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然在轻松的同时, 心中却隐隐的有些不是滋味。
豪华车队在偏僻的圣天使孤儿院门前缓缓停了下来, 原本定好的简短采访,因为之前皇太子阿德里安和他的情妇的风波也已经取消了。
青灰色的高大围墙在静寂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的冷清,仔细去听, 还可以听见风穿过路边繁茂的梧桐树叶带起的沙沙声, 让人觉得莫名的凄凉。
不过当他们面前那扇宽大的黑色铁门缓缓打开, 渐渐显露出里面一簇簇五颜六色的风信子和大片大片旺盛生长的矢车菊时,那股充满了希望和生命力的感觉便蓦地扑面而来,在原本那冷清的气氛下给人一种更大的冲击,就连神色冰冷的梅格蕾丝在那一瞬间脸上的神色都不禁微微动容。
原本还担心自己会看到愁云惨淡, 凄惨冷清的脑海里固有的孤儿院晦暗场面的齐乐然,也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因为圣天使孤儿院是由教会主建的孤儿院, 所以它的院长是由修女艾米莉亚迪塞尔担任, 当然除了关键的几个位置外, 其他的工作人员早就已经由普通人来担任了。
五十多岁的修女艾米莉亚迪塞尔五官普通,但是面容和蔼,身材娇小,身着黑白两色的修女服,让人一见就觉得十分的舒服,她也没有任何的架子,亲自带着几名修女和工作人员站在大门里,迎接齐乐然和梅格蕾丝的到访。
通常这些名人和大人物来孤儿院访问后,教会都会收到一大笔捐款,用于改善孩子们的生活和学习条件,所以院长艾米莉亚迪塞尔修女对于这样的访问还是十分欢迎的。
圣天使孤儿院是教会下属规模最大的孤儿院,细分成了幼儿和儿童两个部分,有一栋主楼,一座教堂,两栋教学楼,三栋宿舍楼,还有食堂、仓库、活动室等等零星的建筑,总共收容了将近四百名孤儿。
院长艾米莉亚迪塞尔修女亲自带着齐乐然和梅格蕾丝参观圣天使孤儿院,考虑到今天是来慰问孩子们,为了减轻身上那冰冷的气息,而特意穿了一套嫩黄色套裙的梅格蕾丝好似对孩子们的事情十分上心,一路上会时不时的出声发问,诸如孤儿院一年的花费有多少,收到的善款够不够用,孩子们每天吃些什么,除了文化课外还会有什么额外的兴趣课,那些有残疾的孩子们是否受到了良好的医治等等,让走在她旁边的齐乐然十分的惊讶。
院长艾米莉亚迪塞尔修女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一一仔细的回答了梅格蕾丝提出的问题,几人边走边说。
就在这时,一个小篮球突地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活动场里飞了过来,齐乐然连忙上前一步,举起双手接住了差点打到正在跟院长艾米莉亚迪塞尔修女专心说话的梅格蕾丝身上的小篮球。
这时一个七、八岁模样,衣着朴素,却很整洁的黑发小男孩跑了过来,站在齐乐然的身前,对他弯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后,抬手指了指他手上拿着的小篮球,睁着一双深褐色近乎黑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仰头看着他手上的小篮球。
还没等有些莫名其妙的齐乐然有所表示,院长艾米莉亚迪塞尔修女就已经上前两步,站在齐乐然的身边,抬手揉了揉小男孩黑色的短发,柔声说杰克,你是想要回你的小篮球,是不是?
