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思睿刚才一幅居高临下的冷艳状立刻眉开眼笑,只是嘴角微微有些抽搐。
到了家,童哲跟童思睿告了别,进屋第一件事就是连上wifi搜最新款游戏机,然后把链接发到童思睿手机上。怕童思睿抵赖,在收货备注里写上景文硕三个字,还重重地加了三个感叹号。
转眼间,时间已经快到九月底了。经过了拉练和汇报演出,三个星期的军训几乎让大一学生脱了一层皮,但是脱完皮之后,似乎获得了新生。最后跟军训教官短暂的告别,夏冉江却并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那么不舍。教官跟大家抱在一起,夏冉江只是在外围安静地站着、看着,仿佛这一切跟他无关,面前上演的离别之情在他眼里像一场闹剧。对他来说,无论周围的同学此刻有多悲伤或有多欣喜,若干年后他们也只能记得今天的只言片语。自己也一样,今天的一幕幕跟油彩泼出的画卷,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褪色,随着时间的流逝,原先鲜活的笔画渐渐暗淡下去,最后只剩下脏乱的一块破布。
想什么呢?
夏冉江靠着背后的铁丝网坐着,歪戴着帽子挡着下午的阳光。突然感觉一只手搭在肩膀上,面前一个魁梧的身影挡住了阳光。夏冉江正了正帽子,抬头看了看,原来是教官李林。
李教官好。夏冉江平静的打了声招呼。看李林想坐下,往旁边挪了挪。
干嘛呢?大家都在开庆祝会,你怎么一个人呆这儿?阳光浴哪?
没,感觉不太舒服,坐下休息会儿。
你这小子。
李林故意抓乱夏冉江的头发,呵呵地笑着。
那个,教官。你们下午就撤了?夏冉江突然抬头问了一句。
是啊,还真有些舍不得呢。我们这也是第一次搞军训。明年也毕业了。
夏冉江没吱声。突然想提自行车的事。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不过,还是要祝贺你,终于评了军训优秀学员。
夏冉江微笑着算是回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军训结束离国庆长假只有一周多的时间。这一周里,夏冉江算是正式开始了大学生活。
我说,我们这课表安排怎么这么无聊啊,精读课、泛读课、听力课、口语课,能不能有点新花样啊。怪不得大家都想转专业。
周末,何啸宇收到班长群发的课表,打印出来贴在寝室门后。周一一早,何啸宇背着书包,站在门后发呆。
语言课本来就是这么些内容啊,这跟转不转专业有什么关系。学扎实了才是真理。
夏冉江收拾着东西,刚拉上书包拉链,又想起来把自己的哆啦A梦挂链放进去。
唉,我说我碰上你是不是倒霉,好好的自行车,我都没骑几次,结果被你借去,活生生地走,死翘翘地回。一堆破铜烂铁我卖都没人要。
一路上,何啸宇不停地抱怨。
又不能怪我,是卖你自行车的学长太坑爹,自行车质量太差。还有,教官借去直接来了个泰坦尼克号式的迎风飞翔,你这自行车也撑不住啊。
妈的他们摔了还骂我自行车是破车,我日他们全家。
何啸宇咬着牙恨恨地说。
所以呀,以后买车一定要买质量好的。教官还好只是摔了下来,这万一被哪个零部件戳伤了你还得赔医药费。夏冉江一把搂过何啸宇的肩膀拍了拍。不过啊,车还是挺重要的,啥时候咱俩一起去买呗。
何啸宇白了夏冉江一眼,本来还准备兴师问罪,不过一想到那个摔个狗吃屎的教官之前对自己的虐待,心里觉得损失一辆自行车还是值了。
夏冉江和何啸宇到得比较早。找了个角落靠后门的座位做好。继续聊着自行车的问题,不时辨析桌子上刻的各种牢骚和黄段子。其他同学也三三两两地进来找座位坐下。
上课铃响。几乎是与铃声同步,前门推开,进来一位女老师,径直走向讲台。转身的同时双手把教案放在讲桌正中间。推了推黑框眼镜,清了清嗓子。
各位同学好。我叫童思睿,是各位的班主任,兼任大家的精读课老师。很高兴能跟五湖四海的各位相聚在此。我们这个班有21名学生,其中4名男生,17名女生。今天呢,我们是第一次上课。上课前,想跟大家先认识一下。
