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归俯身一问,继鸾才轻咳一声,说道:“我是三爷的保镖,护着三爷是理所应当的。”
这话楚归却不爱听,但此即他心里欢喜雀跃,非同一般,这样冷淡敷衍的话竟也于他无扰。
想继鸾最紧要的人便是陈祁凤,这回却肯放祁凤一个人走,自己反留下来,不管出于何种考量,却不能再说她对自己全然无情了。就凭着这一点,便足够楚归高兴,因此竟也没把继鸾在此刻还挂心柳照眉的事儿记恨心上。
楚归“嗯”了声,越发凑近过去,方才继鸾那浅笑一低头的风情让他怦然心动,一时情难自禁,正要在那脸上印下去,继鸾却适时地后退一步:“三爷,您该去歇息了。”
楚归哼道:“扫兴扫兴……哪个女人像你这般,这么不解风情又没些温柔,要不是三爷亲眼看过,还真要疑心你是个男的。”
继鸾转头看向一边,不去理会他风言风语。
楚归见她神情冷淡,便又凑过来:“生气了?三爷就随口说说……”
继鸾垂眸道:“三爷说的全对。”
“真生气了?”楚归越发靠的近,温声道,“其实……三爷还就喜欢你这样,我的鸾鸾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岂是那些什么庸脂俗粉能比得上[无][错]小说 m.的,哼……”
饶是继鸾竭力镇定,却抵不住此人如此甜言蜜语的攻击,黑的是他白的也是他,继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三爷……”
楚归蹬鼻子上脸,抬手抱住继鸾的肩。
继鸾一皱眉,正要挣开,楚归却忽然说:“鸾鸾,你肯留下来……我很高兴。”
这一声儿,却非甜言蜜语,反而带一丝微微的凉意似的。
继鸾怔了怔,便看向他,楚归道:“我虽然说想送你走,但是……心里头其实还是舍不得的,可纵然舍不得,却……那时候我一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我真怕你立刻就答应了要走。”
继鸾目光一动,欲言又止。
楚归又道:“方才你来的时候,我心里乱的很,几乎就想……就算你答应要走,我也要想法儿把你留下来,真不甘心啊,但是……”
他叹息着,声音里略有凄凉之意,似乎又想到倘若继鸾真个儿走了,他得是多凄惶的。
继鸾竟无法听下去,低声唤道:“三爷,别说了。”
楚归默然,最后只又说:“鸾鸾……你能选择留下,不管是出自什么考量,我……是真高兴。”
他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不管留下来千难万难,也想她在身边儿。
这一生说长极长,说短也会很短,他好不容易遇上了这个人,无论如何,不想错失了她。
楚归回过神来,又有些不放心:“祁凤答应了?那小子那么赖你……”
继鸾苦笑,涩声道:“他懂事的。”
楚归见状,便说:“要好好跟他说,别跟他急,小孩儿吗,要哄……何况他从小到大没离开过你,乍然要分开,确实有点难为他了。”三爷得了自己的好处,便乐意为祁凤略做考虑了。
继鸾垂头掩了面上难过之色:“我知道……”
方才继鸾跟祁凤说起这件事,祁凤差点儿就从床上蹦下去。
他许久不曾这么大闹过,以前在平县的时候曾有过一两次,自打来锦城却是头一次。
继鸾见他翻天似的,她心里头却也不好过,默默坐着,那泪却悄然无声地涌出来。
祁凤正大吵大嚷间,却见继鸾未曾动作,仔细一看,吃了一惊,心头冰凉之极,急忙靠过来:“姐,你怎么哭了!别……别这样……”
在祁凤的印象里,继鸾受伤流血的时候都比流泪的时候多,他几乎不记得继鸾哭的时候是什么样儿的,当下竟连叫喊吵嚷都忘了,心慌慌地从床上跳下地,双膝一屈便跪在继鸾跟前:“姐,你别哭……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可就是别让我离开你,我什么也不怕,就算你让我一直都在家里半步不许出去,我也乖乖答应。”
继鸾闭上双眼,让泪跌落,哽咽说:“怎么说跪就跪,你不是说你已经长大了吗?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样儿像什么话。”
“我只肯对姐这样,也只会对姐这样,”祁凤仰头看着她,眼巴巴而急切地,“姐,你要是气我先前做的那些,才说出让我走的气话来,我向你保证……我以后真的不会……”
“不是,祁凤,你听姐姐说”继鸾让自己的心境略微平静下来,才又开口说道,“……这件事其实,以前三爷就提过一次,当时我很怒,也没想过要你离开我。”
祁凤闻言就恨起楚归来:“什么?三爷可真是的,怎么竟想这么对我,亏我还叫他姐夫来着!我被骗了!”
