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雪闻言,从立书架里抽出相应的本子给他。
叶南生说了谢谢,起身就走。
路过教室后头垃圾桶时,却又从兜里掏出个什么东西,随手一扔。
垃圾桶才刚倒过,是空的。是以他扔的东西直接撞到桶底,发出一声无法不引人注目的钝响。
只有迟雪没回头。
连解凛亦侧头望去。
“好像是个眼镜盒。”
旁边站着的少年很快去垃圾桶旁晃了一圈回。
瞄了一眼、确定叶南生已消失在走廊尽头,却又忍不住阴阳怪气:“有病吧,干嘛垃圾扔我们班。天天窜班,准是有点毛病。”
“说谁有毛病呢。”
结果没人搭腔,反倒是陈娜娜忽然呛了一句。
她就坐在解凛前边三排。
不知已听了多久的墙角,漂亮的脸上神情阴恻。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她又霍然起身,也不怕脏,直接探手到垃圾桶里、把叶南生刚扔进去的眼镜盒捡了出来。
迟雪还在胡思乱想做着试卷。
一只几乎和她抽屉里一模一样、只是表皮上脏了些的眼镜盒突然被扔到她面前。
她木然抬头,看向旁边。
“戴呗。这个也戴上。”
却见陈娜娜抱着手臂,又在旁居高临下冷冷盯着她,“多一个不多,迟雪,你还是挺宁滥勿缺的。”
……啊。
而迟雪看了眼对方。
又低头看向脏兮兮的眼镜盒。
“什么意思?”
她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后边的动静,一时也忍不住蹙眉,“我不用那么多眼镜。”
“你是不是觉得撬别人墙角挺爽的?”
“什么意思。”
“你觉得你拿什么和我比,迟雪?”
陈娜娜突然摘下她鼻梁上架着的新眼镜。
迟雪脸色一变,下意识去夺。
然而陈娜娜本就比她高,此刻趁她坐着一手按住她肩,又拼命把眼镜往上举,她一时竟也抢不过来。急得红脸,挣扎间,险些又一次把课桌上的立书架撞倒,书全在抖,她拼命伸手——
却见只手忽然从陈娜娜背后伸出来。
几乎轻而易举地将她手一翻,吃痛间,眼镜下落,而他捞起接住。
翻过来看一眼,镜架没歪。
连陈娜娜也惊住,不解地回头。
却见解凛一手眼镜,一手语文书,满脸写着漫不经心,又淡淡道:“你吵到别人背书了。”
“……?”
他转手将眼镜还给迟雪。
而迟雪手忙脚乱戴上眼镜——他的脸终于不模糊,清晰映在眼底。
不像见义勇为。
倒像是正好路过而已,表情总是懒散。
似乎前一夜没睡够,还隐隐能看到眼下的浅浅一圈灰色。
迟雪说你、你要背书吗?
解凛低头看她,说是。
眼神却定在她脸上许久,没有挪开。
第30章 (一更)“祝你学业高升,前途……
只是,单纯从结果来看,却实在很难界定他那天的行为到底是为了给她解围,又或者真的只是纯粹为完成任务而已。
毕竟书背完,他们的关系似乎又回复到不尴不尬的境地,见了面也不会主动打招呼。
哪怕不得不打招呼时,也至多不过互相点点头,类似于,比普通朋友更普通的陌生同学。
倒是那副眼镜后来一直陪伴了迟雪很久。
哪怕近视加重、度数提高,她也坚持只换镜片,一直用着原来的镜架。
直到近视眼手术做完,永久告别了眼镜的“束缚”,那副镜框仍然被保留在她床下装贵重物什的铁盒里。
而至于那副多出来的眼镜。
其实她一开始根本没搞懂,那天早晨的闹剧到底因何而来。
是以脏兮兮的眼镜盒摆在桌上,也就一直不知该还给谁。
最后还得多亏方雅薇打听清楚来龙去脉。
说完了前因后果。
小姑娘眼珠子一转,又小声委婉地提醒她:“其实,要不咱以后别借叶南生笔记了怎么样?你们以前是同学,不过现在又不在一个班了。娜娜有点小脾气也很正常,毕竟谁都不想看自己男朋友随便给别的女生送礼物啊。”
“……啊?”
“你不会不知道吧?他们才刚‘官宣’了啊。”
方雅薇说着。
又偷偷摸摸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生怕被路过巡查的老师发现,做贼似的小心翼翼,之后点开陈娜娜q/q空间的第一条置顶说说。
发说说的时间就在昨天夜里,配图是路灯下两道依偎的影子。
陈娜娜:【终于/爱心/】
迟雪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不仅昨晚撞破他们好事,今天还莫名其妙让人吃了飞醋,连忙托人把眼镜还给叶南生。又听从了方雅薇的建议,顺带要回了自己的笔记。
然而。
据那位中间人后来自己说,叶南生也仅仅是当着他的面,又一次把眼镜丢进了垃圾桶而已。
但无论如何。
于迟雪而言,这笔记是再不愿意借了。
从前的所谓同学情谊,亦可暂放一边。
她从此对叶南生愈发敬而远之。
无奈此人却依旧半点没有“非单身”的自觉,偶尔有事没事的,还是会趴在窗边找她说话——那时是最后一次座位轮换,她和方雅薇换到了靠窗的第二排。老师随时要来检查,不让把窗户锁上,也不让拉上窗帘。
是以窗户一打开,任是谁都好,直接就能和她“对话”。
而这个对话人,十次里有九次都是叶南生。
不是问她:“干嘛突然就不借我笔记了?我还没看完。”
就是叹气:“我们可是从高一开始就坐前后桌的革命战/友。迟雪,这个学校里还有谁比我跟你熟。”
迟雪低头翻卷子做作业,不理他。
然而叶南生依旧也不生气。
下一次路过,又能想出新的话题问她:“你大学有没有想好考什么学校?去北方还是留南方啊,你成绩这么好,应该可以随便填吧。”
“迟雪,再这么读下去要变成书呆子了。”
“去操场走一走散散步啊。”
……
对此。
迟雪的回应大多是不咸不淡的一个“嗯”,或装作没有听到。
只因自那次“眼镜事件”后,她已莫名为叶南生的事而经受了不少风言风语。
温吞如她,能想出来最严厉的拒绝方式,也无非就是不理睬而已。在她看来,这种表态已十分鲜明。
唯有叶南生不这么认为。
披着“温良恭俭让”的讨人喜欢的人皮,此人私底下,却似乎颇有些看世人焦头烂额的恶趣味。
从来只考虑自己是否欢喜某件事的发生,而不考虑因为这件事受到波及的人。也乐于看到别人为他而争得头破血流。
迟雪越是不配合。
他越是乐在其中。
且尤其喜欢在陈娜娜或者解凛面前表现两人的“同学情谊”。
而迟雪百口莫辩,忍无可忍。
有次终于鼓足勇气问他:“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惹你了?”
记得读高一时她就是叶南生的后桌,两人还曾在老师的安排下当过一段时间的“学伴”,她尽心尽力,没有过一点怠慢;
后来她高二因母亲患癌而休学,收到学校的捐款,捐款名单上,叶南生的名字也遥遥排在前头——足可见他至少这个时候还是不讨厌她,也是没必要为难她的。
高三就更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