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默全力催动异能,到明确感受到他的结契者所传递过来的变化,这一切发生似乎无比漫长,又似乎只在一刹那。
呼!他真的办到了!
连他自己都感觉是奇迹!
气海中,长默松开了与迷你小兽的联接,迷你小兽睁了一下眼睛,它的眼神清澈,这个时候的样子已经恢复得跟长默记忆中那个平安一样,但是整个状态时隐时现,很是虚弱。
翠绿小草的枝条温柔地拂过它身上的鳞片,小兽依恋地蹭了蹭,合上了眼睛,进入休眠。
这只小兽,是启淳进入神狩士境界之后的力量具形形态,明知道它并不一定代表主人的状态,但长默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了起来。
长默迫不及待想要确认启淳的安全。
“……默默。”沙哑的声音从那边传递过来。
这一次,对面的声音,对长默产生不一样的情感变化。
在被迫接受能量,与启淳共历生死那一刻,长默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生、他生;他死、他死。这种从未有过的与另一个人生死同存的感觉,奇妙的发着酵。
少年人心中有一团火,现在他还不了解那代表什么,但是一瞬间快乐,欢喜,急切的情绪,却感染着对方,让对方不由自主用更加柔软的声音回应。
两个人急切地抒发着曾经担忧,焦虑的情绪,化作语言传递给对方。
都想知道“你怎么样了”,一个挂心着自己的治疗的见效情况,一个则挂心自己入魔时的疯狂输送能量是否让小结契者受伤了。
片刻之后,两人都意识到这种情况,各自都低低笑了出来,是很放松,很亲密的笑。
两个人都很虚弱疲惫,但谁都没有想结束通话通道的意思,就像一对刚刚挑战完*oss,筋疲力尽靠在一起的战友,分享着彼此的感受。
“你这家伙太乱来了,这一回,差点就交代在你身上了。”
“是我错了,算我欠你的。”启淳的声音像条温驯的大狗:“这一次回去,随你怎么样。”
“我能拿你怎么样。要不,欠你的那些票子就算了吧。”长默开玩笑。
“那些早就是你的了。”
“啊呀,那怎么行,亲兄弟,明算帐嘛。”
“是我要给你的,求你了。”
长默就笑,听启淳在那边用肉麻兮兮的口吻说:“默默,我身上好疼,现在躺在地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那怎么办?”
“还在流血。”
“有上药吗?”
“没有药了。”
“那边能找到草药吗?灯心草,止血藤,龙胆草……”长默一连报了几种比较常见的药草出来,利用这些进行简单的包扎,可以缓解伤口恶化。“这些药草都认识吗?”
“认识。可是默默,我都没有力气了……”
长默:“……”
后知后觉的长默,发现启淳这是又跟他撒娇上了。
他还想说什么,一个不和谐的、阴沉的、咬牙切齿的声音突兀地插口了进来:
“我好像错过了什么。你们不准备跟我解释一下吗?”
这个声音对两人来说,都有点熟悉,很刹风景,就像兜头一盆冷水浇来。
长默僵住了……
那边,号称已经起不来的启淳小炮弹一样窜起来,结结巴巴:“阿阿阿父,你怎么在这里?”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在这里,听了不该听的话,还知道点不该知道的情况了。”
“你你你,你把长默怎么样了?”
听听,这是什么口吻?
这是对久别未见的阿父该说的话吗?
是哪个熊孩子,十一岁了还想要阿父抱抱,结果现在开始对他有秘密了呀,听听,“他会把人怎么样”。
看这情况,已经不知持续多久了。是觉得他会对小朋友不利,所以一直选择隐瞒吗?
所以有了小朋友,阿父就让一边了?
天知道,对于离开身边这么久无比挂念着的、又刚获悉对方刚历经生死的儿子,在听到他的声音的第一刻,大殿多想扑过去,亲吻那来源之处,表达自己失而复得的狂喜,对爱子的思念,拳拳的濡沫之情来,把场景弄得感人一些,温馨一些的,但原谅他听着听着激动之情就化于流水,青筋直跳,现在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暴喝:“你这浑小子!”大殿怒吼道:“回头再跟你算帐!”
