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条道,比来时那条道要迂回一点,距离远一点,但是好走得多。孙思冷不防地说:“你为什么要骗我?”
“骗你?我骗你什么啦?”
“兰半仙左右手并无任何齿印,这是你在六月离开桑榆中学时给我留的信中说的。你那样说,是不是因为孙立夫。”
“你找过兰半仙啦?他看见你的模样没有?认出你没有?”我急切地问。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孙立夫不喜欢兰梅,是兰梅一厢情愿。而且看情形兰梅也没有将喜欢孙立夫的事情告诉家人。孙立夫和兰半仙两人,至今都没有见过面。我也并没有将你的事情,拿去告诉孙立夫。你说这事与孙立夫何干呢?况且兰半仙和兰梅把我发配去桑榆,立夫对他们不可能没有怨言。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讲,孙立夫和兰半仙,都不可能是同路人。为什么骗你,这不是很简单吗?不想你白白去冒险。我已经给你分析过了:时至今日,你基本已经是求告无门了。兰半仙是什么人?不管他是与不是那个人贩,你只要去挑衅了他,你就永无宁日了!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又怎样?我怕他不成!不去找他,难道我不找父母啦?”
“我没说不找!父母要找,但是得在保证你安全的情形之下!不能父母尚未找到,反而把你自己给搭上了吧?”
“可是不找兰半仙,我父母还怎么找?当然了,那又不是你父母,所以你不着急!”
“孙思啊,你现在怎么这样了呢?你怎么知道我没找?我告诉你:这一年来,这城里所有姓孙的人家我都跑遍了,你知不知道?这事从去年寒假就开始了。就前几天,我还抽空在跑姓孙的人家。”
“这么多家跑下来,你一点消息都没收集到?”
“当然不可能一点收获没有。只是,没多大意义。孙思,你告诉我:兰半仙认出你没有?”
“把你收集到的信息都告诉我!”我看看孙思,他一脸的迫切。不容商量的迫切,我不敢再骗他了。
“孙思,你冷静点:现在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你妈……她……她投了河,下落不明。另一种说法,你妈被救起来了,不过,神经有些……有些……不大正常了,记忆力也有问题。后来你爹妈就不知所踪了,不知去了哪里。”
孙思居然一点都不惊诧,只是神情有些黯然,良久不语,看来他早就打听到了。
“孙思,你真在兰半仙手上看见那齿印?”
“这话我正要问你呢?你刚才承认你骗了我,我以为……”
“我哪有机会见到他?不但我没有,立夫也没有见过他。那齿印在手上又不在脸上,就算近距离接触,能仔细去看清他的手的机会,恐怕也会比较地难。”
“就是啊!我守了他一年,都没能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不过,心仪,我就觉得是他!那天县一中校庆上,姓兰的讲那话,那声音!心仪你相信我:真的就是那声音!”
“找孙姓的人家,这只是方法之一,还有就是找到你们当年那个巷子的老街坊。可是那巷子,我挨家挨户地问过了,也没什么收获,差不多都是新搬去的,问不出个啥。一九六七年,那个时候没有媒体这一说,又是乱世年月,人人自危的,谁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导致知道这事情的人可能本身就很少。孙思,你容我,容我再想想办法。你不要直接去找兰半仙!孙思,你答应我: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妈妈真的……你答应我,你也不能轻举妄动,你也要好好地活着!你想想啊,任何情形下,你爹妈都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对不对?”
“心仪,现在除了去找兰半仙,还有其他方法可想吗?”
“就算真要找兰半仙,那也得讲究技巧,讲究方法!我们得首先确认他手上的齿印,稍稍有一点把握,再去冒险!我们去找兰半仙问情况,无异于虎口拔牙。我告诉过你了,不能打草惊蛇呀,这一方面是为了你,一方面也是为了你父母。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兰半仙不可能一辈子在那个位置吧,或许等他没那么大势力了,让他说出真话的可能性就相对大点。总之,我们得等机会。”
“心仪,别再让赵若怀、陈忆到处给我介绍女朋友了!女朋友不是问题。我只要松松口,随时都可以有。你觉得我现在这情形,适合成家立业吗?那我要万一有个啥,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吗?舞厅场地不是三年的租期吗?心仪,我决定了,我再等三年,如果三年仍然没有好的办法。那我只好孤注一掷,去和姓兰的单挑了。父母的仇不能不报!放心,我会让你和赵若怀提前离开的。”
“好!孙思,那就说定,三年之内你不许轻举妄动。三年的时间,我应该能找到解决的方法。我还有一个要求,你不要动不动就说散伙好不好?昨天我受了钱大有的启发,正想好好做做生意,我现在最怕听到的事情,就是我们四人之中有谁要闹分裂,你们让我免去这种后顾之忧,对我们的生意就一定会有帮助。”
“心仪,张先那船,我又没有出资,他怎么可能让我和他一起去跑船呢?工资给多了他舍不得,给少了,又怕我揍他。我是觉得你和赵若怀可能不希望我继续呆下去……”
“孙思,赵若怀很重视你俩的兄弟情分。这个世界上他最不希望伤害的人就是你。我是说男人。所以他以前一直很困惑,很痛苦。他说现在你已经理解我们了。”
“是啊,他态度还行!上次我喝醉了酒,强迫你给我洗了洗脸脚。赵若怀知道我是装醉。心里老大不高兴,但毕竟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好你个孙思,居然跟我们玩这手!我在心里嘀咕着,同时想到一个问题,赵若怀真说对了,这人的思想好像是有些反复。在此之前,已经发生了玻璃瓶事件了,难道那还不说明问题?他还需要这样屡屡试探吗?又进一步地想:可能还是文化程度的问题,那事情如果换了是发生在黄雀、布谷这些人的身上,他们是一辈子都不会再怀疑我的诚意了。长此以往,如果我和赵若怀一不小心,在某次试探中表现差了,他会怎样?这样想着,自然而然就生出怯意来。
孙思仿佛看透我似的,说:“怎么啦?真怕我呀?放心!在孙思眼中,这个世界上,你面子最大!哪怕任何人的面子不给,我也得给你面子。我是汗脚,又天天练功,脚很臭,小唐他们都受不了,你那天给我洗脚,整个过程硬是没有皱一下眉头。也没有敷衍了事,洗得很认真。还有,为了孙思的安危,你宁愿用你的手去接那玻璃瓶。你记住了:以后不要再干这样的傻事了,几个玻璃瓶怎么奈何得了我呢?”
