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算不上打的教训还是让许霁长了些许记性,最起码他在接下来的几天内老实安分了不少,攀树捕鸟下河摸鱼的事暂时没再做过。顶多就是草丛里捉捉蟋蟀什么的。
许霁自认为自己很乖,没事就总往秦疏面前晃荡,装作无意地说起自己这一整天都做了些什么事,实则夸耀:你看我乖吧?我很乖吧?快夸我吧夸我吧!
他那点小心思恨不得翻出来写在脸上,秦疏那里有瞧不出他打的什么小算盘。只不过知道这小儿子是个一得意就尾巴翘上天开始得瑟的主,和他那大尾巴狼的老爹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德性。
秦疏觉得孩子这种脾性不能纵容,有意打压他的嚣张气焰,因此表面上只是做出一付很平静的姿态来回应他,不管他说什么,秦疏都只是点点头,淡淡地回应一声表示知道了。任由许霁百般暗示,就是装作不解其意。
他领着四个孩子围着一张方桌在树荫下坐着读书习字,两个大些的孩子分坐左右,许霁坐在对面。见他不予理会,许霁抓耳挠腮急不可耐,那模样很是逗人。
秦疏唯有低头去看另外两个孩子的功课,不去看许霁着急的样子,才能够忍住不发笑。
许霁自然很不甘心,心不在焉的那里还有心思写字。放着椅子不好好坐,他爬到椅子上半跪着,两手撑着桌子,直起身去看两个哥哥功课做到那儿了,眼睛滴溜溜地四下里乱转,忍不住又道:“爹爹,我今天……”
左手边的简安再也忍不住,卟噗地笑出声来。抬眼看向他,略带无奈地道:“小霁,你专心点写字,别尽想着玩儿,你今天做了些什么,你都说了有八遍了吧。”
许霁一听急了:“我明明乖得很,那里有尽想着玩?”
简安抿着嘴笑了笑,低头写字不再作声了。
一旁梁晓侧个头来瞄了瞄弟弟,眼里也满是笑意。
许霁愣了愣,这才想起来,他虽然急着向爹爹表功,大讲这几天自己在干什么什么,充其量都是些逗虫弄草的事,虽然没再做出上墙揭瓦的出格事,可究根到底依旧还都是些嬉戏玩闹的小事,简安哥哥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小霁微微有些急了,张了张嘴又不好辨,不由得心虚地向秦疏看去。
正好秦疏也正朝他看了一眼,没有生气,只是也没有显出很高兴的样子。害得小家伙心里顿时就一紧。
秦疏却是忍着笑意,脸上不动声色,伸手在桌面上扣了扣,对小霁道:“下来,整天猴似的成什么样,看一会儿摔了你又要哭。”
许霁涨红着脸,嘟着嘴一动不动地倔了一会,见秦疏也不来哄自己,小家伙暗地里尴尬了一小会儿。最后许霁决定还是使出杀手锏,他酝酿酝酿情绪,吸着鼻子啪哒啪哒的掉眼泪,呜呜咽咽地开哭。
眼泪说来就来这一点可谓是他的绝活,简安虽然知道,却还是吓了一跳,忙放下笔来哄他道:“好了好了,是哥哥说错话,小霁这两天乖得很,才没有尽想着玩,不要哭了。”
梁晓却在一旁轻轻皱了皱眉头:“小霁,你别什么事都哭。难道说错了么,你不就是尽想着玩。”
许霁抬起泪眼,朝梁晓偷偷翻了个白眼:“我就哭就哭,你管不着!呜呜……”
梁晓见他蛮不讲理,叹了口气,对他的白眼来个置之不理,提起笔来继续写。
许霁可算是找到个泄的对象,两只探听在桌上的手使劲摇晃,让他写不成字。谁知一个没扶稳,真被秦疏说中,小霁手上一滑,一头栽到地上,发出好大的‘呼‘的一声。
此院中路面皆以青古板铺就,磕在上头的滋味可想而知。许霁这次倒是真摔疼了,憋了半天气,终于哇的一声凄厉地哭嚎起来。
“小霁,你没事吧?”
他栽到地面上时,把三人都吓了一大跳,两个大些的孩子忙跳下椅子过来扶他,秦疏行动不便,只来得用扶着桌子站起身来。
简安和梁晓两人合力把许霁从地上拉起来,又把他抱回椅子上放好,又忙着给他拍膝盖上的灰士,查看伤处。
小霁捂着手肘,哇哇大哭,秦疏哄着他,拉开袖子瞧了瞧,见只是微微擦破点皮,并没有伤到骨头的迹象,放下心来。想小霁这也是自作自受,却又是又好气又好笑。几人好言安抚了许霁半天,他才收敛了哭声。这么一闹腾,,却是把整件事的起因暂时丢到一边去了。
秦疏不禁抚着额头叹息:“小霁,你这么泼皮又无赖的,小心日后找不到媳妇,得多厉害的闺女才收拾得下你来啊。”
许霁一瞪眼,哽哽咽咽地道:“女人们都娘们兮兮的,动不动就只会哭,谁要娶媳妇了?我才不娶媳妇!”