“阿父,这件事,是我让他们瞒着您和父皇的……”那边还想解释。
越描越黑。
“大殿……”
长默脸红脖子粗的,从来没有这么尴尬。
从一开始,他就太紧张太投入了。
在能量输送超过身体极限的时候,他就进入摒绝身体对现实一切感应,类似于“内视”的状态中。在全力挽救启淳的时候,更是物我两忘,他太投入了,完全忘了之前身处于什么样的环境,身边还有什么人,后面大殿又启动禁制将他保护在结界之中,摒绝了外面的干扰,让长默从“内视”中脱离之后满心都在想确认启淳安全的情况下,完全忘了现实环境。
想到自己完全无视一旁的大殿,跟启淳亲密聊天的样子……
明明没什么,但就是有一股心虚、羞耻的强烈尴尬袭上心头。
加上同时反应过来,辛苦隐藏的秘密已经被大殿发现了,心虚,尴尬,再加上不安,让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长默力气原本已经用空,又受了点内伤,此时气血一逆流,眼前跟他瞬间变幻的脸色一样一阵黑一阵白,身体脱力,就要坐在在地上。
大殿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抱住。
“我……”
“轰隆!”跟凑热闹一样,外头响起震耳欲袭的轰鸣,船体剧烈摇晃。
声音太过强烈了,竟直接冲破大殿的结界。
“默默!默默!”启淳那边还在嚎,听到这个响动,声音更是变了:“这是什么声音?阿父,那边怎么了?你们在什么地方?”
“没事。”大殿咬牙切齿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批伎人发出尖叫。
“怎么还有女人在叫?!你们究竟在什么地方?”
“阿父!怎么样你说话啊!你要替我保护默默的安全!”
“闭嘴!”大殿终于忍无可忍。
这么大的响声,是因为外头花舫的保护阵法,终于被冲击破了。
一只只长着人脸红发,头顶,身体两侧均有鱼鳍,手脚有蹼,身体生长着斑驳的灰斑的海妖举着短叉,罕不畏死地朝花舫扑来。
再看,海妖的眼睛很不寻常,那是凶悍,野蛮失去理智的眼神,身上原本不该有的黑斑,更召示着它们进入“入魔”的状态。
防御阵法破除之后,花舫便脆弱得犹如纸做一些。只消第一轮攻击,便被撞毁一半。漫天的水花浇灌而下,灯笼被浇熄一半,残存的灯光下,就看往上跳跃的一个个海妖如地狱中来的魔鬼,狰狞而来。有运气不好的伎人与船员下饺子般往海水中掉,被那些海妖接住,瞬间被撕碎。
没多久,花舫底舱被破坏,船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沉。
“受不住了,走!”
“啊啊啊啊啊!”
“上面还有客人!”
“管不了这么多了!”
混乱中,大殿一声呼哨。在这声呼哨中,黑羽灵鸟腾地涨大身型,小宁子也是身型一闪,化做一只小小的黄鹂,颤巍巍飞到灵鸟背上栖下。大殿背起长默,亦同时跳上鸟背。
“大殿,太危险了!您先走吧!”
“不行!不能放下默默!”那边叫嚣:“默默你放心吧,我阿父很厉害的。不会有事的。”
大殿:“……”儿子他妈都是白养的。
“阿父……”那边还叫,这一回,连长默也受不了,主动掐断了通话联系。
“大殿,您把我直接放在鸟背吧,我可以抓牢。”见大殿没有把自己放下的意思,长默主动要求。
大殿看看他的脸色:“你还能坚持吗?”
长默拳头握紧,指甲掐进肉里,昏沉的神智立即清醒了不少,大声叫道:“可以。”
“好孩子!”
