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冉江,你在哪里呵。
童哲自言自语,长长叹了一口气。抓起旁边的枕头抱在胸前,脸颊慢慢蹭着枕面,仿佛十年前双手环抱夏冉江的情形。
如果你还活着,今晚能不能给我一点心灵感应,让我来找你。如果你死了,以后就不要在我的梦里出现了吧。
童哲心里默念。可是这么想着,脑子却无丝毫睡意,问题的答案越来越多。没办法,只能伸手拉开床头柜,找到一片褪黑素吞了下去。不一会儿,童哲就觉得脑袋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里就回荡着有节奏的呼噜声。
☆、第 29 章
早上起来,褪黑素的药效似乎还没有完全过去。童哲软绵绵地从床上滑到地毯上,顺势做了100个俯卧撑,洗漱完毕,出门。
可是一想到上班还可能会被审计严刑拷打,童哲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好心情又蔫了下去。
操。童哲咬牙切齿地骂道。
童总早。
童哲昂首挺胸走进办公室,丝毫不顾背后的窃窃私语。
昨晚做梦了吗?
童哲努力回想着,可是毫无思绪,只能打开电脑开始审视各个区域提交上来的市场计划。
妈的
第一个区域是非洲大区。在所有区域里,非洲去年收入情况倒数,童哲也因此格外关注非洲的计划。
刘然你他妈每天是去泡河马了吗?计划写的跟猪一样。
童哲抄起电话就打过去,根本没顾忌非洲总部时差。
喂
你他妈别以为你前年在拉美做出点成绩来就装逼,无功无过照样干掉你信不信?我现在把你计划打回,限你24小时内改好,否则提交董事长!
童哲啪地一声挂掉电话,邮件回复了不同意三个字。
这时,屏幕上跳出对话框。
现在有空吗?找你谈个事。
留言的是张曼丽。
童哲正在气头上,看到这个名字更是火上浇油,可是咬了咬牙关,还是压住了脾气。
什么事?
来A02会议室吧。
童哲心里有些忐忑。正想着今天找她,没想到她主动找过来了。
找我?
童哲眼皮耷拉着,有些无精打采地坐下来。
这是上个月的面试记录,我觉得有必要跟你核实一下。
张曼丽说着,把一叠文件递到童哲面前。可是童哲双手抱胸,脑袋歪着,根本没有接的意思。
陈志龙是吧?童哲瞟了一眼文件最上面的照片。我个人觉得就他的经验而言,不太适合这个岗位。
为什么呢?
凭借我的专业判断。这么简单的理由,还要解释一下吗?
什么专业判断?
公司销售体系金牌个人奖获得者的专业判断。
童哲嘴角有些不屑,原本耷拉的眼皮后面露出凶光。
可是这个人还是有可塑性的。
那也要看可塑成什么。木头毕竟是木头,再怎么可塑也变不成刀剑,何况是朽木。即便这根木头跟其他大树盘根错节也不行。
张曼丽一时吃瘪,心里一惊,童哲这句话已经说明他似乎知道自己跟陈志龙之间的关系。
张总,你知道深圳路边种的树,哪种树最多吗?童哲挑了挑眉。
什么树?
榕树啊。童哲冷笑道。这种树,最厉害的就是独木成林。只要有一棵,整个岛上都是气根生出的树林。跟人很像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真的不能改了?
我的意见就是final。朝令夕改,还怎么跟兄弟们交代?
童哲只觉得热血忘上涌,强制压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
那你就走着瞧。
怎么,还威胁我?
童哲已经有些克制不住了。双手撑在桌子上,眼睛开始泛红。
我童哲,就算是被撸下来也不会因为屈服任何威胁。哪怕是背地里有人陷害,我也行得正、坐得直!
你什么意思?说谁栽赃陷害哪?
就是说你啊,你敢发誓没有跟张建串通来陷害我?老子手里可是证据确凿的!
什么证据?有本事拿出来看看!
证据?等你死到临头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呵呵,你还真是险恶啊,让张建这小子给你挡刀,这杀敌一千字损八百的缺德事儿也只有你想的出来!