秦疏听了也仅仅是笑笑,便不往心里去。
中午时易缜知道许霁摔了,大是心疼。又忙不迭的要看伤处,又着急要找大夫来看什么的。许霁哭累了已经睡着,秦疏只怕易缜大惊小怪的,又把他吵醒过来,在一旁看不过眼,便在一旁小声道:“有哪家的孩子不摔几次跤就长大的。小霁都是让你给惯坏了。”
秦疏这么一说,易缜倒是不好得张罗着麻烦大夫什么的了。只是仍旧轻手轻脚地拉开小霁衣服检查了一遍。结果在腿上发现一处乌青的瘀伤。
秦疏只见许霁捂手肘,也没听他说膝盖也伤了,却是这时才发现这伤处,倒是吃了一惊,暗暗也有些后悔自己粗心。
晚缜心疼之余,眼角见秦疏眉心微微皱起,知他也是心疼的,便笑了笑劝道:“这点伤擦点药,也不过几日就消了,你也别担心,让小霁疼上几日也好,省得他能蹦能跳的,却要到处若事闯祸。再说了,有那几家的孩子长大能不摔跤的。”
秦疏却是狠狠瞪他一眼:“伤在别人身上,你倒是说的轻轻松松,怎么不去自己摔跟头一闪试试!”
易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想来最后一句话还是秦疏方才对自己说的,如今换成自己说出来,他态度居然就来了截然不同的大转弯。
秦疏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前后矛盾,脸上微微一红,稍稍迟疑了一眨眼的工夫。却是怎么也不骨在易缜面前服软,推了推易缜,讪讪道:“愣着干什么,琮不快点去拿药来给他擦一擦,就这么瞧着,能瞧好么?”
易缜也不敢揭他的底,忍着笑去了。
小家伙垂头丧气了几天。这几日端午将近,易缜大清早就把几个孩子叫起来,笑咪咪地宣布带他们几个下山赶集玩儿,满心喜欢这几个孩子定然欢喜。
两个大孩子倒是挺高兴的,小霁却嫌天气闷热,有些懒得动弹,黏黏乎乎地打着呵欠道:“我不去了,我陪爹爹和弟弟在家里。我还要睡觉……”
易缜听了,故意认真地点头:“你爹爹也去,你不去也行,正好留下来看家。”
许霁眼睛一亮,有些不相信地追问道:“爹爹也去,真的么?”
易缜笑道:“难得过节热门,你爹爹也该出门去沾沾人气,这么天天在家里,非要闷出病来。”
许霁再无怀疑,跳起来道:“我也去我也去。”便一溜烟地跳去洗嗽,又找了身喜欢的新衣换上,蹦蹦跳跳地奔去前院,已经有辆马车停在那儿。
他手脚并用的爬上车,果然秦疏已经在上面等着他。许霁眉开眼笑地凑过去,先是小心摸了摸他的肚子,又把脸挨到秦疏肩膀上蹭了蹭,嘿嘿笑道:“爹爹。”
秦疏倒不是嫌家里边闷想要出去沾点人气什么的,实际上他现在身形的变化已经挺明显的,走在大街很容易引人注目,也仅仅是坐着车陪着走这一趟。
不过他知道小霁一向最喜欢这种全家一起的活动,可惜从前也没有几次能满足他。最近看小家伙最近心情沮丧,确实也乖了不少,便决定陪他走这一趟。当然呆在家里久了,出去走走看看也挺有意思。
庄子外面的道路也整修得十分平坦宽敞,这也是易缜放心让他一起同行的原因。
小霁在他身边蹭了一会,就将位置让给易缜,自己下车去骑马。秦疏亲自看着这三个孩子练习过一段时间的马术,骑的又都是温顺的小马驹,秦疏也很放心。
其实去的地方并不远。因为秦疏的关系,易缜也只是带他们到了山庄下一处大村,却也慢吞吞晃了大半天才到。
南地富饶,几年的工夫,此地出产的茶叶丝绸渐渐小有名气,慕名而来的客商也多了许多,竟是在此处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小集市,三日便是一集。
易缜带着几个孩子去采买过节所需物品,这些事原本只需他吩咐一声,不过自己亲自动手来做,也别有一番滋味。
秦疏不便下车,便坐在街边车上,这集市不大,真正热闹处也只有个小广场那么大,完全可以一目了然。
秦疏望着他们父子几人在集市上挑选货物,偶尔与小贩讨价还价,不时又招呼着两个孩子帮忙拿东西,两个大孩子手中都擒满了。剩了一个小霁十分兴奋,却有些不听使,只顾着跑前跑后地撒欢嬉戏。
易缜沉下脸来呵扩了他几次,每每不到片刻钟小家伙又故态复萌,说到底这还是易缜自己给惯出来的,他也只有一脸郁闷地无可奈何。又不时回过关来向秦疏这边张望。
秦疏看着看着,嘴角不禁微笑。
身边有个人全心全意地陪着,孩子们健康活泼,其实应该很幸福。
天下太平,海清河晏。繁华似锦。
若得如此,无论是贵胄还是侠士,纵使昔日名动天下,如今没于草莽默默无闻,亦是无比幸事,当浮一大白。
幸而你我,我们都没有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