继鸾愕然,而后就一笑摇头:“你别怪三爷,现在想想,的确是他想的周到,你现在就像是我那时一样,甚至有些恨他为什么会那么说……可是……今日的情形、你没有出门,因此没见到……”继鸾想到路上以及督军府的那副惨状,竟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祁凤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姐,不就是轰炸机吗?怕个什么!……小鬼子若来,就跟他们拼了!”
继鸾不知是该欣慰还是心酸:“祁凤,你不是最听姐的话吗?”
祁凤嗫嚅:“这……这当然了,但是除了这一件,你不许送我走!”他索性抱住继鸾双腿,叫道,“我死也不离开!”
继鸾摸摸他的头,祁凤的头发短短地,发丝柔软,有些略短的发茬儿便有些刺刺地,少年体热,头顶也散发着热气似的,继鸾想着以后或许就再也没这亲近的机会了,难过之余几乎就又动摇起来,恨不得也顺着答应祁凤罢了。
继鸾急忙收敛心神,默默调息,过了会儿,才又接着说:“祁凤,你知道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祁凤抬头:“是什么?”
继鸾望着他,缓缓说道:“我的心愿跟爹的心愿是一样的,都想看你平安喜乐地长大,成家立业……”
祁凤的眼睛亮晶晶地:“姐,会的。只要你别送我走,都会有的。”
他倒是一刻不停地在计较这个,也害怕这个。
继鸾明白,却还得狠下心:“送你走又不是永远地再也不见。你仔细听好了,神风大盗那件事,还没有完,你要是留下,那些邹专员欧局长之类的,定会纠缠不休,至于林家那边,林小姐对你一往情深,她本是要走的,为了你却要留下来,你舍得辜负她吗?好,这些都算是其次的,那你也要考虑一下我的想法,你留在锦城,对我跟三爷都毫无帮助,虽然不至于添乱,但只要你在,我就得多记挂一份,你要是走了,以三爷的能耐,我同他度过这个难关并非难事,只要你别在这里增加些不必要的变数……将来过去这个坎,你就回来,到时候再好好地相见,岂不是两全齐美?”
祁凤静静地听继鸾说完:“我……我不会添乱的……姐……”
继鸾道:“我知道,但就算你规规矩矩地,倘若我在外头跟三爷忙,你留在家里,万一有个炸弹再扔下来,你让姐怎么活?”
祁凤瞪大眼睛:“我……”
继鸾道:“我知道你不愿意离开,我也不舍得你,但是现在你离开……依旧安安稳稳地平平安安地,才是真的对我好,你懂吗?”
祁凤听到这里,泪如泉涌,知道继鸾说的都有理,但是却怎么也过不了那关,索性什么也不说了,嚎啕道:“我不管,总之我不要走,你也不许赶我走!”俊秀的一张脸哭得一塌糊涂,泪眼滂沱地,祁凤半是撒娇半是撒赖地抱住继鸾,竟不肯起身。
继鸾一直等祁凤停了哭,才又劝他上床歇息,祁凤安静下来,只是抽噎,却仍抱着继鸾不撒手。
继鸾将他的手取下,便道:“你长大啦,也能自己拿主意了,姐方才说的话,你好好想想……”自取了毛巾,细细把祁凤脸上的泪跟汗都擦干了,祁凤任由她动作,等她停下,才问道:“姐,倘若我答应走,以后真个儿会再见到吗?”
