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来时醉眼朦胧,根本没机会没能力细细审视周遭景致。这儿前面后面都是山坡树木,于此地突然形成一个空旷的凹陷区域,可以凑合着叫一个山谷。山谷里各色野花正争妍斗艳,杂草在春风的抚慰下,正蠢蠢复生。远处传来县一中学生渺茫的读书声,远远近近的树林里,群鸟啁啾一气,近处三三两两的蜜蜂正振翅翻飞,发出单调的躁烦的极易引人春困的嗡嗡之声。
我缓缓地朝孙思走过去,不想惊扰他的箫声,但孙大侠就是孙大侠,以他的警觉,他很快知道有人靠近他了,回过头的一瞬间,我看到孙思一脸的痴迷和痛苦。我俩这种情况下的见面,我得控制在轻松散漫的状态下。我指指周围,打趣说:“好一个清幽之地啊!再加上孙大侠的箫声,在这里聆听半晌,足可洗却尘心!怎么样,孙大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孙思似嗔似怨地审视我,不无讽刺地说:“嗯!脚步还比较平稳,看样子,今天也没喝多呀!怎么又想起跑到这里来了?”停顿了一下,又说:“哦!知道了,是因为吃醋吧?”他指着一处相对干净的石头,示意我坐下,自己也挨着我坐下了。
“辛苦了!一年来你费尽心思为我找女朋友,原来是自己急着要出嫁。你多大年纪呀?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孙思冷笑着说。我看他一眼,没有应答。他继续说:“你就那么急着把我推销给别人吗?我妨碍了你的幸福,对不对?你想随便找那么一个人,把我处理了,然后你就解脱了,对不对?”
赵若怀刚才那样,孙思现在又这样!妈妈的,我这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怎么就那么倒霉!我呆愣在那里,无语。
“怎么?在我这里,你就无话可说了吗?你平时不是最能说的吗?我有那么差吗?对了,李念又来了,你见到没有?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去和黄雀长时间聊天呢?你舅妈很生气!她很欢迎那姓李的到来!”
我仍然沉默不语,不知道能说什么。于是他又继续,声调越来越激动,越来越不平和,“怎么样,吃醋的感觉不好受吧?你害怕了?害怕失去赵若怀?你害怕失去他,却想方设法摆脱我,把我往别人那里推。你和赵若怀在一起的时候,想过我吗?多少个夜晚,我尾随着赵若怀,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你的房间。你有没有想过我心里的感受?”说到这里,他伸出两只铁钳一样的手,放在我的双肩上,说:“你看看清楚!我才是那个一心一意,把你视为生命的人!赵若怀,他有几天消停过?他和那什么女粉丝,和那李念……你不是说你公平吗?你什么时候公平过?”
这时候赵若怀出现在视野中,他跌跌撞撞地朝我们走了过来,很费力地说:“不错!你俩选的这约会的地方……是真不错!还真是隐蔽!浪漫!一般人找不到!我今天要不是跟踪一下,还真……”赵若怀今天真是喝得不少,自从认识他以来,还从未见过他此种态势。脸色微红,步履蹒跚、摇摇欲倒的样子,更显得丰姿卓异。我想起《世说新语?容止》对于嵇康的描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赵若怀眼下这样子,真是让人不爱都不行呀!估计我的神情在那一刻一定十分贪婪,幸亏梁阿满不在场,不然一定笑死了。
由于酒后思维的迟钝,赵若怀的眼珠转动得十分的缓慢,所以就变成双目如炬,目光灼灼地死盯着我,只不过那眼神含恨,而且恨的层级还比较高。我一边审美,一边想要上前去扶住他,哪知他狠狠地甩开我的手,恨恨地说:“姓傅的,你可真是大度!心胸宽广!我真傻,还以为你……你会气得跑出来大哭一场。”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为了把话说得尽量成整一点,他说得很艰难,很费力。说完就又跌跌撞撞地往回走了。孙思是一脸处变不惊的惯常的冷眼旁观的表情,他连解释的意思都没有!我和孙思跟在赵若怀后面,我多次想上前扶他,都被他推开了,然后看着他回到自己寝室,狠狠关上了房门。
孙思徒弟们果然正打麻将。张先迎上来,和我打过招呼,然后说:“师父你哪儿去了?我找你谈点事情。”
走在回自己寝室的路上,碰上了梁阿满。如今的梁阿满,更加气宇轩昂、更加不可一世,远远就能感受那份趾高气扬,那份呼之欲出的富贵气。她满身华服,拎着名牌皮包、昂首挺胸地匆匆行走着,考虑到她现在很忙碌,我朝她微笑着挥挥手,准备就这样了。哪知她止住我,说:“黄雀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我过了过脑,以今日的梁阿满在黄雀眼中的形象,黄雀不可能把爸妈闹别扭,他想辞职这样的事,拿去告诉梁阿满吧。就茫然地摇摇头,说:“中午刚通过话,没什么大的事情吧?被他们领导批评了一下,心情不大好。”
梁阿满不屑加不相信地说:“哟!小妮子,你现在跟我还真是够见外的!是想隐瞒呢还是你现在撒谎草稿都不用打了?就黄雀现在的情况,他跟你通电话?说梦话吧?”
“我怎么撒谎了?犯得着撒谎吗?你问问陈忆,今天中午刚通的电话。”
“今天就跟你打电话?明白了:劫后余生,只要一息尚存,想到的首先是给你打电话。你在黄雀眼中,那是相当重要呀!他竟然瞒着你,是怕你担心。”我立时联想到黄雀在电话里那种感伤和缠绵,是的,充满了人生无常的感慨的感伤与缠绵。
“黄雀他怎么啦?”我跑近梁阿满,惶恐地问。
梁阿满打量着我,说:“你还真是多情呀!就你这表情,幸亏赵若怀没看见,不然……”语气里不无讽刺。
“黄雀到底怎么啦?阿满。”
“哟,看来我又要做恶人了。”梁阿满拿腔拿调地说:“坐定向车,好像是长安车,车门没关好,从运动着的车里摔出来了,摔着了头,幸好后面没车,不然就可能没黄雀了。不过仍然比较麻烦,据说七天之后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脱险,而且还不能确定有无后遗症。”梁阿满说到后来,那轻慢的语气和幸灾乐祸的神情,让我很想狠狠地骂她几句,但是我没那力气,也没那精神了,我心里现在明白什么叫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