大殿不再啰嗦,银光一闪,一道白绫一样的绳带缚在长默与鸟背之间,牢牢稳固住他的身型。进而直立起身,手掌中属于疫力的光芒闪动,联接他的飺人。
黑色海域中,一团绿色身影悬立于海水之上,长戟飞舞,在前清出道路,身后,黑色巨鸟压着水面飞行,时不时飞出风刃,将跳跃至半空,向他们扑来的海妖劈落。
三人二鸟如同一支利箭,划破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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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晚上注定是不平静的。
有远在另一空间的启淳,在对话通道被掐灭之后,脸色发白,抓紧自己的武器,踉跄奔向传承之地的身影。亦有寻找援兵,结果发现名府那边有不寻常介入的德胜。
外海区域,府兵第一时间占据这里,疏散人群,那些没有来得及离开的历练子弟,一部分被迫加入战斗,一部分被纠集到一起,参加驻扎海防线的工作。
幸运的地方在于,他们的位置实在太靠外了,被动入魔反应扩散到外围只有一点作用,加上大部分都带着疫者,虽等阶不高,在有人发现不对劲之后,都迅速地做出了应对。
正要入睡的州长史在接到代表王族铭牌之后,腿都吓软了。第一时间集结精锐的府兵,几乎是倾全州之力进驻尾海,主力并未在外海停留,战船直接驶向深海,迅速加入深海的乱战。
情况比预料中还要坏一些,受到入魔影响的不仅有海妖,还有其它一些生活在更深海域的妖兽与飞禽。
战船向前驱进,海平面间,能看到无数密密麻麻的影子,一支支晃动的长叉形成可怕的荆棘丛林。
“这这这,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州长史汗出如浆,求助地望向长州仲名府府君:“府君可有办法让它们平静下来?”
“不行,太多了。”
能登上这只船的疫师都是仲名府中身份较高的一批人,如果长默现在在这里,会发现,长州仲名府府君下头,陈氏的疫师赫然在列,后方追随长辈而来的那些年轻公子中,陈氏这一代的精英弟子亦在其中。
“还请公公明示,大殿为何突然来到尾海?”
“府君这是什么意思?大殿身为这个江山另半个主人,就不能随便走走?”
“不是、不是的。只是这个时候……”
德胜看着仿似入定了的名府府君与频频擦汗的州长吏,脸色差得一丝笑容都欠奉:“都这个时候了,还请二位明言。”
“这是名府的内务,公公有所不知,前阵子名府丢失一批飺人,怀疑歹人劫掠之后。就藏匿于尾海之中。”
“歹人?什么歹人?”德胜腾地站起来。
“公公何必明知故问。”
全天下,胆敢明目张胆造大昊的反的,只有一个。
现在,这班疯子就藏匿于尾海之中。
倘若大殿与这班人短兵相接……
更甚者,如果他们就藏在十美坊之中……
德胜感觉不寒而栗。
另一边的海面上。
突围比想像中困难,以大殿的等阶,就算彻底魔化的海妖,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但是它们数量实在太多了!
前仆后继,悍不畏死。
飺人不会累,只要持续的能量供应就可以一直战斗。然而持续战斗的消耗量是惊人的。
大殿并不打算一直这么战斗下去,而是寻找另一个合适的掩体,但是运气不怎样,此时海上已是一片混乱,原本停栖的船舫不是己经开走,就是被海妖攻击,最终被尸解的下场。
整片海面被笼罩在越来越深的黑暗,远处指明方位的灯塔,从他们的位置看,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水面破开老长一段距离,花舫己经被远远抛在后面。第一个十米出现、第二个十米、第三个……战斗越来越艰巨,原本就受伤,经历了不短时间战斗的黑羽灵鸟先承受不住了。
“噍——”
战斗中,黑羽灵鸟的疲弱渐渐就显现出来了,这些海妖们智慧不高,战斗直觉却高得惊人,不约而同加紧了它的袭击。
黑羽灵鸟发出求救的尖叫。
大殿衣袖一舞,三柄小巧精致的罗伞滴溜溜从他袖间飞出,分别护住灵鸟的两冀和上方,扑过来的海妖像撞在弹簧上,被弹出老远。
上空,一头失去理的的海隼长长地噍叫一声,犹如狂风骤雨一般掠过云层,俯冲而下。一道风刃将它利箭一般的来势打了个偏,海隼以高速运行的状态在空中连滚了数个飞旋,下方,飺人眸中绿芒一闪,紧接着,一道绿芒将海隼击了个对穿。
海隼瘦削狭长的身躯在空中炸裂,它身上异能能量的迸裂散发着令海妖们疯狂的美味,不清楚多少道影子一跃至半空争夺美食,那里瞬间也成厮杀战海。
不消片刻,巨大的海隼被瓜分得干干净净。惨烈的场景,让同样身为鸟类的二小感受尤为强烈一些。
“妈呀!”
