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拂花在殿处不断的转着圈。
他看着沙漏中金黄色的流沙一点点漏下。阳光一点点倾斜。产殿内有医女们忙碌的嘈杂声,有梦觉异常宏亮的加油声,还有长忆低低的安慰声,却听不见顾掬尘的任何声音。
步拂花更急了,她看向传信的宫女,“怎么没听到娘娘的声音?”
那宫女恭身行礼,“回陛下,皇后娘娘咬着帕子呢。长忆尚宫说,娘娘不想喊叫,怕这样让陛下更着急。回陛下,柳医女说,娘娘身子康健,一定能顺利生产的。”
步拂花叹气,只得来回踱步。时间淡漠,向来不管凡人喜怒。它总是按部就班的在人世间行走。光辉洒落,日头渐渐偏移。突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响起,这声音在这巍峨庄严大殿内不断回荡。
时间仿佛静了一瞬,偌大的皇宫立时轰动。人人面露喜色,空气都沸腾起来。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生了,终于生了。”
有医女匆匆出来抱喜,“禀陛下,皇后娘娘平安产下皇长子。恭贺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皆齐声恭贺。步拂花冲入产殿,虽仍有宫人阻拦,皆被他斥退。他冲进产殿,殿内忙着清理的宫人皆吓了一跳。
但步拂花眼里心里只有床上躺着的顾掬尘,他快步来到她眼前,俯身轻轻理了理她汗湿的头发,温声道:“阿尘,辛苦了。”
顾掬尘点了点头,浅浅笑道:“确实好辛苦。还好疼。昭明,你可要记住我不你受的这些苦,受的这些疼,以后可不能惹我生气了。”
一旁整理产殿的医婆,宫女皆愣了愣。难道不是该谦虚一下,说一句,不辛苦的吗?说为了大齐,为了陛下,做什么都不辛苦云云吗?
这位顾后可真是特别。看她生孩子几个时辰,可以忍住疼,不哭不闹。还以为是个刚强的。可没想到,这生完之后,又喊辛苦又喊疼,这可真是……
柳医女自打步拂花一进来,就看呆了。陛下长得可真是俊美。见陛下还在那里与顾后低语。她眼眸一转,抱着已打理干净的皇长子,笑着递向步拂花,“陛下,这是殿下,您还没看到吧?皇子殿下白白净净,生得可真好。”
顾掬尘看着躬身行礼,笑靥如花的柳医女,挑了挑眉。步拂花却根本没向柳医女看一眼,全部注意力都在包袱中的小小婴孩身上。
他轻轻接过包袱,那小心的架式,象是怕力气大一点,就将世上最珍贵的宝贝给弄碎了一样。
步拂花看着因为哭累了,睡得香甜的婴孩。也不知是不是他抱着的姿式不太符合皇长子殿下的心意,他扭动了几下,皱了皱眉。
就这么少许的动作,立时让昭明帝喜得不得了,他抱着怀中的孩子,有眼眸熠熠生辉,似有星辰落入其间,微笑在心间,在眼间,在眉间漫延:“阿尘,你看看,他动了,刚才他动了。”
顾掬尘有些好笑,摇了摇头。一旁的梦觉撇了撇嘴,毫不客气的道:“皇子殿下肯定要动了,陛下您那哪是抱孩子,您这是抱木头。您抱得他不舒服了,他不动弹才怪?”
步拂花也不恼,居然问起梦觉来,“哟,那该如何抱?”
顾掬尘笑道:“你还真问她呀?她大约还没你抱得好。你只放松些,托着点头,轻轻摇一摇便是了。”
步拂花忙照着做了,只可惜做的便不成功。皇子殿下被折腾的不舒服了,便又扯开嗓子哭起来。
顾掬尘看着步拂花手足无措的样子,着实好笑。哄了好一会,总算是哄得皇子舒服了,不再哭闹。步拂花长吁口气,直觉哄孩子这事不比处理国事轻松。
顾掬尘靠在大迎枕上,脸上还有些苍白。看向坐在身旁的步拂花,“这孩子看来是个闹腾的。你早给孩子起好了大名,步沅。只是这小名,我看他这么闹腾,不如就叫闹闹吧?你觉得如何?”
