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崎不予理会,“郝希丞……名字挺耳熟。”
“可不嘛,他就是那一天到晚给傅睿文敲诈的那个怂包嘛。”
徐申振说他是怂包,这话可一点儿都不带掺假。
程崎找上门的那一秒,他几乎是全身发抖着把陈洁补课的事情全盘托出,根本没曾想过陈洁可能会收到学生举报和处分。
他们站在教学楼后面的死角地带,背对着教学楼,连光都射不过去,这直接导致程崎的脸黑的不能再黑,可怜对面的郝希丞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一个劲儿的把自己择出来,“这不怪我啊,是陈洁老师让我保密的。”
程崎觉得他窝囊,紧绷着嘴角,转身欲离,却被自己“噗通”一声跪地的郝希丞拽住校服裤脚,“都是他的错,你要举报去举报她啊,别找到我头上,我求求你了。”
程崎低头,啧了声,不耐烦的踹了一脚空气,“跟你没关系。”
被挣脱开的郝希丞不仅不生气,还一个劲儿的坐在原地囔囔着“谢谢谢谢。”
徐申振背地里嘲笑了他一番,便快步追上程崎。
身边的人现处低气压,无奈八卦的心又太过强烈,徐申振只得小心翼翼的旁敲侧击,“他们俩就一起去个补习班,崎哥你怎么这么大反应啊?”
灵光一闪,徐申振眯起眼,“你该不会是……以为他们暗度陈仓了吧?”
被戳中心思,程崎不耐烦的打断他,“闭嘴。”
徐申振不听,像个娘们叽喳没完,“不是,你怎么想的?就倪清那样也不像是这么容易就被搞定的人吧?”
“我让你闭嘴!”
徐申振说的不错,他错怪她了。而在这之后的一个礼拜里,倪清都没和程崎说话。哪怕是他主动挑起话题,她也爱答不理,全然把他当作空气。
程崎有道歉的心,却拉不下那个脸。
“啪嗒啪嗒。”
手里的黑笔被丢在桌上,又被捡起,又丢在桌子上,又被捡起,他烦闷的盯着倪清的后脑勺发呆,突然,笔被砸在桌面上,倪清听到身后的人对自己的咒骂,“操,我他妈的是有病吧?”
倪清写字的手指动了动,而后继续写起来,心中附和:你确实有病。
只是这个回答,程崎是从徐申振的嘴巴里听到的,“崎哥你有病不是一直的事吗?”
徐申振憨憨的笑着,在对上程崎薄薄的内双之时,又更改了措辞,凝重道,“你莫名其妙发脾气的确有错。”
徐申振点头,又摇头,“欸,不对啊,崎哥你不是一直都挺莫名其妙就发脾气的吗?为什么这次要道歉啊?”
“因为……”程崎转回头,继续看着倪清的后脑勺,涩涩的说,“我输了。”
“你输了?”
“嗯。输了。”程崎说。
何止输了,是输的一败涂地了。
第28章 骗子
二中中心的空地上, 有一尊白色的水球喷泉,底下围着灌木绿植和红色的花朵,就像是一城荒芜之中唯一的新生, 绿油油的,红艳艳的,夺人眼球。倪清不觉得它多么与众不同,和其他枯枝烂叶一样,风吹过来的时候,它们也只会发出梭梭的声响,吵得人心烦意乱。
十二月初,冬天的脚步彻底走进校园, 冷得人直往回缩脖子。
周五放学路上,倪清在教学楼下面安静的把羽绒服拉链拉到底, 手揣进口袋,将小半张脸埋了进去, 这才走到光线底下。
一边的成卓阳在热情的找话题,路过喷泉时不忘提及古早时代的传闻,“你知道吗?我们学校的喷泉可神了!”
“怎么了?”她顺着他的话问, 虽然毫无好奇心可言。
“听说圣诞节那天在喷泉下面许愿的话, 所有愿望都会实现的!”成卓阳的眼珠亮晶晶的。
这一秒,“少女情怀总是春”放在他身上显然要比放在倪清身上合适得多, 他看看喷泉,又看看倪清,眼睛眨巴几下,似乎在等待她同样雀跃又迷信的回应。
可惜没有。倪清看了他一眼,低头,拿出手机, 不咸不淡的说,“你相信吗?”
“信啊!怎么会不信!”他陡然瞪大双眼,极力想要辨明着什么,“我跟你说哦,我们学校唯一的状元就是在这里许愿之后才考上的呢!”
