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心里只藏着一件事。当警察,保护那些需要保护的人。
而现在又多了一样。
更难以启齿,仿佛也更难以实现。
这样的盛况平时不多,简澄想着拍点照留念。刚找了个视野好的位置,举起手机调整角度的时候,突然从屏幕里看见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鬼鬼祟祟地跟在一个女孩后面,手伸向她背后的背包。
简澄目光一凝,拔腿朝那边跑去。
那小偷反应极快,似乎感觉到不对劲,立马开溜。
简澄加快脚速,轻松跨过横栏,一阵狂奔后追上小偷。
而她没想到的是,这小偷不是个普通小偷,居然有两把刷子。不仅躲过她的攻击,还反手一拳朝她呼过来。
简澄也灵巧避开,听见人群中有人报了警,便专心拖延时间,不给他逃走的机会。
小偷似乎看出她意图,招招发狠,甚至把她推倒在地上。简澄忍着手掌擦伤的疼痛,趁其不备抓住他腿,用力一摔,再冲过去摁住他,双手反剪,让他再也动然不得。
警察随后赶来,将人扭送到派出所。
等人群散去之后,简澄才后知后觉地“嘶”了一声。
抬手一看,右手掌侧面都破皮流血了。
扭打间头发也被扯散了,不远处地面上,躺着她的粉红色发圈。
她先从包里拿了张纸巾攥在手里,擦了擦破皮流血的伤口,然后走过去捡发圈。
可刚要俯身,却有人先她一步蹲下。
白皙修长的手指捡起那根已经断掉的发圈。
随着寒冷的夜风飘来一阵淡淡的橙花香味,从鼻尖一路冲袭,到脑袋里翻出滚滚巨浪。
当他站起身,抬手捋顺她额前乱发,她就像是从一场短暂的梦中倏然醒来,整个人都是懵的。
男人穿着黑色毛呢大衣,头发剪短了些,不再有刘海垂下来,光洁饱满的额头暴露在零度左右的气温里。
依旧是身姿挺拔,俊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指尖冰凉,碰到她额头时,像带着电流划过。
简澄身子僵僵的,不自觉松了手,捏在伤处的纸巾随风飘得很远。
周寂川也顺势看过去,女孩白嫩的手掌边缘,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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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忍着点。”医生握着女孩的手,嗓音温柔得仿佛能淌出水来,“不清理干净容易感染。”
简澄心里的褶皱就那么轻易被抚平了。
她受不了他的温柔。
这个男人似乎有魔力,就这么握着她的手,哄两句,她就不疼也不怕了。
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心甘情愿被他骗去。
外面大厅是吵闹的,但诊室却很安静。
简澄看他认真地给自己清理伤口,不禁出声打破这阵安静:“你怎么会去那里啊?”
男人手上动作稍顿,唇角微勾:“路过。”
“是吗?”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太信。
“也不算。”他抬头短促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味深长,“路过时看见那边有花灯,就想着去买一个,总不好空手去见你。”
小心脏猛跳了下,简澄不自觉捏住手指。
然后被他温柔抚开,用纱布轻轻贴上伤口:“这次回来着急,忘了给你带礼物。”
“回,回来?”简澄愣了愣,想起他近乎失踪的两个月,才恍然明白些什么,“你去了哪儿?”
“工作调动,去了帝都。”他一边回着,一边给她包扎。
包扎的时候压迫到伤口,简澄突然感觉到疼,叫了一声。
周寂川便不再说话,小心翼翼地继续。
等他包扎完毕系好了结,简澄才有些憋闷地问:“你在那边很忙吗?”