黑羽灵鸟的身形一个剧烈的晃摆,侧翼掠在水面,掠起大片水花,哗啦将背上乘客浇了个遍。大殿将摇摇晃晃抓不稳拼命扑腾翅膀的黄鹂收入怀里,骂道:“慌什么,你不行了还有我呢!仔细把人晃没了!”
他说着,一道小风刃打在长默的额头上,喝道:“小默,坚持住!”
双重作用之下,短暂陷入昏迷的长默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惊喜地发现,通过短暂的休息,他体内干竭的异能恢复了一分!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味全力治疗启淳时所感受到的体悟。
战斗中的大殿回头望了一眼,看到了少年掌心微微发亮的光芒。
到了大殿这个等阶,对力量的感应最是敏感不过。这不是疫力,大殿只稍微感应,眼睛不由自主就缩了缩。
为什么这小家伙会这么特殊,二阶就可以结契,现在统统都能得到解答。
大殿并没有阻止,余光扫到那光芒一隐,进入灵鸟身体。
在长默的意识海,此时显现着灵鸟身体具现化的影像。
上面,现在添置着各种各样的伤口。
长默驱动着小草,能源小心冀冀地覆盖上最大最深的那一处……
现实中,灵鸟身上对应位置的那处伤口淡淡散发微芒,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噍——”灵鸟发出一声舒服至极的长鸣。
“这异能不错!”大殿夸道。
灵鸟眨眨眼,吐出一道代表亲昵的小风刃,轻轻刮过长默鼻尖。
“继续!还要!”
长默道:“我身上力量有限,只能挑大点的伤口帮你看看。”
大殿指挥飺人将怪叫的海妖劈落:“什么时候跟启淳联系上的?”
“……二年前。”
二年前啊,大殿又有点想念儿子那咶噪的声音了,但想想让儿子咶噪的后果,又打了个寒战,制止自己这种可怕的念头。
“那个能力也不错。”大殿又夸。
“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能力和人不一样的?”大殿又问。
“在资质检测的时候……那时候发现自己身体异常,很害怕,不敢告诉别人。”长默这时候是坦白从宽,好好表现,争取减刑的心理。
“启淳一直都知道?”
“我不清楚,他从来没问。”长默道。在这件事上,启淳一直表现出异常大咧咧的态度,让长默又是疑惑又是放松。但从启淳今晚的态度来看,恐怕其中利弊他是门儿清的。
一瞬间,“婆媳”两个的心声同步了,不由自主齐齐发出一声讨伐:
“这浑小子!”长默在心里没好气道。
“那浑小子!”大殿也骂。
“大殿会怎么处置我?”
“处置你?怎么会这么想?这是你的事。”大殿笑了,放声说道:“你的情况,恐怕和我们风家的人一样,都是异能与疫力同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夜色倒映那孩子的表情,一副傻了吧唧的表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这么简单吗?
就这么简单吗?当然不。
全天下会有异能疫力同体的特异体质,也唯一个风氏而以。
这个时候,再出一个特殊双异能的孩子,还是个外伤内伤双治疗的孩子,还能无视空间法则,建立通道,隔着遥远的空间距离挽救自己的结契者……一旦被天下所知,该引起怎么大的轰动。
以启淳那边的修行进阶,恐怕助益还不仅表面这些。
这样的双异能者,不仅是名府,恐怕连神血司也要抢人。
跟这样的能力相比,他风氏区区的异能增益辅助,又算得了什么!
大殿有点小遗症,如果能等到这孩子修为进入高阶的时候再结契,那时不知是怎样一番境况?
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未免太贪心了!俗话说,夜长梦多,还是自家儿子果断,这样的孩子,还是早早紧紧抓牢在身边为好——
唉呀呀!这算是傻人有傻福了吧?自己儿子这只大瞎猫,竟真的给他逮到只肥耗子。
唉呀呀!我儿子怎么这么棒!
大殿这么想着,扭回脸,在没人看到的角落里,脸上诡异地扭曲着,那是一抹控制不住得意的笑容。
带治疗就是不一样,有了长默的加入,形势好转不少。
过了不多久,海面上出现一艘船,人鸟更是精神大振。
那艘船上主人一早发现了他们,远远就大声吆喝,降下软梯过来接应,长默一看,看到一袭眼熟的粉袍与那朵风姿绰约的芙蓉花,也不晓得这妆饰在这混战中是怎么保持的,男人旁边还站着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正是十美坊的坊主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