名叫杰克的小男孩重重地点了点头,就在他点头的时候,齐乐然看到他耳朵上挂着一个银白色的东西,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齐乐然会意地弯腰将手上的小篮球递给了小男孩,小男孩又再次对他鞠了个躬后,转身欢快的跑开了。
看着小男孩渐渐跑远的瘦小身影,院长艾米莉亚迪塞尔修女略微感慨的语气轻声说到杰克被遗弃的时候已经5岁了,错过了最初的语言发展期,即使现在已经给他佩戴上了助听器,也不知道他的语言能力能不能恢复。
她转头对齐乐然和梅格蕾丝笑了笑,又接着说到我们这里的孤儿大多是有一定的残疾,或者是那些低等的站街妓女和未成年妈妈生下来的孩子,有的干脆刚刚出生就遗弃在了我们孤儿院的门口。
院长艾米莉亚迪塞尔修女的笑容温和而又平静,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博爱,可是齐乐然在听了她的这些话后,心中却蓦地升起了一丝悲凉和愤懑,不禁抬眼向活动场上正在嬉笑玩闹的三十多名孤儿看了过去。
除了一半在争抢着刚才杰克拿回去的那个小篮球的男孩们,剩下的绝大多数女孩们都站在一个一人多高的小树旁,仰头看着什么。
顺着她们的视线向上看去,才看到一只形状奇怪,五颜六色的长尾风筝,正挂在那颗一人多高的小树上迎风飘扬,一个年轻教师模样身材高挑的女孩正翘着脚,抬手尽力去够,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离风筝都还有些距离,根本就够不到。
站在树下的小女孩们脸上都不禁露出了焦急的神色,有两个大一点的小女孩儿也注意到了齐乐然他们这边的动静,在看到杰克拿着小篮球跑回去以后,也犹豫着慢慢向齐乐然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一个梳着双马尾,鼻梁上有些雀斑的小女孩,一瘸一拐怯生生的慢慢挪到齐乐然的身边,仰着小脑袋对他小声说到叔叔,你能帮我们把那个风筝拿下来吗?
乐意之致!齐乐然轻笑着低头对小女孩回答,随即就见到小女孩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夹杂着害羞和开心的笑容。
齐乐然转头对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迈克尔摆了摆手,制止了他想要上前帮忙的举动,自己跟在小女孩的身后,向挂着风筝的小树走去。
圣天使孤儿院里除了守门和值夜的两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大叔外,大多数员工都是女性,很少能够看到年轻男性,除了因为圣天使孤儿院是教会主建的,里面有修女需要避嫌的原因外,这种现象也是当代幼小教育中无可避免的问题。
因此当围在树下的小女孩们看到齐乐然走过去时,都将视线从树上的风筝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好奇的看着他。
齐乐然抬手试了试,离风筝还差了一点点的距离,他想了想,低头对刚才要求他帮忙的小女孩轻声说到我抱你上去把它拿下来,好不好?
小女孩有些不知所措的愣了一下后,才紧张的点了点头。
齐乐然弯下腰,轻轻的把小女孩抱在怀里,站直身体后,举起双臂,将她一点点举了起来。
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好像有些傻了一样,被他举在空中,却压根儿就没有伸手去够风筝,而是愣愣的低头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齐乐然只好又把她放了下来,把她单手托在怀里,笑着轻声问到你怎么了?
小女孩这才如梦初醒的慌忙摇了摇头,然后示意齐乐然再把它举上去,等她伸手把风筝取下来后,才有些恋恋不舍的从齐乐然的怀里离开了。
之前被她们心心念念的风筝已经被取了下来,可是这会儿却再也没有人去关心那个风筝了,小女孩们都围在齐乐然的身边,不肯散去。
齐乐然低头看着刚才自己抱过的那个小女孩那恋恋不舍的眼神和周围的小女孩们羡慕的神情,突然之间明白了这些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们,也许在物质生活上比不上外面的孩子,可是他们最缺少的却不是这些,而是父母的爱和亲人之间的爱抚与拥抱。
想到这里,齐乐然又弯腰抱起了他身边另外一个小女孩,随即把它高高的举了起来,小女孩欢快的咯咯笑声从他的头顶响了起来。
阳光明媚的活动场上,黑发青年将一个一个小女孩儿抱起,抱在怀里又举了起来,欢快的笑声从她们的嘴里时不时的响起,院长艾米莉亚迪塞尔修女和她身后的工作人员嘴角含笑,神态娴静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温馨而又快乐一幕。
梅格蕾丝眼中那湖蓝色仿佛亘古不化的寒冰,也渐渐有了松动之意,她情不自禁的上前几步,想要离眼前这生动纯粹的快乐近一些,再近一些。
那边原先还在争抢小篮球的男孩们,也被齐乐然和小女孩们的动静们吸引了注意力,纷纷涌了过来。
一个五六岁头发卷曲的小男孩,被一起跑过来的小伙伴挤得一不小心跌倒在地上,他慢慢爬了起来,坐在地上,抬手揉了揉自己磕到地上的膝盖,眼里雾气升腾,可是他咬了咬嘴唇,又把眼睛里的雾气憋了回去。
被孩子们围在中间的齐乐然无暇他顾,没有看见人群外坐在地上的小男孩可怜的模样,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梅格蕾丝连忙走了过去,蹲在他的面前,掏出洁白的手帕给他轻轻擦拭起了膝盖上的灰土。
所幸小男孩并没有磕破膝盖,给他擦干净膝盖的梅格蕾丝伸出双手去,想要将他扶起来,谁知小男孩竟猛的一下扑进了她的怀里。
梅格蕾丝的身体蓦地僵硬起来,小男孩身上混杂着泥土气息的汗味儿里,还能闻出一丝奶香味儿,他那柔软的小身体,紧紧的贴在梅格蕾丝的怀里,让她的心头蓦地升起了一股陌生的感觉,片刻后,终于慢慢放松了身体,把小男孩抱了起来。
也许真的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孤儿院里的孩子们竟然意外的听话和有礼貌,让齐乐然不禁想起了贝拉家的安妮,不禁在心底发出深深的感慨,原来真的是被宠爱的才有恃无恐啊!