不就是点名么,还非得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何啸宇歪着脖子对着正襟危坐的夏冉江嘟囔着。
对了,按照我们英语系的惯例,我们上课是有讲究的。
童思睿缓步离开讲台,何啸宇这才注意到童思睿下半身黑色蕾丝高跟鞋,竖条黑色丝袜,灰色短裙。正数着短裙的褶子,童思睿已经来到他面前。
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童思睿微微弯腰,双手轻轻搭在后背,褐色的卷发堆了下来,正好挡住胸口。
额夏冉江哦,不,何啸宇。
何啸宇只闻到一股玫瑰花的香水味扑了过来,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判断力。又感觉到小腿被夏冉江狠狠地踢了一脚。
童思睿直起身,转身迅速走到第一排正中间的座位教室里稀稀拉拉几乎每个长桌上都坐着人,唯独只有这一排最靠近讲台的座位空荡荡的。
我们班有四位男生,按照惯例,我们请这四位男生坐在第一排。
童思睿走到讲桌后面,微笑着望着角落里的四个男生。
而且,以后这一排永远属于这四位男生。
整个教室顿时陷入一片议论和哄笑。众目睽睽之下,教室后面左右两个角落里四个男生不得不抱着书包勾着腰小步走到第一排。
这下好了,打麻将都能凑一桌了。何啸宇叹了一口气。
第一天时间过得很快。下午新生测试结束后,夏冉江正准备收拾收拾去图书馆借书,却被班长陈婉拉住。
是这样的,夏冉江。系里今天有任务,需要两个男生负责清扫落叶。能不能帮我个忙?陈婉面露难色,不过还是有些期待地望着他。
可是我待会儿要去图书馆借书。夏冉江淡淡地回答道。
唉,我知道可是,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你看咱班也就那么几个男生,这出力的活,你看
夏冉江不作声,抬头望了她一眼,书包甩到身后起身准备走。
唉唉唉,你就帮帮我吧,实在没办法。陈婉拉住夏冉江,有些哀求地说。不如这样,你看,我这儿有两张电影票,刚好你可以跟你女朋友一起看。
我可没有女朋友。夏冉江哼了一声。行吧,反正这事儿也轮不到女生去干,我把何啸宇叫上,就算给咱班做贡献了。
行,那太感谢你了。
等到夏冉江拿到大扫帚,太阳的底部已经快触到地平线了。夏冉江一手举着扫帚,一手拖着何啸宇,迈着大步往西门走去,斜阳把他的影子拉到极致,颇有一把扫帚去拯救地球的感觉。夏冉江此时突然想起《哈利波特》,特别想骑着扫帚绝尘而去。只是这大扫帚都是竹条编的,即使能飞起来估计也很难掌控方向。
你说你这人,就是这么容易上当受骗,一张电影票就把你收买了,还带上我。
何啸宇扛着扫帚,跟在夏冉江后面走着。
我听说是他们学生会跟信息工程的学生会赌输了要接受惩罚,所以这活儿就落我们身上了。
你说你这样扛着扫帚是不是特像扛枪上战场。军训的遗憾现在可以弥补了吧?
别打岔。我现在很不爽。
那你为啥不回去?
我也想啊,可是这都出来了,回去待在宿舍更不爽。再说把你一个人丢这儿也不是我的风格啊。
够义气。
两人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了西门。眼前的常青大道上已经有两个人在扫落叶。
秋风渐起。常青大道上两排几十年的梧桐树已经不复盛夏的生机勃勃,青绿色的树枝开始逐渐显露出金黄,不断有落叶随着阵阵晚风沙沙落下,在地面上薄薄地铺上一层。
开干吧。
夏冉江跟前面两个同学打了声招呼,啪的一声把扫帚按在地上,落叶向四周散去。你扫左半边,我扫右半边。
呦呵,你们挺有效率啊,这么快就派人过来兑现承诺了。
不远处,童哲将自行车停在路边,背着手开始视察工作。
童哲来了。何啸宇颠颠地跑过来,凑近跟夏冉江小说说道。
我知道。你扫你的。
夏冉江手上没停,继续扫着落叶。
学长好。何啸宇刚回头,正好撞上童哲。
是你啊。童哲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何啸宇。不过何啸宇身后的那个背影吸引住了他。累么?
