傅时浔在实验室再次见到这位梁警官时,对方明显有备而来。
梁前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昨天是不是就认出我了?”
当初傅时浔被救回来之后,警方对他做了一次笔录,梁前就是当时做笔录的警察之一。梁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傅时浔,但不代表傅时浔没认出他。
“你的记性还算可以,”傅时浔淡淡点头,他直接往前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到了傅时浔的办公室,梁前开门见山的说:“所以昨天,你让我去翻卷宗,不是随口说的话,而是刻意在提醒我。”
“是,我说过文物制假造假,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像青铜器这样的文物,光是伪造上面的绿绣,都需要几年的时间。况且这种生坑锈色的手艺,不是外人轻易就能学的,什么东西都讲究传承,特别是文物这一行。文物修复的手艺是一种传承,文物造假的手艺同样也是。”
傅时浔拿出一次性纸杯,弯腰倒了一杯水,递给梁前。
梁前因为这阵子在查案,多少也对文物造假的手段有了些了解,傅时浔说的生坑锈色指的就是青铜器出土时,因为长埋底下,表面都会覆盖着绿色铜锈。
这种铜锈是鉴定青铜器真假的一大手段。
因此青铜器造假最重要的一个证据,就是生坑铜锈。
毕竟单独仿造青铜器不违法,但是一旦有了这道坑锈的程序,那么就是板上钉钉的造假行为。
“你的意思是,这次文物造假的产业链,是之前的死灰复燃。”梁前喝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傅时浔点了点头。
突然梁前意识到什么,猛地问道:“之前海关是接到有人举报,才会查到这家公司的货柜,该不会举报人就是你吧?”
傅时浔靠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本来显得格外寡淡的脸色,终于在这一刻露出淡淡笑意:“不错,确实是我。”
梁前有些琢磨不透,他虚心请教:“所以你现在这么做,是在除暴安良,守护社会正义?”
“当然不是,”傅时浔眉眼冷淡的垂了下来,“是因为我需要你们警方,把当年绑架案重新查起来。”
梁前一怔,当年的绑架案?
他猛地说道:“你的意思是,钱坤重新出现了?”
“我虽然到现在都还没查出来,但是钱坤当年就是做文物造假以及走私起家的,他将造假的古董运到广东一带,再入境香港,卖给那些外国藏家或者包装一番,转手卖给国内收藏家。其中他做的最多的就是青铜器,所以他手里应该掌握着青铜器造假的核心资源。”
傅时浔说的不紧不慢,梁前却听的入神。
他立即意识到至关重要的一点,说道:“难怪你刚才一直跟我说,文物造假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的。如果这个钱坤还活着,或者是换了个身份东山再起,那么他一定会干回老本行。”
“这家艺术品公司,说不定就是他们的下线之一。”
这会儿梁前拍脑门后悔都没用,因为他们肯定是已经打草惊蛇了。
难怪昨天傅时浔跟自己说,他们查的线索是迷雾弹。
“傅教授,你要查当年的绑架案,不会只是想要挖出钱坤这么简单吧?”梁前看着眼前的男人,最开始他见到的是照片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后来是被解救出来的人质,浑身死气沉沉,如今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矜贵内敛的男人。
梁前语重心长的说道:“傅教授,钱坤是一个社会渣滓,就是个人渣。之前警方不是不想将他缉拿归案,而是这么多年没他的消息……”
说到这里,梁前老脸也是有些挂不住。
“我知道,这是陈年旧案,警察不可能一直在上面花费警力。”
傅时浔倒是没有过分的冷嘲热讽,但是他越这么说,梁前越是有些搁不住,他忍不住虚心请教道:“所以这个线索,傅教授你是怎么发现的?”
傅时浔朝他瞥了一眼,“警察有很多案子要办,但我只有这一个案子。”
“我刚才之所以说钱坤就是个人渣,是因为我希望你不要以私人方式报复钱坤,毕竟他不值得,你如今已经是大学教授,拥有光明的未来,不值得为了这种人搭上后半辈子。”
原来梁前是怕傅时浔追查这个案子,是为了将钱坤找出来,进行私人报复。
傅时浔沉默了许久,低声说:“我要挖他出来,只是为了给一个人交代。”
之前他并不知道阮昭的父亲为了救他们而死,所以一直以来,他对当年的绑架案是闭口不提。绑架案的主谋是死是活,他压根不关心。
可如今不一样,在他得知阮昭父亲之死后,便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挖出对方。
这也是傅时浔没有一直颓废下去的原因。
这一年半以来,他耗费金钱、时间,想要将钱坤找出来,是活是死也好,他总得给阮昭一个交代。
谁知却意外发现钱坤从前乃是做青铜器造假,而这两年北安市地下文物造假产业链异常活跃,特别是青铜器,光是出现在市面上足可以以假乱真的青铜器,就有好几件。
青铜器跟别的文物不一样,一经挖掘,都会收归国有。
市面上能流传的青铜器都极少。
突然流出这么几件,已是不少的数量,而这些只说明一件事,市面上又出现了青铜器造假高手。
梁前见他神色凝重,又想起案卷上提到的那个为了保护女儿而被杀死的父亲,他正色道:“傅教授,请你相信我们警方,既然这个案子有了转机,我们一定会全力彻查此案。如果钱坤真的还活着,我一定会亲手逮捕他。”
