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54)

    那还是有点差别,满江雪说,师姐好歹会做一些甜点,我连甜点也不会。
    师叔不用会,尹秋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就是了。
    满江雪笑了起来:那挺好,是个贤惠人,我捡到宝了。
    尹秋眉眼弯弯,听到这话笑出了声,看见她的笑容,满江雪面露欣慰,将择好的菜放进竹篮子里,伸手把尹秋拉到腿上坐下,说:宫里还乱着,晚疏和你温师叔这阵子忙得不可开交,我们还是该早点回去,你说呢?
    尹秋点点头:这是自然,说罢又道,后日走罢,师叔难得来一趟,明日我带你在这里转一转,而且我娘的衣冠冢也已经立好了,去给她上柱香罢。这两天我爹还没少带我去山上看星星,今晚夜色好,月亮也好,等吃过了饭我也带你去看,怎么样?
    满江雪说:好,都听你的。
    两人坐在门边依偎了须臾,等锅里的米饭蒸好后,尹秋便炒了菜,炸了鱼,如前几日一般在廊子里支了小木桌,就着清风花雨和满江雪用了顿晚饭。饭后满江雪主动提出要洗碗,尹秋拗不过她,便没推辞,但也一直跟在满江雪左右,寸步不离。
    也许是才经历了一场分别,满江雪又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赶来了,尹秋今晚格外黏着她,做什么都要挨着满江雪,时时刻刻都没骨头似地靠在她身上。
    收拾好了碗筷和灶房,两人便提了灯笼顺着那长长的天梯往山上行去。为着消食,步子走得慢,雨后的梵心谷到处都是积水,石阶湿滑,不太好下脚,没走多久满江雪便将尹秋打横抱起,一路施展轻功攀登上了天梯尽头。
    顾虑着满江雪伤势未愈,尹秋在登阶途中动也不敢动,甫一站定,尹秋便迫不及待地察看了一番满江雪的伤口,见那地方的纱布渗出些淡淡的血色,不免苦着脸道:师叔还是别抱我了,我能自己走的,你这伤本就不容易好,看看,又裂开了。
    小伤而已,满江雪说,没两日就好了。
    晚来风凉,四下寂静,两人挑了处背风的空地坐下,一齐抬头望着繁星密布的夜空。尹秋缩在满江雪怀里,轻声说:这里真好,我在云华山待了那么多年,料想那里的星空应该和这里是相差无几的,却从没有想过要看星星,真奇怪。
    你要是喜欢这里,就多住两日再走也行,满江雪说,下一次来,不知又是什么时候了。
    尹秋偏头看着她,笑颜温婉:那回去以后,师叔再带我去西凤山的宅子里待几天罢,这么久了我才去过一次,心里头一直想着呢。
    满江雪摸摸她的脸,答应:好,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山风吹拂而过,卷来泥草清香,夜里露水渐重,湿了裙袂。回去的路上尹秋没再要满江雪抱,两人手牵手回到了谷中,灶房里柴火未熄,烧好的水还温着。尹秋把热水提进汤房,洒了些前两天烘干的花瓣,替满江雪宽了衣,等人沉入了水中,尹秋才又解了自己的衣裳,动作小心地跟着滑进了汤池。
    满江雪的右手还沾不得水,沐浴时要尤为留神,尹秋在池边垫了帕子,让满江雪把手臂搭上去,再耐心细致地给她擦拭。水面铺了花瓣,遮挡住了一些春光,但曝露在外的白皙肌肤却依旧十分惹眼,想不注意都难,指腹划过肩颈与锁骨,那些优美的线条像是被画笔勾勒而出,流畅又清晰,泛着熟悉的香气。
    师叔真好看。
    尹秋在心里暗暗惊叹着。
    她忍不住靠近了满江雪,在即将吻上她脖颈时又忽地一顿,把头抬了起来。满江雪迎着她的目光,露出问询之意,尹秋面颊微红,声若蚊呐地说:这是我爹的私汤
    满江雪低低地笑了两声,主动吻上了尹秋。尹秋既欢喜,又羞赧,一想到这是公子梵的住处,便有些无法抑制地心虚。她的小心思一向都瞒不过满江雪,是以满江雪也没有过分缠着她玩闹,只是亲了亲尹秋,尔后两人擦干水渍换了干净衣裳,便穿过院落回到了房里去。
    这几日赶路辛苦,满江雪其实很有些累了,加之身上里里外外都是伤,途中就更是不好受。虽说来了这里之后陪着尹秋睡了几个时辰,但这会儿入了夜仍是疲倦的,所以满江雪躺去床榻没多久便陷入了浅眠,等尹秋熄了灶房里的火再回来时,满江雪就彻底熟睡了过去。
    昏光旖旎,和着清朗的月光投进床帏之间,将满江雪安静的睡颜映照得柔和美丽。看出她这段时日有些消瘦了,尹秋心里泛出了细细密密的疼惜,同时又有些按捺不住的雀跃和心安若是满江雪不来,这个无人陪伴的寂静夜晚,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尹秋抿抿唇,无声地笑了笑,解开满江雪的衣襟小心翼翼地给她换了药,缠上了新的绷带。然后她熄了烛火,轻手轻脚地躺在满江雪身侧,抱着她无限安定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又是一个晴天,日光明亮,辉华洒满大地。尹秋照旧先起了床,做好了早饭,把一切都打点妥当后才唤醒了满江雪,两人吃过了饭,便提着冥纸香烛去了杏花林,三座衣冠冢并排而立,两旧一新,沐在和煦的天光下,沉寂又安静。
    满江雪燃了香烛,烧了纸钱,立在纷飞的花雨中静默无言。尹秋问她道:你有话想和我娘说吗?
