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在陇东虽然算不得是高门大户,却也有些势力的,他母亲当年是招赘,夫君一家皆是靠着陈家接济,日常也是吃住在陈家的。
他母亲死后,父亲及家人悲痛欲绝,可悲痛的却并非是因为母亲死了,而是母亲死之后,陈家对他们的态度便大转弯。
那之后不久,父亲便带着家人离开了陈家,却将他留了下来。
因为,按着招赘的规矩,他应当是陈家之人。
雷影说到这儿的时候,便停了下来。
赵凰歌敏锐的从他的停顿察觉到了什么,轻声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发现,陈家人的死不是山匪,而是赫连家所为?”
这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
她猜的不错。
雷影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孤身一人留在陈家,下人照顾多有不经心。再加上那之后嫡系无人,不过半年,旁支的人当了家,我便更加受了冷落。有次我夜里去寻吃的,路过主院,见里面灯火通明,便溜了进去……”
那之后,被他听到了阴谋的一角。
旁支与赫连家串通,皆是为一己之私,以山贼为由,买凶杀人,其后毁灭了证据。
“我那时年岁太小,脸上藏不住行迹,被旁支的人发现端倪,意图杀我。我被一个老忠仆保护着逃出了家,路上险些丧命,幸好遇到了师父。”
是齐琮救了他,因怕陈家的姓扎眼,被那些人发现,齐琮便给他改为了父亲的姓。
“雷是我父亲的姓,至于影……师父说,在成功复仇之前,他要我像个影子一样的活着。”
影子可以完美的藏在暗处,在必要的时候,给与那些仇敌致命一击。
这些旧事,雷影这些年从未跟人提起过,如今与赵凰歌说了,他心里也像是放下一块石头似的。
从师父决定与赵凰歌合作开始,雷影便悬着一颗心,他希望这是一个转机,又怕赵凰歌不靠谱。
幸好,师父的决定是对的。
赵凰歌没想到这里面的内情竟然会是这样,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正色道:“赫连家既是串通了匪徒谋害你家人性命,此事本宫一定会给一个公道。”
她说到这儿,却是顿了顿,又道:“不过,还有一桩事儿。”
听得赵凰歌的话,雷影不等她问,便明白了她想说什么:“你想问,我师父?”
赵凰歌点了点头,道:“你是陈家之案的幸存者,那么,他又是谁?”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雷影是这样,齐琮也是这样。
相较于雷影这样清楚的过往,赵凰歌反倒是觉得,齐琮的背景,才是她更需要在意的。
听得赵凰歌的询问,雷影坦诚道:“师父的身份,你得去问他,我知道的不清楚,但……”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方才正色看向赵凰歌,道:“我得先问公主一句,你害怕么?”
说这话的时候,雷影的眸光里满是凝重。
赵凰歌心跳的莫名有些快,反问道:“害怕什么?”
雷影缓缓道:“师父的身份,虽说我不大清楚,可也知晓一些内情——如果这件事,牵扯到了赵家皇室,公主会选择隐瞒真相,还是将之公之于众?”
他这话一出,赵凰歌呼吸一滞,旋即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与赵家皇室有关,那会是谁?
或者说,雷影要追求的是让家人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那么齐琮呢?
他是为了谁?
赵凰歌心中翻腾,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雷影却打断了她的思路:“公主,到了。”
马车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赵凰歌这才发现,云砀山已经到了。
她压下心中的想法,看了一眼外面风雨欲来的天色,轻声道:“下车。”
不管雷影话中的真假,这些事情,她总要一件一件查个水落石出的。
……
赵凰歌到的时候,萧景辰才审讯完了人。
见到她来,他微微诧异,目光旋即便落在了身后的雷影身上。
虽说神情狼狈,可也抵挡不住这人身上的凶煞之气。
萧景辰若无其事的扫了一眼,旋即让赵凰歌进门:“公主。”
赵凰歌应声,将人留在外面,自己则是随着他进去。
她先将雷影的身份说了,末了又道:“这会儿如何了?”