说完,童哲转身走了出去,只觉得心脏就要跳出来了。
其实童哲心里清楚,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证据。他只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刚才情绪突然爆发,扮猪吃老虎的成分居多,但是现在看来,还是一定程度上镇住了张曼丽。童哲很清楚,张曼丽这种睚眦必报的人,肯定会使出二手的。为了避免再在毫无提防的情况下扎第二刀,童哲只能先下手为强。
可是,这么一来已经彻底撕破脸了。眼下的状况不是谁对谁错,而是你死我活。
现在,童哲已经把自己逼上梁山。下山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证据。童哲只能打起一百个精神投入战斗。
童哲回到办公室,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这天傍晚,张曼丽越想越不踏实,把张建约了出来。
丽姐,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能不慌吗?今天童哲跟我当面闹了一顿,看他的气势,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证据。张曼丽赶紧拉着张建坐了下来。
怎么可能。钱进了他的帐,而且培训也是他发起的。招标流程向来他不喜欢管得那么细。而且,就童哲那种性格,真的发现证据了那不得当面吃了你啊。
说不定是他证据不充分,等着更大的证据呢?
不会不会。您就甭吓唬自己了。
你说,他的银行卡不会有问题吧?万一没收到呢?
不是你给我的吗?而且是他的工资卡。
我也不确定啊,我也是在整理发薪卡时留意的,之前就是那张工行卡。但是万一他把那张卡作废了呢?
哎,我这儿都显示入账成功了。张建说着,把手机掏了出来。
那就好。这滩浑水他是别想过去了,淹都淹个半死。张曼丽似乎安心了一些。他这两天有没有找过你,你没说漏嘴吧?
哎,丽姐。其实说句真心话,这是因为您想把我提起来,所以我还愿意跟您一起搞他的。其实话说回来,童哲这人不错,公私分明,就是性子太直,爱得罪人。你看,今天他还是把奖牌给我了,他找我的时候看起来心情很差。
张建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上面写着金牌个人奖。
看你这没出息样,一个奖牌而已。而且那也是去年定好了的。奖章他要不给你,这个奖他也拿不走啊。不过,你要好好想想,要不是咱俩这亲戚关系,你能拿到金牌个人?拿到金牌个人就可以破格提拔至少两级,童哲那位子你还想不想要了?
谁不想要啊!张建笑开了花。这还得丽姐照顾。
哎,这奖牌有点怪啊。
旁边的镀金奖牌闪过一道光,张曼丽有点疑惑,伸手拿了过来。
这有什么奇怪的。肯定是镀金的啊,要是真金的我不就发财了。
不对
张曼丽对着灯光仔细打量着奖牌。奖牌是一个镀金雄鹰,嵌入到飘带样式的底座上,纹丝合缝。张曼丽使劲一扭,雄鹰从底座上脱落,掉出一块指尖大小的黑色金属片。
这是什么?张曼丽大惊失色。
看上去像是个什么零件。
张建把金属片捡了起来,放到手心。这时,张曼丽一把抢了过来扔在地上,发疯似的使劲用脚踩。
而不远处,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帽子的人正盯着屏幕上波动的声纹冷笑,屏幕上端印出童哲的眼睛。
今天上午,童哲把张建叫到办公室,本来是想做做他工作,套出点证据来。张建本来心里有愧,一坐下就战战兢兢地把手机放在桌上。正当童哲准备开口,手机屏幕亮了,正中间出现张曼丽的约见信息。一瞬间,童哲心生一计,赶紧调转话锋。寒暄了一会儿,童哲让张建稍等,去角柜取出奖牌那个奖牌是次品,焊接不牢。童哲原本是想等新奖牌到货后再给张建,没想到这个次品倒发挥了巨大作用。
Bingo。
童哲保存好音频,抖了抖衣领,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获得证据后,童哲如释重负,一路哼着歌回了家。
刚进小区,手机响了。童哲以为是张曼丽打电话过来求情,隔着口袋拒接。可是摁掉一次,手机不一会儿又响了。实在没办法,童哲只得把手机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余卿清,才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
方便吗?
