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骨朵儿而言,第一次感到人生荒唐的事情莫过于第一个动心的男人竟然是自己的亲哥哥。
她作为南疆大王与王后唯一的女儿,从小父王便将她当作儿子对待,即便身为女儿身,亦是当作王位继承人培养,从小她便知道,自己将来会是南疆的主人。
无论外貌,血统,手段,谋略,武艺,骨朵儿洋洋不输给男人,所以普通的男人注定入不了她的眼。她从小到大习惯了高高在上,说她骄傲跋扈,那是因为她有骄傲的资本。若要她与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对于她而言,不仅仅只是委屈,而是侮辱,她需要的是征服。
她不缺心狠手辣,虽然美貌动人,但是却没有追求的男子,身边有那个男子敢直视她呢?
直到南疆与大周开战,她在战场之上第一次感受到那个气场如此迫人的男子,虽然带着面具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是气度却如此不凡。她也是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第一次被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窜。虽然心中不甘,对那个男人恨得咬牙切齿,同时心中有升起一股难言的情愫。
到了战争的后期,父王已经趋于和谈,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想,如果和谈的条件是和亲的话,倒也不错。若是那个男人的话,让他成为南疆之主,自己想来也会甘愿辅助。
不过这个刚刚萌芽的想法却被母后突然的到来给打破了,她不知道为何母后会瞒着父王悄悄的来了这危险的战场,不过母后吐露的真相却更是叫她吃惊不已。
那个男人居然会是他的哥哥!
母后泪流满面的诉说了自己二十年前的过往,饱含了对这个儿子深深的愧疚,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骨肉相残,刀剑相向,更是希望能够再见这个儿子一面。
骨朵儿心中自然也是酸楚不已,一方面不能够接受作为南疆纯洁的象征的母亲由着这样的过往,另一方面又觉得母亲十分的可怜,命运根本不是她能够做主的,至于对那个男人那点子心思倒是其次。
骨朵儿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便是自己的母亲,幼年时床前呢喃的童谣,从小到大自己的每一件衣服,每一顿饭都是她准备的,生病的时候她会彻夜陪在身边,生气的时候她会耐心的哄劝,她给了自己所有的爱。但是这些爱或许是从另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那里夺过来的,自己在享受母亲温暖的怀抱的时候,另一个孩子或许在深夜里因想念母亲而流泪。
她爱自己的母亲,她的任何的请求她都无法拒绝,何况她不应该拒绝。
此后,骨朵儿想个办法,引出了长孙斐。当母亲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她能够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神由惊讶惊喜转瞬为愤怒,以及丝丝的冷意。
母后看到了自己思念已久的儿子以后,激动的泪眼朦胧,同时紧张的身上有些轻微的颤抖,她努力保持着和蔼的微笑,轻轻的唤道:“阿斐!”
长孙斐的眸子仿似坚冰一般,冷冷的转身欲走。
骨朵儿看不下去,喝道:“长孙斐你怎么那么狠心,这是你的母亲!”
长孙斐冷冷的说道:“我的母妃早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
“阿斐!”王后心如刀绞,“我知道你恨我抛弃了你,但是母妃有自己的苦衷啊,你能够理解吗?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你能够跟母妃说说吗?”
长孙斐的身影只是微微一顿,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王后伏在骨朵儿的肩上痛哭,骨朵儿也只能够微微叹息,若是唤作自己,大概也不会轻易的原谅吧。
不久之后,大周与南疆和谈了,这一场战争也结束了。但是母后私自来见长孙斐的事情还是叫父王知道了,那是骨朵儿第一次看到父王对母后发那么大的火,以至于父王后来想要杀了长孙斐。
然而父王对母后总归还是情深意重的,怒火过后还是照样的宠爱,这一点骨朵儿向来没有担心过。
不久后,传来了长孙斐即将成婚的消息。爱屋及乌,骨朵儿爱着自己的母亲,自然也就接受了这个同母异父的兄长,对于这个未来的嫂子,更要亲眼看看是否能够配得上。
其实说实话,见到沈婳之后,骨朵儿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着长孙斐,出了美色还有其他的可取之处吗?不过她向来护短,既然是兄长认定的人,外人自然不能够欺负了她。
因为父王对母后几十年如一日的宠爱,所以骨朵儿是相信世界上存在着最美好的爱情的,但是关于长孙斐与沈婳之间的感情居然会如此深厚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的。母后对兄长始终带着愧疚之心,时时刻刻都想要补偿这个被自己抛弃过的儿子,这个机会终于到来了,只是需要牺牲自己的身体为代价。
