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离开,她睁开眼,昼景握着她手:好点了吗?
好多了。
眼睛不再干涩,那双杏眸愈发明亮清澈。
舟舟,我来此是有事告诉你。元家先前委托我帮他们找失踪了十八年的女儿,我找
主子,有位自称姓谢的夫人前来求见。
隔着一道珠帘,柳绿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
琴姬飘忽落定的心倏地提起。
她的长命锁刚被人取走,就有人找上门来,姓谢的夫人,她可不认识什么姓谢的夫人,更甚者秋水城姓谢的统共没几家。
她再想,竟记起前几日莫名其妙拦了她路的美妇。
感受到她气息微变,昼景感叹她的舟舟委实聪敏,没有她出手也能查明自己的身世。
没出息的元家连亲生女儿都护不住,教她的舟舟平白受了多少年的苦。她沉眸不语。
少女混乱的心绪渐渐恢复平静,心想不论如何,还是要见一见的。
恩人。
嗯?
琴姬和她十指相扣,音色流露浅淡的撒娇意味:恩人陪我去可好?
先前还对元家人不满的家主冷不防被告知要见岳母,支棱起来的锐气啪的成了软绵绵的狐狸毛。
她偷偷和少女附耳:去可以,舟舟可要护好我,我听说那家人满屋子女儿呢。
满、满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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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醋意大发
满屋子女儿
琴姬心生黯然, 仔细瞧着她家恩人格外招人的脸:那还是,还是别去了罢。
昼景无可无不可地笑看她。
琴姬丢下她迈出两步, 思及前方等着的很有可能是顺着长命锁寻来的家人,她轻轻咬唇,犹豫不决,转身,手指勾了那人小拇指:不然,恩人还是随我一同去罢。
有琴家母子在先,她对那所谓的亲人着实犯怵。
跟着心上人去见岳母, 昼景打起精神来,舟舟这会需要她,她眼尾上挑, 漫出数不尽的俏丽风流:好, 一起去。
寻常来求见琴师的人很多, 这些人大多被安置在流烟馆二层边角的雅室。琴师色艺双绝的名声在外, 来见她的多是自诩富贵权势的年轻公子,小一半才是书院里有名的才子。
奈何琴师不爱搭理闲人,淡漠、傲性,一次都没理会过。
此次琴师说了要见, 来服侍的下人不由多看了坐在窗前的贵妇一眼, 心里猜想秋水城何时出了这等雍容华贵的人物, 再看她身边围绕的四名女子,容貌皆是一等。
尤其头上插.着一根木簪的姑娘,温婉柔弱,相貌脱俗。
元九娘察觉侍者隐晦打量的视线,眼皮微抬,侍者朝她讪讪一笑, 识趣的不多看。
得知十四会来,谢温颜紧张期待地坐在位子,不敢盯着门瞧。
她有愧十四,这个本该最得她疼爱的女儿,生来被迫离开生母,活到今日,一身的冷清比她年轻时还甚,谢温颜做梦都希望她的女儿能养成九娘这般的柔和性子。
过刚易折,女儿没成长为她期待的样子,她心里满了怜惜愧疚懊悔。
心绪复杂,不敢见她,偏想见她。
元家的其他女儿倒没这份迂回百转,马上就要见到亲人的兴奋、欣喜,胜过那些不足为虑的担忧。
元十七望眼欲穿,心里回忆了无数次之前见过的琴师那就是她的十四姐啊!和她同父同母身体里流淌着相同血脉的嫡亲阿姐!
短短的两刻钟被无限拉长,寸寸时光从沙漏流过,元十五耳尖地听到由远及近的的脚步声:来了。
话音刚落,元家母女极有默契地换上此生自认最和善温柔的笑。
深秋时节,少女一身莲青色襦裙映入众人眼帘,杏眸盛着一泓冷泉,金簪挽发,柳腰纤纤。
元十七发自内心地哇了一声,以前只道琴师长相绝美,气质凛然,今日一见,晓得这是她嫡亲的十四姐,更觉阿姐貌比天仙,浑身上下无一丝不完美。
元家的人暗藏激动地打量少女,琴姬照样不动声色地打量母女五人。
贵妇的面容再次出现在眼前,她总算明白为何上次一见惊觉似曾相识她的这对眉眼,生得和妇人相似。
她垂下眼睫,暗暗有了猜测。
妇人少了她一个,又有了更多女儿,那么何必再来认她呢?