你说。
我打听到了夏冉江的下落。
童哲表情僵住。愣了几秒后,突然笑出声来。
我还是该好好谢谢你,让我有个念想。
上次只是我的猜测,不过这次我是有证据的。你电话别挂,我发个照片给你。
不一会儿,童哲手机提示收到了一张照片。童哲脑子有点发懵,冰凉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屏幕上,正中间是一个木质同传箱。同传箱上嵌着一圈玻璃,里面亮着台灯。台灯微弱的光亮清晰地勾出一男一女两个人的脸庞。近处的人戴着耳机,侧脸像极了夏冉江。
童哲有些呼吸急促。
收到了吗?
嗯。
童哲大拇指不断擦拭着屏幕上的那张脸,心里五味杂陈,不知不觉眼睛开始有些模糊。
那他现在在哪?
他在联合国工作。
纽约?
不是,我得到的消息是,他在UNICEF工作。
你直接告诉我在哪就行了,我要具体地点。
非洲。
哪个国家?
利尔比亚。
利尔比亚?童哲心里一沉,一个念头从脑子里快速飞过。这不是公司的西非总部吗?
他在那里干什么?
具体我也不清楚。目前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我为什么相信你?童哲突然反应过来,心里有些怀疑。
你相不相信跟我有关系吗?童哲,我只是受你之托帮你调查。现在调查结果出来了,就是夏冉江还没死,活的好好的。剩下的,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余卿清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童哲脑子一片混乱,只觉得四肢乏力,瘫坐在地上,蜷成一团。沉默片刻,突然笑出声来,又暗暗地开始抽泣。
先生,先生,您坐在这儿干嘛?
童哲抬起头,身旁的保安正歪着脑袋看着他,手里拿着手电筒。
他没死,他没死,他还活着,还活着哈哈哈
童哲嗖的一声站起身,抓住保安的肩膀,仰着脖子大笑起来,又抱着保安的脑袋准备亲上去。
先生不要你干嘛卧槽
保安拼命把脑袋转过去,一把推开童哲,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看着保安逃命的背影,童哲嘴角上扬,对着月亮高吼了一声,引得楼上的狗接连应和,叫声此起彼伏。
此刻,童哲突然觉得体内有一股力量慢慢充盈全身。多年来,那个深藏心底的缺憾仿佛长成了生命体,啃噬着童哲的心绪。而刚才的照片就像是一道光,瞬间清除了童哲体内的魔障。
夏冉江,十年了,这次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一阵发泄后,童哲心里逐渐形成了一个计划。
第二天,跟往常一样,童哲准点上班,毫无异样。
你跟张曼丽说一声,叫她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童哲跟秘书使了个眼色,秘书心领神会。
对了,顺便跟你沟通一下去年的绩效。干得不错,结果是A,升一级。继续努力。
秘书有些喜出望外,不断点头向童哲道谢。
不一会儿,张曼丽出现在童哲办公室,不过并没有像童哲脑补的那样,张曼丽还是气定神闲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斜眼看了看童哲。只是童哲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吹胡子瞪眼,反而懒懒地靠在皮椅上,双手自然交叉放在脑后。
张总最近别来无恙啊。童哲声音有些挑逗。
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童总是不是有些过于感情外露了。
是啊,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童哲慢慢坐直,发现张曼丽一直用余光偷瞄着天花板各个角落,心里也有了谱。
放心,我没那么多心思跟你玩阴的。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所有对话,都留这儿,出不去。
您说吧,该怎么办。张曼丽咬了咬牙,身体僵直。
哈哈,张总是爽快人。
童哲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咂着。接着又用杯托轻轻敲了一下电脑键盘,昨晚的录音放了出来。
停张曼丽捂住耳朵。
童哲合上电脑,十指交叉放在电脑盖上。
我正在给公司董事会写邮件。刚才那段录音呢,当然了,就是邮件里的全部内容了。我一个字都没有加。童哲伸出食指,在鼻子前晃了晃。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答案不是明摆着的么?或者我应该这么问,这封邮件发出去,还有谁能保得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