初次听到母后的想法的时候,骨朵儿自然是拒绝的,但是母后的苦苦哀求叫她于心不忍,心中的伤痛与身体的伤害谁轻谁重?骨朵儿也不知道,她知道自己拒绝不了母后,最终还是妥协了。
母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给儿子做饭,给他做衣服,见了颇为满意的儿媳妇,然后以换血的方式为儿子解了身上的蛊虫,然后安静的离开了。
这一次回去之后,父王并没有大发雷霆,或许他自己也明白,只有让母后将所有的心愿了解之后,方才能够安安心心的做他的王后。
在骨朵儿近二十年的时间里面,最重要的除了自己的父母还有一人,便是赫北王佑连,这个王叔很宠爱自己,教会了自己骑马射箭,也是自己武艺的启蒙师父,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在未来的几年内,他会成为自己的噩梦。
父王突然的折磨与多疑,母后的愁眉苦脸与欲言又止,赫连的别有用心,将她原本的世界完全击溃了。她一度分不清楚真与假,是与非,重要吗?那些感情是真的吗?亲情,权力,地位,血统,骨朵儿曾经以为自己可以轻易的得到的一切,竟然变得飘渺起来。她开始害怕,她如果失去了这些,那么还是她吗?那么骄傲的她要如何承受世人的目光呢?要她卸下自己的光环与骄傲,供世人谈论,这是比杀了她还叫她难受的事情,她感到了恐惧,切实的恐惧,而这些恐惧正是她曾经最亲近的人带给她的。
想要保护自己的骄傲,想要保护自己最爱的人,就将属于自己的东西牢牢握在手中,骨朵儿第一次发现自己对于权力的野心是如此之大。也明白权力对于身处高位的人的意义,他在手中的时候,你是人上人,若不在手中,便是连泥泞也不如。权力不是靠人给的,需要自己去拿,那才是自己的。
上一代的恩怨纠葛真相大白,她又何尝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谁人能够明白?父王的反复,对她的伤害何止被怀疑冷落,还有她从小对于爱情的信仰。
她在所有人的支持下,如愿登上的王位,虽然经历过失落恐惧,但她仍是南疆最为骄傲的那个女人,依旧不可一世。
经历过失去的恐惧,则会将重要的东西全部抓在手中,骨朵儿必须要保证自己地位与权力,将有威胁的人全部清除。过去的情感好像已经不太那么的重要了。
所以赫北王已经他的义子尤拓全部被她慢慢的架空,保留了尊严富贵,却再无能够威胁到她的能力。
高处不胜寒,但是她却心甘情愿,在知道他的兄长好不容易登上皇位却又因为一个女人舍弃的时候,她是不屑一顾的。如今的她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女的稚嫩,勾心斗角的朝政让她的眼神不再清澈,俨然是一个威严的女王,在某个深夜也会有孤单寂寞的时候,只是再多的孤寂,与她而言也不过是享受罢了。
“母后!不知道换我来所为何事?”骨朵儿笑道,在外人面前高高在上,但是在母后的面前,她依然还是那个小丫头。
太后有几分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蛋,微微一笑说道:“听宫女说,你这几日都未曾好好的吃饭,母后亲自做了药膳,你定要吃完了才可以离开!”
“是!”骨朵儿言笑晏晏,“母后的话女儿一定听!”
“不知道末将有没有这个口福?”一道笑语传了进来。
“你可知道擅离边关是死罪?”帕黛看着来人脸色一沉,厉声说道。
多哈淡淡的一笑,抱拳道:“末将知罪!”
“是哀家让他回来的!”太后微微一笑,招手让尤拓到了近前,“不算是擅离!”
多哈一直在边关,几年未见,面上多了些风霜,也更加的成熟了稳重了,骨朵儿收回目光,淡去眸子里面的冷意,问道:“不知道母后招他回来所为何事?”
太后轻轻叹息道:“你的婚事哀家是管不着了,但是多哈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却不能够不管,前几日与他义母通信,让我留意一下他的婚事。多哈,你有什么想法没有?有心上人了吗?”
多哈看了骨朵儿一眼,淡淡的笑道:“全凭太后做主!”
太后似是十分的欣喜,说道:“哀家倒是有几个人选,改日你们见见可好?”
“末将这几日都在王城之中,全有太后做主!”
站在王城最高的地方,俯视着整个王城,脚下之人,如蝼蚁一般,骨朵儿开口讽刺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
多哈站在骨朵儿的身后,淡淡的说道:“人总是会变的,何况陛下又了解末将多少呢?”
“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那又如何?”
“是啊!”骨朵儿苦笑了一声,“我怎么忘了你从小就看我不顺眼,事事要与我分个高低呢!”
“不是不顺眼……”多哈停顿了一下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换了话题道,“这就当作是义母与太后的心愿吧,完婚之后我会立刻会边关,你不必有任何的担心!”
“你恨我?”
“不,我不恨你,若这江山才是你想要的,我替你护住就是了!”多哈淡淡的说完,随即离开。
骨朵儿怔了一下,回过头的时候多哈已经离开,他的背脊依旧笔直,就好像他的人从来未曾向他屈服过。
她活了这些年,或许有抓住爱情的机会,但是她选择了放弃,这王城内只余他孤寂的身影。
风过,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第一次觉得这里的风原来是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