    爱妻曼冬之墓满江雪看着这几个字,缓缓点了下头。
    尹秋说:那我去外边等你好了。
    她说着,提着竹篮就要走,满江雪却一把拉住了她,握着尹秋的手对着那坟冢道:我答应过你,会替你好好照顾小秋,你若在天之灵见了,还请放心。往后余生,我会尽全力保护好她。
    温柔又坚定的话语传入耳中,尹秋不由自主加快了心跳,怔怔地看着满江雪。
    望你在那边一切安好,满江雪说,师姐,我们百年之后再见。
    第224章
    几日后,云华山雨后初霁,天穹放晴,人间迎来了转暖的五月。
    梅园里的花已经开始凋谢,一场春雨过后更是稀稀落落,满地残红。季晚疏端坐于凉亭之中,正在抽看案上的各类折子,临近晌午时分陆怀薇提着食盒来了,季晚疏问她道:长老们怎么说?
    陆怀薇把饭菜端出来,搁在书案边的一方小几上,答道:日子已经商定好了,就看你的意思。长老们都说这明光殿没有三个月重建不起来,你若要正式登上掌门之位,不能连个像样的殿宇也无,正好三月后又是一年一度的新弟子大会,干脆一起办了,双喜临门之下,宫里也更热闹,你觉得如何?
    季晚疏若有所思。
    我已经交代下去,叫工匠们务必在八月前将明光殿建好,陆怀薇说,徐长老翻了黄历,说是初八那天日子好,举行登位大典很合适,外加初九那日也不错,正好紧跟着召开新弟子大会。
    季晚疏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犹豫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托你替我转达的话呢?
    什么话?陆怀薇先是疑惑,后又明白过来,笑道,日子都定好了,你还有别的想法不成?
    季晚疏捏着筷子,饭也没心思吃,追问道:那你到底问了没?
    陆怀薇说:问了,风太大,她把帘子放下来,坐在季晚疏对面,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你就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了,你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少掌门,除了你,还有谁能接手掌门的位置?
    我就是觉得太快了,季晚疏叹一声,原以为没个七年八年掌门不会退位,谁知道我刚当上少掌门没几天她就出了事。对我而言,这事实在太过仓促,掌门一位非同儿戏,我根本就没做好心理准备。要不过两年再说?
    你说得轻巧,随随便便就过两年再说?陆怀薇道,哪个江湖门派能两年都没有掌门?眼下才五月初,你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做准备,怎么都够了。何况这掌门你不当,谁又来当?
    季晚疏说:师叔不是还有师叔么?
    师叔若是想当掌门,今时今日就不会是这般景象了,陆怀薇说,不过这事的确要等她回来再做商议,算算日子,她们这两天也该回来了。
    季晚疏沉思须臾,又是一声叹息:我也并非毫无担当,只是也太快了些,这和赶鸭子上架有什么区别?再说我还有桩心愿未了,不把前前后后的顾虑都解决了,以后常住宫中哪里都不能去,想想就觉得喘不上气来。
    她还年轻,又是被迫登位,一向也对掌门之位并不看重,此番风波已过,各事都已尘埃落定,云华宫的确不能没有人及时填补谢宜君的空缺。不说季晚疏本人,就连各位长老和弟子们也都同样觉得难为了她,但事已至此,推脱也无意义,这掌门季晚疏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如今这情况,她是唯一的候选人,登位也是名正言顺,无人不服。
    你还是不情愿的,可这又有什么办法?陆怀薇说,现在所有人都等着你主持大局,担子重,责任大,这些我都知道,但我也帮不了你太多,只能做些琐碎的事替你分忧。不过话又说回来,每每劝慰你时倒是头头是道,可今日要当掌门的人若是我自己,我怕是比你还愁,师姐的心情我万分理解,但目下除了委屈你,也别无他法了。
    季晚疏沉闷片刻,回道:既然如此,那就等师叔回来再说罢。
    所以你方才说还有一桩心愿未了,陆怀薇问,是什么心愿?
    季晚疏看了看她,正要回答,忽见一名弟子自园外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喊道:季师姐,陆师姐,师叔和尹师姐回来啦!