不累不累。
何啸宇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嘿嘿地笑着。
我知道你不累。童哲说着,眼睛并没有离开远处的夏冉江。小杆子还没扫帚高这样吧,我看你们也扫得差不多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可是我们是两个人一起,我们扫完
我说你可以回去了。童哲一字一顿地说。
何啸宇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悻悻地拖着扫帚就三步两回头撤了。
出乎童哲意外的是,夏冉江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扫地的频率始终没有变化。几分钟过去了,夏冉江还是半弯着腰,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颇有些扫地僧的架势。
唉!
童哲实在憋得受不了,只能主动喊了一声。
可是夏冉江仿佛已经与这个世界隔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断将落叶扫到旁边的草堆上。
唉,叫你呢。
夏冉江依然不为所动。
夏冉江!
夏冉江终于停了下来,转身看着童哲。
你叫我?
不叫你叫谁,这儿就我们两个。
童哲一个大步跨了过来。
哦,有什么事么?
夏冉江举起手,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可是并没有正眼瞧童哲。
哟,拿了我的东西你还闹上小脾气了。童哲心里暗暗地想着。
没事,就来看看胜利成果。
好啊,现在您看也看了。我现在需要继续完成您的胜利成果。
夏冉江重重地强调了一下胜利成果四个字,说完就扛着扫帚,转身向远处走去。
童哲杵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呆呆的看着夏冉江的背影,心底开始是失落,之后一团火苗升起。突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走到刚才夏冉江清扫干净的区域,抬起脚朝着旁边的树用力地踢过去。大树在强烈震动下,枯叶哗啦啦落了下来,原来干净的地面又铺上一层。
你干嘛?
夏冉江听到背后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到童哲正一棵棵地踢树。有些树太粗,落下来的树叶不多,童哲干脆退后几步,小跑助力用身体去撞,直到再也没有落叶下来。
帮你啊,免得你扫完,明天还得扫。
童哲似乎有些累了,说话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夏冉江有点怒不可遏,可是实在不好发作。
你站那儿干嘛?快扫啊,还等着我掉装备你好顺手牵羊啊?
这下夏冉江彻底怒了,刚才握得紧紧的扫帚一把扔在地上。
童哲此刻心里有些慌乱。本来是想逗逗夏冉江,可是现在似乎有点过线,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他妈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牛逼,觉得我好欺负?
额不是你看吧你扫完之后还是会有叶子掉下来,不如一次性全部弄下来扫完不就彻底了
童哲有些尴尬,不过好在脑子转得够快。
那您就帮帮忙接着撞,直到这两排树今天再也没有落叶下来,OK?
夏冉江话里透着戏谑,语气虽然客气,但是听起来更像是命令。说完,夏冉江转身走向刚才离开的那块区域。
哦,对了,你的腿再不小心碰上了可别怪我,您金枝玉叶的我惹不起。
童哲心里一沉,一时竟手足无措。但是毕竟是自己玩火自焚,夏冉江的请求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只能怪自己把自己坑了。犹豫了一分钟,毕竟保面子要紧,只能按照夏冉江说的,从第一棵树开始撞起。
树在颤抖,可是夏冉江听起来更像是童哲在颤抖,而且此刻撞击的力度明显不如刚才那么足了,几乎像是挨着树干在蹭痒痒。夏冉江一边扫着落叶,一边歪着头偷看身后,有些幸灾乐祸。
十分钟过去了,童哲停了下来,瘫坐在地上,手撑着地面,喘着粗气。
怎么停了?这才八棵树。还有四五十棵呢。夏冉江远远地抛过来一句问候。
童哲只顾着喘气,没有理夏冉江。不一会儿,又站起来转身接着朝树撞去,远远地看去就像是在撞墙自杀。
行了行了,别撞了别撞了。
夏冉江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一把拉住童哲的手臂。
童哲终于停了下来,呼吸急促地望着夏冉江,面带委屈。
我扫得也差不多了。只要你不撞下来更多落叶,应该不用返工。今天就到这里吧。夏冉江口气软了下来。
你扫完了?
嗯。夏冉江微笑着。看着童哲一脑门的汗,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拆开,抽出一片递过去。
吃饭了么?待会儿一起去吃饭吧。
童哲一手扶着车把手,不时用另一手揉肩膀。夏冉江眼睛朝着地面跟着。
妈的我这是何苦,大晚上跑这儿来找罪受。
童哲有种从魔怔状态恢复的感觉,现在提醒他的是肩膀上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