*
阮昭下班的时候,跟同事一块下楼。
今天她的车子送去保养了,本来云樘说要来接她,但被阮昭拒绝。自从阮昭这次回来之后,她跟云樘还有云霓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家人。
虽然之前她也没单纯的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员工。
只是没了她这个文物修复师镇店,明堂斋的生意明显没之前好了。
云樘从未跟她抱怨过,依旧认真维持着店铺的运营,好在他这些也积攒了些人脉,倒也不至于沦落到要关门大吉的地步。
阮昭本来是想叫车,打开约车软件,发现正值下班高峰,前面排队的就有上百人。
她打算跟同事们一起搭地铁,自从她成了修复师之后,好像很久没过这种搭乘过地铁。
谁知刚到楼下,她居然一眼就看见了傅时浔。
不止是她,周围的人全都看见了。
他直接将车停在了公司楼下,倒不是车有多招摇,而是他这个人。
盛夏时分,即便到了下班时间,依旧天光大亮,只有天边一丝橙色的云霞,有那么点黄昏的味道。
傅时浔高挺清冷的身姿,往车边一靠,短发被晚风吹的撩起,露出他流畅而干净的脸颊线条,略显低垂的眉眼,稍微收敛了几分他眼底的那股要命的冷淡劲儿。
衬衫的袖口被挽到了小臂处,给原本严谨又沉稳的衬衫长裤的穿搭,添了几分随性。
“快看那个大帅哥,来接谁的啊,不得幸福死了。”
“羡慕他女朋友,有个长这样的男朋友,我每顿都能多吃两碗饭。”
身侧叽叽喳喳的声音,逗得阮昭嘴角轻轻勾起。
傅时浔本来正在低头回复信息,正好回完,抬头看见她,大步走了过来,周围的女生登时呼吸都要停止的感觉,直到他走到阮昭的身前,直接伸出手:“下班了,正要给你打电话。”
众人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只手,然后阮昭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轻轻握住。
阮昭一贯不是什么害羞的性格,相反她不是那种会轻易害羞的性格,但这一刻,周围过分直白的打量、好奇以及羡慕的眼神,让她的心跳都不自觉加速。
“阮组长,”身侧的小助理冲着她挥了挥手,表示再见。
但小助理朝她眨了眨眼睛,她是见过傅时浔的。
其他同事倒也想好奇,但阮昭已经直接拽着傅时浔离开了,两人走向车子,只是阮昭拉开副驾驶的门,就看见摆在上面的花。
是一束娇艳欲滴的百合花,花瓣上还沾着几滴水珠。
“你怎么会突然来接我?”没有女人不喜欢花,阮昭抱着花,语气里不自觉流露出惊喜。
傅时浔:“你不是说过,你的车今天送去保养。”
阮昭伸手拨弄了下白色中带着微微浅绿色的花瓣,嘴角的笑意越盛,从来傅时浔都将她的事情,放在心上。
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成功取悦道女生。
傅时浔却没有立即启动车子,阮昭看了好久花,这才发现。
等她转头望过去,就见他一直盯着自己,阮昭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嗯,”傅时浔却点头肯定。
阮昭伸手要去拉副驾驶面前的镜子,谁知手掌刚抬起来,就被傅时浔轻轻按住,紧接着他将阮昭拉了过去,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束花。
他手掌搭在阮昭的后背,并未将她紧紧抱住。
今天跟梁前的谈话,让一向冷淡的他都无法平静。
他们曾经历过的那些磨难、痛苦,将这一切加诸在他们身上的人,终将会付出代价。
再等等。
他的姑娘,请再等他一下,他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昭昭,”傅时浔轻轻环住她,嗓音虽然极淡,却又坚定而温柔:“你想要的,一定会实现。”
第七十五章
人声鼎沸的场馆门前,粉丝正在热切逛着各种摊位,广场上旗帜招展上,每面旗帜上面都是各种应援画面,抱着吉他的主唱,旷野挥舞鼓棒的鼓手,跳跃而起的贝斯手。
广场上到处都充斥着淡淡的薄荷绿色,清新的颜色仿佛让这四周,都充斥着野薄荷的味道。
野薄荷乐队,是一年多之前,因为一档综艺节目而瞬间爆红的乐队。
这一年来他们全国各地巡演,终于这次巡演到了北安。
“你说看乐队表演,居然是这个?”顾筱宁坐在阮昭的车里,到了体育馆门口,看着这一路上的横幅、巨大海报,一排排的彩旗,在车子排队进入地下车库之前,她猛地伸手去拉车门。
阮昭眼疾手快的将她抓住,震惊道:“你干嘛?”
顾筱宁摇头:“不行,不行,我不看。我不要看这个演出。”
“你不是一直都特别喜欢乐队表演,”阮昭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难得人家给了她两张票,本来她也询问傅时浔要不要一起来,不过傅时浔得知她是要跟顾筱宁一起,就让她们两个过来玩。
顾筱宁就光顾着摇头。
正好前面的车子,慢慢进入地下停车场,阮昭重新启动车子。
等找到停车位之后,阮昭看着顾筱宁的表情,试探着问道:“你不喜欢这个乐队,还是不喜欢这个乐队里的人啊?”
“这种大明星跟我有什么关系,”顾筱宁不自在的拨弄了下头发。
正好阮昭的手机响了起来,对面的人似乎在询问她,阮昭回答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阮昭转头看向她:“真不想看?抱歉,我以为你会喜欢,都没提前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