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山就算有要说的话也不说了,何况他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他好一会儿才回抱住柏舟一,感觉柏舟一在细微地发抖,那一瞬蓝山连呼吸都静止了,片刻后,他微微抬手,安抚地拍着柏舟一的背,小声说:我没事的,只是封路了,我们在山里的小旅馆过了一夜,甚至都没有挨冻。
柏舟一头搁在他肩膀上说:不给我电话。
手机没电了。蓝山知道自己理亏,很快地说,对不起。
他又问:你再这等很久了吗?
27分钟。柏舟一说,再久一点,我就去找你了。
蓝山没说话,柏舟一能去哪里找自己呢,路要还是被雪封着,他一个学生,还能在异国他乡当救援队开路去。
柏舟一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解决方法,他联系了救援队,却发现他们今天参与罢工游行去了。
蓝山不敢想象他那时有多无助,他在巴黎也不认识什么人,他可能听说攀岩队回来了,但又不知道该去哪找自己,只能来到宿舍门口,等着自己回去。
蓝山心间一酸,说:对不起
两人沉默地拥抱一会儿,柏舟一松开蓝山,匆匆摸出手机说:我要走了,明天有研讨会。
很重要吗?
很重要。
蓝山一言难尽地看着柏舟一眼下的黑眼圈:你多久没睡了?
飞机上可以睡。柏舟一拿手机定了票。
飞机上怎么能睡得好,蓝山更难受了,他再次说:对不起。
又说:你不该来的。
柏舟一说:嗯。
蓝山懊恼地抓头:到底是我的问题。真的是,我为什么会没充上电。
别想了。柏舟一定的机票很赶时间,他最后低头亲了一下蓝山,道别说,走了,别受伤,别让我担心。
蓝山手忙脚乱地拿钥匙,说:等一下,我送你
不用送了。柏舟一已经撤步,你睡一觉。
蓝山还在掏钥匙,一抬头想说什么,柏舟一已经干脆利落地转身,楼梯间传来匆匆脚步声,柏舟一走了。
他来去都像昨夜那场雪,猛烈地来快速走了,只留蓝山撑着脑袋,虚无又担心地望着窗外鹅毛。
柏舟一来了又走,没打乱蓝山的生活节奏,但却很显然影响到了他自己的生活状态,他回到北京马不停蹄又去中数院旁听研讨会,为了补上空缺的内容甚至压榨了更多休息时间,他的学习效率令人惊叹,消耗的体能也非一般人能比拟。终于在七小时一动不动地端坐后,柏舟一觉得有些头晕,他想倒杯水,扶着桌子站起来,两眼却一直发黑,耳边更是耳鸣震震。同桌的人发现他不对劲,侧身问: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柏舟一膝盖一弯,倒在了地上。
晕倒这种事情不大不小,但要告诉蓝山可绝对会被放大,柏舟一沉默寡言又报喜不报忧,他让蓝山不准瞒他,自己却又双标地压下事不说。视频的时候,蓝山问他额角怎么青了,他很轻描淡写地说:趴桌上睡觉时压的。
哦,你活得也太糙了。蓝山很好骗,他轻易就相信了这个拙劣的谎言,还说,我买个枕头给你,或者你要个折叠床吗,别直接趴桌子上,容易着凉
他絮絮叨叨一堆,柏舟一安静听着,说:枕头就好,折叠床没地方放。
行吧。蓝山已经开始翻某宝,他翻着翻着,忽然凶巴巴地说,照顾好自己啊!
好。柏舟一说,好凶。
这是男朋友行使的凶人权,忍着吧。
柏舟一撒谎胜在不动声色,蓝山被蒙在鼓里,直到几天后和郑媛联系,才偶然揭穿了柏舟一的谎言。
那日他上午训练完,本想照常与柏舟一联络,郑媛的视频通话申请却先过来了。
蓝山接通,对着视频说:喂,妈。
他那天早上被练狠了,脸色不大好,看起来有几分劳累。郑媛很警惕地发现了这点,问:你怎么了?又生病了。
我没怎么啊?蓝山很懵地说,我好着呢。
郑媛让他靠近屏幕,细细观察一番才勉强放心,说:你们这些小孩啊,一个个在外面太不让人放心,前两天舟一才出事,搞得我神经都紧张了
舟一怎么了?!蓝山愕然打断,声音骤然大了两个度。
诶,吓死我你这孩子。郑媛被他惊一下,说,他学业忙,你干爸又这样让人担心,他来来回回的作息不规律,前两天在中数院直接倒了,辛亏只是低血糖,但也算敲警钟了,年纪轻轻的,身体搞成这样怎么行啊你吃午饭了吗?你怎么看起来也有点低血糖。
我刚吃过了。蓝山脸色煞白,快速地说,那舟一现在没事了吧?