步拂花皱眉,不乐意了,“咱孩子哪里闹腾了?我看他挺乖的呀。”
顾掬尘步拂花怀中的婴孩,不知为何又哭了起来。想了想便伸手接过孩子,“应是饿了。我来喂他。”
步拂花看她脸色苍白,迟疑道:“还是找奶娘吧。你这样会很辛苦。”
顾掬尘摇了摇头:“延衍子嗣本就是辛苦之事。何况我这也算不上辛苦。”
步拂花见她坚持亲自哺乳,并不再说了。步沅生下来八斤九两,生来就很壮实。说奶也吃得欢实。
一时步沅吃饱喝足,还小小的打了个奶嗝。看到这副情形,步拂花又是好一阵夸赞,直夸赞得好象自家孩子就算是打个奶嗝也是天才,也是与众不同俊才。
顾掬尘抚额。旁边的长忆也抿嘴偷笑。
步拂花瞟了顾掬尘一眼,又想起给他起名一事来:“阿尘,你还是另给咱孩子起个小名吧。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可以叫闹闹?”
顾掬尘翻了个白眼,突然想起旧事,淡淡道:“我记得当初你跑到葳蕤庄求我嫁给你之时,说的是为国本而来。那这孩子小名便叫小本本吧。”
步拂花猛然转头看向顾掬尘,见她虽然冷着一张脸,眼底却藏有笑意,心下轻了口气,陪笑道:“那时说错了话,你又拿来笑我作甚?”
顾掬尘摇了摇头,笑道:“何曾说错了话,你不过是说了句大实话罢了。”
步拂花苦笑,知道阿尘应是生孩子累着了,便拿他出出气。他摇了摇头,浑不在意。只温柔的看着手中的孩子:“阿尘,你看看这孩子是不是象我,这眉毛,这鼻梁竟生得跟我一般无二。”
顾掬尘挑眉,看着襁袱中的那红红皱皱的婴孩,就这红皮猴子样,实在是看不出象谁。
她这里还没开口。那厢边梦觉不乐意了,她鼓着腮帮子不满道:“皇子殿下才不象陛下呢。婢子看皇子殿下长得象咱娘娘。娘娘长得英气,皇子殿下就该象娘娘这般英武。若是长得象陛下这般,漂亮是漂亮了,可殿下终归是男子,漂亮太过了真不太好。”
一时寂静。
顾掬尘看了看殿内假装没听见的众人,“哈哈哈”,笑起来,她夸奖梦觉,“还是梦觉有眼光。”
长忆捂着嘴忍笑,周围侍立的宫女们皆是忍不住想笑。
步拂花皱眉,又细看了看怀中孩子,一本正经的道:“明明就象朕。”他又看了看梦觉,“你这婢子,定然看错了。”
梦觉历来憨直,丝毫不顾昭明帝的面子,斩钉截铁道:“象娘娘……”
步拂花瞪眼,知道就算是拿出皇帝威严出来,这憨丫头也是不怕的。只得摇了摇头。此时就听门中太监禀报,“禀陛下,了空大师准备好了。”
顾掬尘愣了愣,看了看袍袱中的孩子,“真是要这么小就熬炼筋骨吗?”
步拂花也是皱眉,凝神良久这才道:“师尊的固本赔元的方子乃是古方。这方子也是很多人试过的。不用有事,你办心。只是虽说方子温和,但应该还是要受些苦。”他看顾掬尘还是有些不放心,叹了口气,“这也是不他好。我也不求他将来有多好的功夫。只愿他能身体康健,一生无病无灾吧。”
顾掬尘也知这药浴确是为孩子好。将来这孩子要承担一国之江山,也必须有个好身体。
她刚想到这里,就听门口一人口宣佛号,慢慢行来。她定睛看去,正是了空大师。只见大师难得一脸正经。他身披袈裟,双手和什,向她也步拂花皆行了佛礼,这才含笑道:“阿弥陀佛,贫僧贺陛下喜,贺娘娘喜。娘娘诞下麒麟儿也是大齐之喜。娘娘不必担忧。老衲已将药浴准备好了。这古方对熬筋炼骨,捶炼身体大有脾益。老衲这点子事还是能做好的。”
顾掬尘点了点头,将步沅交给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