所料不差,那长命锁应是在被她买去了罢。
可惜没能一见。
连在襁褓里戴在身上的东西都不清楚是何模样,恍若注定和这家无缘。
她心底暗嗤,叹自己自作多情来之前还纠结用怎样的态度面对这疑似的家人。
她用极快的时间恢复了平常心,元家母女却仍没从得见亲人的狂喜劲缓过来,谢温颜为人端庄沉稳,方才竟没忍住去捉少女白皙纤长的手,琴姬睫毛微动,到底忍着没甩开她。
琴、琴姑娘。
琴姬按压着心底涌上来的怪异,被很可能是她亲娘的女人热切看着,仿佛胸腔压抑的母爱快冲破那副血肉之躯,一不留神长这么大,细数竟没几人给她这种真挚、强烈、被爱的感觉。
恩人算一个。
但恩人是情人,是要和她共度一生的伴侣。
来自长辈的疼惜偏宠,恩人给了她小一半,却算不得正经的长辈。
眼下感受到她死死克制的滚.烫爱意,琴姬不自在地眨了眨眼。委屈、怨恼、不安,还有说不清的感受混杂起来,她暗想:既然深爱自己的骨肉,当初为何连护住一个女婴都做不到?十八年了才站在她面前,不觉得太晚了吗?
十四姐这是
元十七再次从她身上感受到如上次那般疯狂暗涌的情绪,小幅度地触碰她阿娘手臂。
谢温颜还是舍不得放开女儿的手,握着她的手顺势在座位坐下。
双方入座,和阿娘不同,元九娘几乎是第一个注意到身穿凤凰华裳的漂亮男子。
要说九州有谁的美貌是见到一张脸就能猜测到身份的,人们最先想到的,会是九州排行榜上占据将近百年榜首的男人。
昼景。
昼家主。
她暗念她的名字。眼神在少女和家主之间迂回打转。
家主多年避世隐居不问世俗琐事,二十年来第一次显露人前是在秋水英雄救美,直白点,就是抢婚。
被抢的,是她的十四妹。
当下大部分人的注意都被她的舟舟吸引,没上来就看到元夫人贸贸然认女,昼景松了口气,这个当口若认女,元夫人就只能失望而归了。
她的舟舟,她比谁都了解。嘴上说着不在意家人,不愿心存期望,实际呢?
实际她的舟舟同样有一副热心肠。
前提是要敲碎那封存在外的冰,驱散她内里的寒,才能看到里面的热火。
她暖了十年,才暖得人会撒娇,会生出满满的依赖。
若元家上来就想轻轻松松认回女儿,她第一个不答应!且不说心理平衡与否,元家爹娘失责害得她的舟舟多受了很多年的苦,此一点,舟舟肯原谅,她都不肯!
她思绪翻转,待意识到有视线含蓄轻柔地落在她身上,昼景抬眸,恰好对上那张温柔似水的面容。
四目相撞,元九娘愣在当场。
昼景脚下似是生根,一动不动看着。
谢温颜刚问到琴师可有一把长命锁,琴姬如实答了,只道生来曾有过,从未见过。
一问一答,她们心里彼此认定了血亲一事,便要再问,就见少女怔忪地看着一人。
而那人
谢温颜此刻才看到存在传说的那位,仅仅凭这张脸她都不能再安然坐在座位,起身欲行礼,被醒过神来的昼景提前劝阻:元夫人不必如此。
是,前辈。
她喊出前辈二字,在场气氛又是一变。
琴姬脸色冷极,碍于恩人的颜面隐忍不发,心里生乱恩人为何要盯着元家的女儿不放?
且说元九娘被昼景一双清眸痴望半晌,脸颊羞红,堪堪忍住掩面的冲动,暗道不愧是九州第一绝色,被这样一双眼痴痴凝望,莫说女子,就是再虔诚持守的僧道都抵受不住。
心知舟舟误会,清醒过来的昼景顾不得元家母女在场,亲手为少女斟茶。
动作行云流水,漂亮地甚至流传出几分难以形容的道韵。
也是这盏茶,教琴姬暂时忍下醋意,教谢温颜意识到家主对她女儿的不一般。
同样的,余光也没错过她的九娘含羞欲走的一面。
谢温颜幼时听家中长辈讲述过往风流人物,首屈一指的,便是昼家那位九州绝色。
提到他,祖父总爱感叹一声惊才绝艳,引得世上痴男怨女饱受求而不得之苦,偏生那样的人是实实在在的情种,眼里唯有一人,再容不下世间其他颜色。
她心顿时揪紧,留意细观,心湖卷起滔天巨浪。
她的十四,她的九娘,这
昼景做错事急着想哄人,然而元家母女在这她有口难言,看着舟舟赏脸地慢饮她递上的茶水,心弦稍松,管住眼睛不敢再看元九娘。
方才那一眼她恍惚看到了前世的舟舟,可此刻静下来回想应是不同的。
要她来说,这位元家女和前世舟舟的长相仅有三分像。
像了三分就惹得她失态,她后悔不迭,讨好地冲少女笑笑,一心想着元家母女赶紧走。
她对元家女无意,只是
只是模模糊糊以为看到前世舟舟的影子,心被震动一下。
琴姬醋得脑子都在发懵,恩人想要元夫人母女走,她偏不要她如愿。继续和谢温颜谈论起其他。
谢温颜自然想和女儿多多相处,心里存了事,在细微之处更能看到十四待家主的不同。
也不知两人究竟是何关系,到了哪一步。
一个是念想了十八年的嫡女,一个是凌驾在世家顶端的家主,这又是哪来的缘分要他们走在了一起?还有九娘九娘被家主一眼挑动了春心,这可如何是好?