没事了,就是把你干妈吓得不行,差点飞去北京你真的吃过饭了吗?状态看起来很不好。郑媛担忧地问。
运动完都这样。得知柏舟一没事,蓝山稍稍松口气,他找借口扯过这个话题,心思却飘到其他地方去了。
蓝山有些自责,郑媛不知道柏舟一晕倒始末,只当他操心家里没休息好,这才出事了,但蓝山知道柏舟一是怎么病倒的,他遥遥飞来巴黎,又马不停蹄地飞回去,觉没怎么睡饭也没好好吃,身体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郑媛又叮嘱了几句,挂了视频电话。蓝山在微信置顶找到了柏舟一,却半响没播出电话也没发出消息。
他最后叹口气,放弃地退出聊天框,找到郑媛给她发【家里还有点巧克力或者其他糖吗】
十分钟后柏舟一的视频电话过来了,巴黎和北京有时差,中国的夜晚是法国的午间,柏舟一会趁着蓝山的午间休息时间和他联系,这个时间并不长,所以得抓紧。
视频通了,柏舟一清隽苍白的脸浮现在屏幕上,他打个招呼,说:早,咖啡崽。
蓝山心中冒出点酸涩,他说:早。
柏舟一打个哈欠,他并非有意表现得这么憔悴,但他现在确实连眼睑都抬不大起来。
中数院事多,他午休写了作业,以挤出时间和蓝山视频。
蓝山一直知道这事,但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难过。
他想问柏舟一最近是不是犯低血糖了,为什么不和自己说,话到嘴边却又成了:我让我妈给你寄了点糖,你过两天收一下,嘴馋的时候吃。
柏舟一懒懒笑一下:你说得我好像小孩子。
你就是。蓝山说,你本来就比我小,该叫我哥的,而且你还嗜甜。
嗯。柏舟一睁了下眼,却很快眯上了,他说,谢谢年上男朋友送的糖果。
酷哥怎么能随便叫人哥哥呢哈哈
第六十九章 介绍一下
蓝山训练了大半个月左右,再次收到了医生的警告。
医生很生气地告诉教练,他的脚还没到能做剧烈运动的程度,如果一定要练,可以先练手臂力量,不能这么操之过急地用脚踝。
教练也很无奈,蓝山都练了大半年手臂力量了,他甚至可以不夸张地说,在现役的攀岩运动员中,没人再比蓝山能更灵活地运用自己的手臂。
手臂力量一块,蓝山已经算是练无可练了,再练下去,把肌肉块练出来,增加了体重,反而会适得其反。
教练只能无奈地问医生:还要缓多久?
医生说:最少一个月。
这是勉强能接受的答案,因为蓝山不参与今年的世界杯,所以他要面临的大型赛事基本都在半年以后,一个月的休息,也正好可以给他调整混乱的竞技状态。
教练想了想,又和蓝山的中国教练沟通了一下,最后大手一挥,批给了蓝山三周假期。
这忽如其来的幸福可给蓝山整蒙了,他自练攀岩以来,除手术后那段时间,就再没休过这么长的假。反复确认自己是放假了不是被开除后,蓝山立刻搭飞机飞回了中国。
他先回家,和爸妈团圆了几天。
郑媛对他的回来很惊喜,但是惊喜也是附带代价的,在最初的瘦了、幸苦了、好好休息之后,蓝山迎面撞上了死亡问题。
谈女朋友没有?回家的第二天,郑媛在餐桌上问。
蓝山摆出万金油借口,说:没呢妈,我训练忙。
训练忙也不能忙成这样啊,我工作也忙,你爸更忙,怎么,我们还不结婚了。
结婚和谈恋爱不一样。蓝山说,而且我不一定要结婚。
刚说完,他立刻就被敲了个暴栗,郑媛举着筷子,瞪着眼说:说什么呢!
欸蓝山捂着脑壳不吱声了。
你们这些小孩怎么回事,你也是,舟一也是,一个两个思想那么奇怪呢?