今天老天比较赏脸,居然有点出太阳的意思,我和孙思回到家的时候,大约是九点钟左右,太阳要出不出的样子,但积雪已经明显委顿了,有水化的迹象。赵若怀迎上来接过孙思手中的篮子,说:“我去了,没找到你们,怎么从这条路回来呢?”我说:“去的时候,发现那条路不大好走,害怕摔跤,所以就走了这边。”
孙思自去灶屋去了。我在灶屋洗完手,被赵若怀拉去了堂屋,仔细看了看我,说:“眼睛怎么啦?你和孙思说什么啦?怎么看起来有点憔悴。精神不大好!”
“亏你说得出口,还来问我?今天早晨我一下楼,就被老傅杨柳烤问了。”他坏笑着,凑到我耳边说:“辛苦啦!”随即满眼爱怜地说:“傻瓜,谁让你那么早起床的,自己傻,好了好了!去我床上再睡会儿,午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就说这会儿话的功夫,我不停地扭动脖子,引起了他的质问。这时孙思也踏进了堂屋,说:“是呀,刚才在菜地里、在路上,你也一直扭脖子,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反正就是背没怎么对,肩没怎么对,脖子就更不对了,酸软,也或者是酸痛,反正就是不舒服,特别不舒服,说不清楚。”
孙思看看赵若怀,冷冷地说:“不明白吗?受了寒!寒积到那地方去了,所以就这样了!要是二位不介意的话,我有办法驱寒。”
赵若怀满腹疑惑地望望我,说:“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受寒了呢?”
孙思说:“是啊,怎么突然就受寒了呢?昨天和今天能比吗?昨天不还有个晚上吗?对了,赵若怀,我倒是觉得,不管什么原因,先起床的都应该是你。”
我说:“好了好了!别再说这事了,当我没说。”然后自己上楼去了,和老傅、杨柳敷衍了几句话,怕他们追问,也不敢扭脖子,几句话下来,发现抬头都很艰难了,又怕父母看出破绽,就借口说昨晚因为鸡叫,没睡好,得再去睡会儿。杨柳妈立即说:“那就去三楼,去昨晚我和你舅妈睡的那间房睡,把门关好。”
一会儿赵若怀就上来敲门了,打开门我说:“我睡觉,你还让不让我活?”他端着一碗酸菜汤,里面是不知在坛里泡了好多年的泡萝卜和泡姜熬制的汤,说他妈说的,就这玩意,驱寒效果好得很。为了让我最大限度地吃下那酸萝卜片,酸姜片,还配合了稀稀拉拉的面条。我皱眉说:“这玩意是人吃的吗?不吃不吃!”他说:“真有用!我们小时候感冒了,都是这样吃好的。必须吃了!”
吃那酸菜汤的过程,他就开始了质问:“你和孙思为什么要走那条路?谁让你跟去的,既然觉都没睡好,为什么还要跟去?”
“孙思是客人,拔萝卜的事情本来是你妈喊你做的,考虑到让你多睡会儿,才让孙思去了。我是代替你在做事。”
“拔个萝卜这么长时间?你们都去了哪里?你和他都说了些什么?”
“赵若怀!我现在严正声明:你不能这个样子!你这个样子,你自己会很累,而且不利于安定团结。你得对我有起码的信心。”
“昨晚还好好的,为什么现在就这儿不对那儿不对了?”
“姓赵的,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虽然我不是中医,也没多少经验。但起码的常识我懂,量变引起质变!寒这个东西,它是一蹴而就的吗?它是个积累的过程,你忘了在云岫那天晚上……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我现在要睡觉。还有,今天晚上,我得到村支书家里去,给黄雀他们三人各打一个电话。以示新年的问候。”
我趴下睡觉,背上酸酸软软的,没法入睡,睡不着。赵若怀隔着背子,在我背上拿捏了一会儿,这样果然好些,于是总算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
中午的团年宴排了六桌,这陈春梅家,还真是一个庞大的家庭。陈春梅除了有二个亲哥哥、二个亲姐姐之外,竟然还有好几个堂哥堂姐,这些人又都分别生下了一大堆儿女,于是那亲戚的数量,就可想而知了。想想当年柳源在这里做知青的时候,也不过是二十左右的年龄。他孤身一人,离乡背井,面对这样一个庞大的家庭,他是怎么敢去骚扰陈春梅的?这两人是如何勾搭上的呢?在意识如此落后的寒烟山庄,这陈柳二人居然未婚同居,合作了一个赵若怀出来。这柳源胆还真是不小,我不禁有些佩服他了。真得感谢柳源那份色胆,不然这尘世间,哪里会有一个赵若怀?
吃饭的时候,陈春宝又提到那个敏感的问题,提议我和赵若怀明年把婚结了。在陈春宝毫无遮拦的言谈中,杨柳和老傅当然也就明白了:我和赵若怀是早就勾搭上了,从去年的下半年就勾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