元十七坐在那,莫名嗅到一阵遮都遮不住的醋味,好端端的便觉头皮发麻她们这认亲前的初初会面,不会就此毁了罢?
那位到底怎么想的,得了她十四姐不算,还勾走她的九姐?
她天生对人情绪敏感,这会默不作声专心感受,不时瞥一眼艳色无双的家主。
棋子落在棋盘,吧嗒一声响,琴姬看了眼正冲着恩人发愣的元十七。
昼景道了声糟,后悔明知元家女儿多还掺和进这乱局,可怜兮兮地瞧着她的姑娘,眼里噙着唯有少女一人能看懂的讨饶。
琴姬只当看不见她恩人的示好,一局结束,竟是和局。
谢温颜大为欣慰,比赢了棋局还高兴。
送走元家母女,琴姬扭头面带寒霜地往白狸院走。昼景跟在后面,小媳妇似的,门砰地关闭,险些撞了她的鼻子。
花红柳绿在一旁看着也觉气愤:家主怎能见一个爱一个!
昼景心里直呼冤枉:她根本不认识那元家女,谈何见一个爱一个?
她站在门外愁眉不展:舟舟?舟舟?舟舟你开开门
琴姬眼尾泛红,喉咙微哽,想说狠话却不忍伤了那人,面色倔强:你走罢,今天我不想见到你,你爱盯着谁看就盯着谁看,关我何事?你无需和我解释,我自是信你,但我不想理你。
不理人那哪成?昼景最怕她胡思乱想,这一世舟舟醋劲大得厉害,梦里十年她宠得人无法无天,各种小性往她身上撒,她的姑娘在外人看起来冷冰冰没有人情味,实则敏感多思。
嘴上说不想理人,若她真一走了之,且等着被冷落罢。
她叹了声。
守在门外足足一刻钟里面没有丝毫给她开门的意思,摇头走开。
花红柳绿急得团团转:主子让您走,您怎么真得走了?
听不到任何动静,琴姬原本酸涩的心忽然起了感伤:恩人这是嫌她烦了?哄都懒得哄了?
正想着,一道白影从敞开的花窗跳进来,毛色雪白、漂亮得令人发指的大狐狸嘴里叼着一支花,步履优雅地朝她走来。
第38章 狐狸家主
有碎光落在狐狸雪净柔软的毛发。
尖尖的耳朵, 嘴里叼着花枝,脑袋左右摇晃, 蓬松的毛扑腾被空气充满,松松软软,针尖般的长毛随之动荡。
清澈的狐狸眼巴巴瞧着少女,挺身、抬头,骄傲的在她面前站定,尾巴得意地翘起来。
琴姬看呆了。
眼里只剩下那一抹雪色。
亮得刺眼。
大狐狸很是熟练地将嘴边花枝献上,后腿用力, 身子瞬时弹起往少女怀里扑。
琴姬吓坏了,急忙伸手去接,手臂牢牢接住好大一只白狐, 怀里满了香草味。
是恩人身上的味道。
清新、淡雅。
到此时, 她哪能不晓得这狐狸是何方神圣。
径直气笑, 醋劲上头:你怎么这么耍赖, 我都说了不想理你,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甚?回来看我的笑话吗?
大狐狸怂得尖尖的耳朵耷拉下去,高高翘起的尾巴萎靡低垂,毛茸茸的脑袋轻蹭少女胸前, 竟说不上哪处更软。
琴姬被她蹭得羞极了, 一手托着她身子, 一手揪她软趴趴的耳朵,勒令道:不准拱。
昼景委屈,但她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神表达她的可怜。
讨好我也没用。那句恩人到了嘴边,琴姬望着怀里软乎乎的大狐狸,忍着满心满眼的喜欢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抚摸狐狸毛。
摸一下, 软。
再摸一把,手感妙极了。
梦寐以求的事成真,终于撸到了自家恩人,她心里长长喟叹一声,嘴上不饶狐狸:
那元家女子生得确实漂亮,不怪你傻了似地瞧着人家,你愣是看得人家再温婉娴静不过的姑娘红了脸、起了羞,是了,我没有人情味,没她好,惯会和你使小性,很麻烦的一个人
她说着竟生出当真如此的失落情绪,自暴自弃:你去找她好了,你和她好,不要和我好。反正我们梦里的婚事也是不作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