虽然他工作一直都忙,但以前还会转发一些公众号的医学知识科普。可这两个月,她没见他更新过朋友圈,微博也没有,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
“嗯。”他微微颔首,“有点忙。”
知道他这句“有点忙”不知含了多少水分,简澄垂下头“哦”了一声。心里想着,她恐怕是最后一个被告知的吧。
周寂川安静地望着她。
她的头发似乎是没剪,比他上次见时长长了一些,微屈内扣的发丝在灯光下泛着黄。
她不是那种色素很重的黑发,平时在自然光下就是偏褐色的,因为细软,也很容易被箍出形状。这会儿头发垂下来,靠近耳朵的地方还留着一圈扎过马尾的痕迹,稍往外凸,看上去整个脑袋更圆了。配着薄薄的刘海,特别可爱。
周寂川摁下心底躁动,攥了攥手指,嗓音平和:“我送你回去吧。”
“好。”
周寂川开车,路上她鬼使神差地说想再去灯会看一看。
到那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十点多,人散了大半,有一些摊位也撤了。
“想买灯?”周寂川跟在她后面问。
“嗯。”简澄点点头。
人多的时候她嫌烦,这会儿对她来说刚刚好,可以安静地选一选自己喜欢的灯。
摊位老板们都很热情。
“小姐姐,看看我们的兔子灯,很可爱的,有各种颜色随你挑。”
“小姐姐看这个,会唱歌的莲花灯。”
“小姐姐……”
没一会,那些人见她不冷不热,便也不叫卖了。
简澄逛了几圈,终于停在一个卖小动物花灯的摊位前。
老板是一个年轻女人,怀里抱着个熟睡的婴儿,说起话来和那些老板都不一样,温温柔柔的:“随便看看啊,都是自己亲手做的,最后几个,六折。”
简澄的目光落在正中间那个灰色的小老虎上,突然“噗嗤”笑了一声,转过头看着周寂川:“好像你家三月哦。”
“是有点像。”周寂川忍不住也弯起唇,“想要吗?”
“嗯。”简澄点点头,对老板说,“这个吧,多少钱?”
“十五块。”老板笑着指了指斜后方那个黄色小老虎,“还有个情侣款,要不然一起带上吧。”
“不用……”简澄刚一张口,就被男人淡淡的嗓音打断——
“一起二十。”
他从兜里拿出两张十元纸币。
老板略思忖了下,点头:“行,看你们小情侣长得俊,就二十。”
“……”不是小情侣。
简澄咬了咬唇,见周寂川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也莫名不想解释。
心口热热的,像揣着团火。
回到武馆的时候快十一点了,平时这个点阿姨都睡了。院子里没人,黑漆漆的,但月亮十分慷慨地泻了满地银光。
今晚的月亮居然有点圆。
简澄站在门口,手指藏在兜里握紧又松开,总觉得有些话如鲠在喉。直到听见他说出“再见”两字的时候,才呼吸一顿,忙不迭开口:“等等。”
周寂川刚踏出的脚收回来:“嗯?”
“今天元宵。”她仰起头,晶亮的眸子望着他,“你吃汤圆没有啊?”
周寂川笑了一下:“没吃。”
简澄心脏腾起跳了跳,一本正经地说:“那现在吃应该也不晚吧?”
他眼里含着星月的光,像银河落入她眸底:“嗯,不晚。”
**
简澄没怎么下过厨,只会煮面条。想着汤圆应该和面条差不多,用水煮一煮就行,结果令她没想到的是,一个个小圆球下入锅,在水里滚着滚着,都变成兵乓球大小的大圆球,不留神从锅里溢了出来。
幸亏周寂川及时看到,帮她关了火。
看着灶台被小姑娘弄成一片狼藉,宠溺地笑了笑:“还是我来吧。”
简澄是尝过他手艺的,知道这个男人什么都会做,什么都做得很好。
显得她就像个废物,连煮汤圆都能翻车。
然而当汤圆下肚的时候,她心底那点小情绪顷刻间烟消云散。
一锅普普通通的水煮汤圆,没有用醪糟,只加了点糖,不知道为什么经了他的手,就变得格外有滋有味。
想起除夕那天收到他消息的时候,也像是漫天黑夜生了光,她不自觉弯起唇,低头把克制不住的笑容藏起来。
院子里很冷,吃着汤圆身子却暖暖的,就连吹着正月的寒风也很舒服。
两人坐在一棵老槐树后面,倒也吹不着什么风。
周寂川先吃完了,侧头看小姑娘一口一口地喝糖水,嘴巴像一只小仓鼠,嘟起来,嗦一嗦,然后满足地咽下去。
就像那天在家里看她吃自己做的饭,心底有种暖暖的幸福感。
简澄专心喝着糖水,并没有察觉到男人灼热而专注的眼神。
直到猝不及防地,头顶落下来一片叶子,不偏不倚地掉进她碗里。
“……”简澄扁了扁嘴,下意识委屈地望向周寂川。
于是就这么跌进他星火般明亮的眸。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神情,直白露骨,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表达些什么。然而他眸光太深邃,抿紧的唇线也太克制,那些初露眉目的情绪太不容易被准确地捕捉到。就好像是错觉和现实,分秒不停地凌迟着她摇摇欲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