正是因为他们这份超出年龄的克制和礼貌,以及他们凄惨的身世,让无论是齐乐然,还是梅格蕾丝对他们都格外的怜爱。
没过多久,就跟孩子们打成一片的齐乐然和梅格蕾丝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可是身体的疲劳,却掩饰不住精神上的喜悦和欣慰。
院长艾米莉亚迪塞尔修女已经离开了,齐乐然和梅格雷丝坐在活动场边上的木制长椅上,看着精力旺盛,还在兴奋的做着游戏们的孩子们。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后,还是齐乐然率先开口了,通过刚才梅格蕾丝的表现,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在我还没有跟凯文结婚,做这个第一夫人的时候,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可是我想你应该不会明白,那时候的我反而过得更快乐。
梅格蕾丝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跟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她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嬉戏笑闹的小孩子们,等他继续往下说。
当梅格蕾丝放弃了对齐乐然的偏见和想要为难他,给他难堪的想法,与他正常的相处后,她渐渐发现齐乐然本身有着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让跟他在一起的人变得平和而又宁静。
齐乐然不知道梅格蕾丝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他仍然看着那些玩得欢快的小孩子们,淡淡的接着说到我可以去我想要去的任何地方,体会不一样的风土人情,我可以过任何我想要过的生活,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齐乐然的语气轻柔而又绵长,仿佛是陷在对过往生活的无限眷恋中,等将来凯文卸任以后,我们会一起去看遍这世上所有美好的风景,过一种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说到这里的时候,齐乐然的语气又充满了憧憬,隐含着兴奋,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一览无余的呈现在梅格蕾丝的面前。
随着齐乐然这轻缓,真诚的叙述,梅格蕾丝的眼神慢慢变得迷茫起来。
不一样的人生梅格蕾丝的嘴里喃喃的重复着刚才齐乐然说过的那句话。
她生在贵族家庭里,从小就受到严格的教育,等到后来嫁给皇太子阿德里安后,她更是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人生,就是因为想到自己要在这个冰冷的宫殿里,这样被困一生,过着无聊而又乏味的生活,她才日渐的冷漠下来,就连她自己有时候都讨厌自己现在的样子。
可是因为从小就过着这种一潭死水般的生活,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去改变什么。
不一样的人生?什么样的人生,才算不一样的人生?!
是啊,不一样的人生!齐乐然接着她的话,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才又继续说道,人生苦短,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一段毫无意义的关系里?世界这么大,为什么不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至少也应该让自己的人生多些选择。
梅格蕾丝不知道齐乐然为什么要交浅言深的跟她说这些,自己之前那样对他,现在自己出了那么难堪的事情,他不是应该感到高兴,然后用夹枪带棒的话语嘲笑自己来出气么?
最次也应该假模假样的对自己的遭遇表示出同情和怜悯的模样,来让自己难堪么?
想了许久不得要领的梅格蕾丝最终不得不将这一切归于,男人和女人的思维差异,虽然齐乐然是个gay,可是不能否认,他是一个男人,真正的男人。
可是不管齐乐然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说了那些话,不可否认,梅格蕾丝真的有些心动了,从小到大,从来也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齐乐然的话就好似在她心底种下了一颗种子,而现在的情形,就是那颗种子最适宜发芽生长的环境!
在接下来两天的行程里,香水店和珠宝展本就是为了为难齐乐然这个男性第一夫人才定下来的行程,现在自然也就没有了意义,而自从在孤儿院听过齐乐然的那番话后,梅格蕾丝就经常表现得魂不守舍,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