柏舟一怎么了?
舟一比你能干,说是谈了个朋友,但前两天也说以后不结婚,把你干爸气得够呛。郑媛叹气道,舟一这孩子吧,聪明是聪明,就是有点太轴了,老柏那个身体状况,怎么都得顺着说点舒心的啊,女朋友还藏着不给看,把爸妈当外人呢。
蓝山缩着脖子不说话,心想柏舟一已经很孝顺了,这真要把女朋友的真身摆出来,那干爸可就不是气得够呛的问题了,估计得叫救护车。
他正蔫了吧唧地想着,郑媛指了指门口的箱子:吃完饭把水果给你干爸干妈送过去,你回来还没见过他们呢。你干爸妈是看着你长大的,咱们两家算半个亲家,要懂得感恩,常和他们联络。
知道了知道了。蓝山说,我马上去。
吃完饭,蓝山搬着水果,摁响了柏家门铃。开门的是潘诗,弄清蓝山的来意后,她笑弯了眼,像小时候一样捏捏蓝山的脸,亲昵地说:我说,养多个孩子就是好,咖啡崽可比我家那小崽子孝顺多了。
你能不别老叫人乳名,孩子都这么大了,不尊重。柏父在后面不赞同地说。
潘诗斜眼瞪他:姓柏的,你有意见?
柏父错开眼,冷静说:没有。
他吃瘪的样子可真少见,蓝山忍了又忍,才没把嘴角扬上去。
潘诗把门大开,热情道:快进来坐。
蓝山进去了,也很快就笑不出来,因为潘诗聊了几句,忽然来了兴致问:咖啡崽你最近有和舟一联系吗?
有吧。蓝山咳嗽一声,掩耳盗铃地说,不是很经常,他比较忙。
哦哦,要常联系啊,你们兄弟两个,一起长大的潘诗摸出手机说,这个点,舟一应该空着,我给他打个视频吧。
蓝山惊了,单独见潘诗柏父是一回事,和柏舟一一起又是另一回事。
搞得和见父母一样,蓝山就是心再大,也没做好这种准备。
但是柏父也赞同,说:给他打一个,一家人说说话挺好。
蓝山只能咽下挽回的话语,坐立难安地看着潘诗在手机上一番操作,然后猛地把手机举高。
儿砸!潘诗很开心地转向,把屏幕对过来,看看我给你带来的什么惊醒,当当
蓝山与屏幕里的柏舟一四目相对,局促极了。
柏舟一很淡定,说:hi。
蓝山很尴尬,说:hi
潘诗笑:说了让你们两兄弟多联络,怎么搞得这么生疏。
蓝山干笑说:哈哈。
心里想,两兄弟可真生疏,生疏都生疏到床上去了。
柏舟一倒很冷静,说:你们聊什么呢?
蓝山已经出汗了,他说:聊
聊找对象的事。你不是说你谈了个朋友。柏父接过话头,现在蓝山在这,你不和我们说,也该和蓝山说说。
蓝山擦擦汗,干笑:不乐意说算了......
我和蓝山说过。柏舟一说,他认识。
柏父和潘诗同步扭头,说:嗯?
蓝山擦汗的速度愈发快了,他在心里把柏舟一骂一顿,嘴上说:额是。
柏父问:是什么样的人?
蓝山还没开口,柏舟一先说:很可爱。
柏父潘诗又齐齐扭头,好似不认识似的看着自己儿子,这种话可真不像他能说出来的。
半响后,柏父责怪道:肤浅!
实话实说。柏舟一云淡风轻,说,不信问蓝山。
两人再扭头,蓝山压力山大,硬着头皮说:是挺可爱。
很黏人。
蓝山尬笑:是,黏人。
很喜欢我。
蓝山咬牙切齿,说:是,是,喜欢你......
这场景可太尴尬了,即便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潘诗和柏父,也从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里品出些诡异来。
柏父清清嗓子,责怪道:这么好的女孩,你不和人结婚。
他不乐意。柏舟一说,我尊重他的意见。
潘诗说:肯定是你对人家不好,人家才不乐意。
蓝山总算找到出气口了,说:就是!
柏舟一不说话了,只盯着镜头看,潘诗和柏父只觉得是儿子沉默寡言的被动又犯了,只有蓝山知道他在质问嗯?怎么对你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