“才问完话,正打算着人知会你呢。”
萧景辰说着,又见她指尖有些泛红,寻了人见不到的角度,将她的手包裹着暖着,一面轻声道:“按着那管事的所说,已经着人去查了,查出了些东西。”
他说这话的时候,让赵凰歌随着自己进了内室,将先前刑讯的口供给了赵凰歌。
赵凰歌抽出一只手去翻看口供,另外一只手则是乖乖的缩在萧景辰的掌心,蹭着他掌心的那么点热度。
她仗着外面的人看不到,又偷偷地挠了一下萧景辰的手心。
而后,便得了男人无奈一笑:“你先看看。”
他说正事儿呢,只是神情却是纵容的很。
赵凰歌见状,越发笑的得意,挑眉应声,一面认真的看了起来。
待得看完后,她的脸色已然山雨欲来,再不复先前的闲适。
这个管事知道的不少,他没有自杀成功,便扛不住那些刑讯,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都给吐了个底朝天。
“陷害忠良,谋杀朝臣,制造谣言,勾结外族。”
赵凰歌每说一句,神情便冷一分,说到最后,更是咬牙道:“本宫倒是不知道,赫连家的爪牙竟然如此的猖狂!”
这可是天子脚下,他们便敢如此的目无王法。
不对,应当说,在世家的眼里,就连王法也是可控的东西。
相较于赵凰歌的愤怒,萧景辰倒是淡然的很,他轻轻地摩挲着赵凰歌的手,轻声道:“我已经着人前去查了,如今这个管事招认的地点,现下应当都来不及藏匿,待得他们回来,必然有收获。届时,咱们便可以此去求皇上旨意,依律办事。”
谁知听得萧景辰的话,赵凰歌却是摇了摇头,沉声道:“不必。”
她说到这儿,将腰间的腰牌拽了下来,眉眼冷凝道:“本宫现下便要挨个查封了他们。”
萧景辰手中的人手是不够的,现下若是一着不慎便会打草惊蛇,更何况,她手里又不是没有兵,何必要让他们的人去冒险?
她就是要大张旗鼓的将包围了这些爪牙的府邸,直接将所有人都给先一锅烩了。
知道赵凰歌的意图,萧景辰第一反应便是反对:“不成,这样你要如何与皇上交代?”
皇帝虽然是个病歪歪的,可到底是天子,赵凰歌只要不是想直接举了谋逆的旗子,那么明面儿上,便得跟赵显垣过得去。
而这次她若是不经了赵显垣的手,直接便拿人,必然会落人话柄,这是将把柄直接递到赵显垣的手中了!
听得萧景辰这话,赵凰歌却是摇了摇头,轻笑道:“国师放心,我自有办法。”
她说到这儿,又轻声笑问道:“还是说,你不信我?”
小姑娘声音软软的,瞧着他的时候还带着些控诉,纵然知道赵凰歌这是故意的,萧景辰的心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哪儿能呢?罢了,公主只管去做。”
反正,福祸他与她一并担着。
见状,赵凰歌嘴边顿时便多了笑意,她看了一眼外面,见无人注意到内室,骤然踮起脚,在萧景辰的唇边落了个吻。
那吻又快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在他的唇角,却让萧景辰的脖颈可疑的红了几分。
赵凰歌却已然松开了他,转身朝外走去。
只是走之前,还与他悄然说了一句:“国师,夜里等我?”
这话里的意味太过明显,萧景辰轻咳一声,眸光暗沉沉的看了看她窈窕的背影,方才慢慢的压下了心中的悸动。
再出去的时候,他便又是那个无欲无求的国师了。
然而是真无欲无求,还是假的无欲无求,这个尚且没有定论。
赵凰歌却是清楚的瞧见,对方耳垂上的一抹红晕的。
这人分明脸皮薄的很,偏生在某些时候,却又报复心格外强,有些话说的格外顺畅。
赵凰歌在心中默默的想了一瞬,复又收回了眸子,沉声道:“本宫的吩咐,可都记住了?”
闻言,朝元当先应声道:“主子放心,属下明白该如何做。”
听得这话,赵凰歌点了点头,又道:“让宋启元全程跟着去做,还有……”
她说到这儿,又道:“将孙诚给本宫请来,记得看好了他,莫让这老狐狸传出半分不利的消息。”
这事儿,她既然打算闹大,那就要在这个时候就造势。
但是造势有造势的法子,哪些人需要得到风声,哪些人得被蒙在鼓里,这也是需要权衡的。
赵凰歌吩咐的时候,萧景辰便在旁边听着。
待得赵凰歌吩咐完,萧景辰便又将自己的牌子给了玄霄,道:“让咱们的人,全部配合一切行动。”
见状,赵凰歌待要说什么,又见萧景辰正色的神情,便又将话给咽了回去,只是等到朝元他们去了,她这才轻声道:“国师,其实也不必动用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