继鸾手势一停,然后对上祁凤的双眸:“一定会得。”
估计阴天了,头顶竟不见了星光,夜风也随之发凉。
继鸾抬头看看,打起精神便又送了楚归回房,楚归恋恋不舍地拉住她:“不要走好么?”
继鸾有些心不在焉:“三爷还有事?”
楚归一眼不眨地望着她:“这话说的多生分……鸾鸾,今晚上留在这儿吧?”
继鸾怔住,脸上发热,却仍若无其事道:“三爷你还是别胡思乱想了,累不累?明儿还有事呢。”
楚归哼唧着,索性单臂将继鸾揽住:“鸾鸾……”拉长了语调叫她,却是十足十地撒娇加撒赖了。
这模样竟让继鸾想到方才祁凤的举止,瞬间心便有些酸软。继鸾哭笑不得:“三爷,你多大了?这是干什么,放手。”
楚归决定撒赖到底:“不放。”
继鸾转头看他,目光锐利:“真的不放?”
楚归心头一颤,却更用力一点靠近了:“抱住了就不放。”
继鸾忍不住一笑,抬起手点着他:“一……”
楚归有些害怕:“你想干什么?不许动手啊,我是伤者,还是病人……”
继鸾正要数“二”,见他露出畏缩之态,便忍笑道:“伤者我知道,三爷怎么又病了?”
楚归眨了眨眼,慢慢道:“我、我……好像着凉了。”
继鸾本正嗤之以鼻,忽地感觉楚归握在自己腰间的手有些发热,她心头一动,那指着楚归的手指合拢,便摸上楚归的额头。
楚归一惊,还以为她动手了,下意识地闭了闭眼,手上却还搂得死死地,等手贴上自己额头才知道继鸾在探他的体温,当下几分惊愕转作十分甜蜜。
谁知道继鸾一试之下,陡然惊心:“三爷,你真的发烧呢。”
楚归略觉意外:“是……吗?”
继鸾也没心思再跟他玩闹,抽出手臂握住他,将他推到床边坐下:“三爷,你不是有个药箱?有退烧的吗?”
楚归“啊啊”了两声,含糊道:“不打紧……我没觉得怎么样。”又忙捉住继鸾,“你不许趁机走了啊。”
继鸾看看他,隐约觉得三爷的脸有些不正常的红晕,但是此情此景,也不知他是因为发烧的原因呢,还是因为想太多。
继鸾便道:“这是可大可小的病症,三爷还是先喝点药的好,我叫人去抓一副草药吧?”
楚归听她总是说药长药短,哪里耐烦,只觉得浑身发热,趁着继鸾分心,正好一把抱住她,用尽全身力气把她往床上一压:“要真个吃药,这就有现成的灵药,何必找别的!”
继鸾眼前一花,楚归已经没头没脑地吻下来,继鸾只觉得他的双手极热,唇贴在脸上也是灼热滚烫,心中一凛,想道:“不妙,这若是发烧的话……那可是烧得厉害了。”
继鸾无法判断,试着将楚归一抱,两人躯体相贴加之衣衫单薄,便觉得他通体也热热地,竟像是抱着个小火炉,继鸾想到先前他趴在外头的凉桌凳上,身上带伤,又吹了冷风,继鸾心道:“这多半是发烧了。”
却听楚归喃喃道:“鸾鸾,你答应我的,可别又……”
继鸾叹了口气:“知道了,三爷。”手却挣出来,在空中略停了停,最终小心地按上了楚归的风府穴,她的动作温柔,楚归迷糊中还以为她是在抚摸自己,兀自乱动了会儿才停下来,倒在继鸾身上,双眸合起,竟睡了过去。
继鸾按了楚归睡穴奏效,本想将他推开,不知为何一时竟未动作,手自他颈后滑回来,移到楚归的脸颊边上。
乍然昏睡,楚归双眉仍蹙着,不知是难受还是不满,继鸾手指微抖,将近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