“考上什么学校?”倪清挑眉,重新对上他的眼。
如果说程崎漆黑又深邃的眼睛里,是古井般的黑暗和孤独;那成卓阳的,许是阳光、正直和善良吧。
“是京北大学哦!”成卓阳回答,“我想报考的也是这所大学。”
“哦。”倪清轻轻点头。
心里琢磨着他为什么那么乐观派,明明住在小小的县里,教育资源差,生活条件也不好,明明过的并不完美,却还是那么知足。
“你呢?你想考哪所大学?”
“不知道,能去哪儿去哪儿吧。”与他相比,倪清的回答略显悲观和流浪主义。
“唔……没有喜欢的学校吗?”他追问。
倪清认真想了想,“有的。”
“是什么?”成卓阳说。
“京南大学。”倪清回答。
“啊……”成卓阳挠挠头,笑,“这两所学校隔得有点远呐。”
这一次,他没等倪清回答他,自顾自扯开话题,指着她未暗的手机屏幕,“你怎么又在看这个?”
屏幕上面亮着的,是北城唯一的溜冰场的界面。执着的原因,倪清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陈旧衣橱的最里面,落灰的那双溜冰鞋吧。
“没什么,”倪清迅速按下锁屏键,故作轻松的笑,“就感觉挺有意思的。”
“你会溜冰?”成卓阳脖子一歪。
倪清摇头,“不会。”
她还在笑,“我平衡功能超级差。”
“这样啊,”成卓阳缓慢的点头,换上严肃的表情,“那还是不要去了,危险,这个节骨眼儿把自己摔坏了可是得不偿失。”
她自然知道,他口中的“这个节骨眼儿”指的是高三。
可是她还是没有回答。
从教室下楼,再从教学楼到校门口,这一路,她故意走的极慢。拖延着什么,又期待着什么,只可惜一路走到校门口,她都没能看到那个想见的人。
今天程崎没来上课。
倪清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偏偏挑她生日这天没来上课。
女孩抿抿嘴,用脚踢路边的灰色的石子和姜黄的落叶。
嘁,骗子。
不是说好帮我过生日的嘛。
眼圈不自觉红了一半,她急忙低下头。
骗子。
大骗子。
没等她多在心里咒骂程崎几句,倏忽间,陆野的身影出现在二人面前。
男人裹着一件藏青的羽绒服,就站在不远处的银杏树底下,从他冻红的耳廓来看,像是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的样子,看见倪清出来,他大步流星朝她走了两步,而看见成卓阳的时候,他又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成卓阳的存在直接打乱他提前想好的措辞。
“你们,那个,额……”陆野皱起眉,思考了几秒钟,木讷的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倪清,“我找她。”
成卓阳佯装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笑眯眯道,“你说吧。”
他不打算回避。
陆野也没把他太放在心上,垂眼看着倪清,第一句话就单刀直入,“程崎因为你受伤了,你去看看他吧?”
“什么叫因为我受伤了?”倪清像吃了炸药,一点就燃。
无奈,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程崎又和别人打架了。
“嗯,”陆野看起来不太会撒谎的样子,一问就被难倒,他挠挠后脑勺,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额……”
遇到一只心甘情愿自投罗网的白兔,无疑是他今天最大的幸运。
“他现在在哪儿?”倪清说。
“我去找他。”
*** ***
按照老一辈人的话来说,没有哪个傻子会愿意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滑冰。
而此时此刻,雪白的冰面那头,还真有那么个傻子被冻得直抖腿也不愿离开。
不知何时,倪清出现在冰场的入口处,透过一整个空无一人的冰面,她悄无声息的看着对面的少年,隐隐期许着,他的抬头,他们的对视。
另一边,程崎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坐在室内冰场外圈的塑料排椅上,低着头,将下半张脸埋在羽绒服里。可能是温度过低,等得太久,男人的眼皮耷拉下来,全然没注意到倪清的视线。
女孩忍不住走近,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一字一顿,“陆野不是说你受伤了吗?”
“你骗我?”
想念已久的声音入耳,程崎下意识抬头,对上倪清淡漠的美人眼,哽住不到半秒,他甘拜下风的道歉,“对不起……不骗你你不会来。”
“你骗我。”
倪清机械的重复这句话,无意义的举动背后,可能只是小女孩发脾气,情绪化的想让他哄她而已。
“真的,”程崎抿了下薄唇,“对不起。”
倪清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变得像是偶像剧女主角一样无理取闹,不听他的道歉,转身就要走,好在程崎及时拉住她的手,“对不起。”
气氛沉默几秒,倪清缓缓的说,“只有这三个字吗?”
程崎一愣,“对不起。我不该莫名其妙冲你发脾气,不该控制不住自己去打成卓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也不想变得幼稚,但是……”
“但是,倪清,但凡是有关于你的事,我真的没办法克制。”
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低,越来越轻。
“原谅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