    闻言,季晚疏和陆怀薇俱是面上一喜,赶紧随这弟子离开了梅园。三人绕过正在新建中的明光殿时,满江雪和尹秋恰巧被弟子们拥着上了阶来。
    几人打了照面,互相颔首问候,拐去了明光殿边上的一处议事大厅。弟子们奉了茶,陆怀薇先就对尹秋好一番嘘寒问暖,问了她一些去了梵心谷之后的事,尹秋一一答了,向她说起梵心谷那地方如何如何好,弟子们也都在边上听得有趣,分为新奇。
    见得众人都围着尹秋说说笑笑,气氛活络,季晚疏便请满江雪挪步到内里谈话。待帘子放下来,隔绝了些许外头的吵闹,季晚疏便开门见山道:先前怀薇与众位长老商谈过了,登位大典定在八月,与新弟子大会同期举办,但我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正好师叔回来得及时,想听听您的意见。
    满江雪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道:既是诸位长□□同敲定的,该是没什么错漏或是不妥,定在八月倒也不错,但就得嘱咐工匠们在八月前将明光殿完工。这主意你自己拿便好,我没什么意见。
    季晚疏大概也料到满江雪会是这等反应,当下自是直白道:可是太快了,时间这样紧迫,我又全无准备,我怎么能当得好这掌门?
    满江雪看了她一眼,没有很快回话,却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
    师叔笑什么,季晚疏不解,是我哪里说的不对?
    窗外风光大好,宫里各处的花卉都开得浓烈,满江雪望着外头的春景,停顿少顷才道:你无非是想让我做主,出面说服长老们将大典往后推迟,我虽明白你的心思,这话却不好开口。
    这话换谁都不好开口。
    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谢宜君已死,云华宫这么大一个门派,岂能迟迟没有新任掌门坐镇?眼下正是各种动荡平息之后的关键时刻,弟子们都盼着季晚疏能够登位重整门风,以定人心,若要在此时做出延迟登位的决定,只会让宫门上下不得安宁,还会叫旁人多嘴多舌肆意揣测。
    想当掌门的人不是没有,但宫里的规矩如此,季晚疏又已经是少掌门了,无人可以越过她登上高位。满江雪纵然能够体谅季晚疏的难处,但她却不能为了季晚疏一个人而忽视宫里所有人不管不顾,而同时,满江雪亦不能以长辈的身份说教季晚疏什么,更不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般对她相逼,毕竟满江雪自己也是那个从来就不想当掌门的人。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季晚疏这诉求,满江雪也只能维持中立,叫她自己拿主意。
    两人虽未多谈,但双方的心思都已不言而喻,季晚疏只得叹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勉强师叔,就按长老们定好的来罢。
    满江雪嗯了一声,简单宽慰了她几句,坐了一阵也有些乏了,临门之际问道:怎么不见温朝雨?她不是该在宫里陪着你么。
    她回上元城了,宅子里只有薛谈一个人,她时不时得抽空回去看看,季晚疏心情沉重,说了这句又叫住满江雪道,师叔还请留步,我这里还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满江雪掀帘的动作一顿,回头看着她。
    季晚疏迟疑了一下,恭敬道:师叔伤势还未痊愈,又来回奔波数日,我本不该在此时开这个口,但您既然已经回来了,我接下来又愈渐忙碌,没有机会出宫,就只能拜托您先顶替我两日。
    你要走?满江雪说。
    嗯,季晚疏叹了口气,心事重重道,我想回一趟锦城。
    满江雪面露了然,就算季晚疏并未明言,但也知晓她是想做什么。满江雪看着她:温朝雨若是问起,要告诉她么?
    季晚疏想了想,摇头:先别告诉她,就说我回家是为探望父母,不为别的毕竟我想做的事,我自己也还没有把握,免得她跟着去了添些不必要的麻烦。
    满江雪表示明白,应了声好,便就离开此处与尹秋一道回了惊月峰去。
    时隔多日再度回到宫里,尹秋心境变化不小,每走到一处地方都要多看两眼。回来的这几日车马颠簸,两个人都有些累了,一同在汤房沐过浴后正打算休憩时,沉星殿外的弟子们忽然发出一阵欢呼声,像是来了什么很受欢迎的人。
    满江雪适才躺下,听到这动静便也懒得再起身,尹秋踩着木屐掀了寝殿的垂帘,温朝雨正好推门入了外殿,一见她便笑道:呦,这不是我们乖乖小侄女么,这些天和你爹相处得怎么样?
    尹秋将她迎进来,一边倒茶一边说:我爹云游治病去了,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得了信叫他来宫里一趟,死而复生之人,又是老相识了,我倒也想见见,温朝雨落了座,捧着茶盏朝榻上的满江雪看了两眼,说,你成天不是睡懒觉,就是在睡懒觉的路上,贵客来了都不晓得起身迎一迎,你懂不懂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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