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有。她小声地说,我不怕。
两个人重新又走到小区外头,徐薇可能对在家里住没报什么希望,早早就把她们住的地方订好了,打上车,让司机跟着导航走。
车里没人说话,只有导航声在响。邓川伸出一只胳膊,揽住了徐薇的肩膀。她是她此刻小小的依靠。徐薇紧紧靠着她的肩,枕着柔软的羽绒大衣,再伸出手抱着她的腰,衣服随着她的抬手发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这声音不免让车内带了些热闹气。厚实的衣物,让这个依偎有格外厚重的质感。徐薇的目光低垂,余光中能看见邓川脖子上喉结浅浅的起伏,在昏暗的车里显得格外青葱。
顺着导航,车子从柏油马路上拐进路边的小路,窗外霎时暗下去,只有车灯和路边零落的几杆路灯的光。
附近看起来像是还没拆除的旧式居民区,小巷,一栋一栋的老房子。巷子口种着又高又大的榕树,茂盛的枝叶直垂到电线杆横架的电线上。
导航把她们到一个巷子口,宣告到达目的地,司机一言不发,帮着她们把行李搬下车。连句求好评的话都不多说,就沉默地开走了。
徐薇领着邓川往里头走。来到一家竖着牌子的小楼前,她没订酒店,订的民宿,有意让这趟旅途变得更有意思一些。
房子的一楼敞着门,这一栋楼的整体外形装修都要比附近其他小楼都要新得多。跨着高高的门槛进门,一楼的装饰风格很简约,白窗帘,竹躺椅,竹制茶几,上头摆着一副茶具。柜台上面躺着一只黑猫,懒洋洋地摇着尾巴。在这里随便拍张照,就能做攻略的配图。
民宿的老板就坐在柜台后头,徐薇出示订房证明,办过入住手续,就顺利地拿到了房门密码,老板登记完,又指着桌上一盒鲜艳的水果,用潮汕话问了句什么。
徐薇笑着答一句。拉着邓川往楼上走。
她现在很有翻译的自觉,不等邓川问,先主动解释:刚才那个老板在问我们要不要吃甘草水果,我说不用了。
什么是甘草水果?
徐薇像是被问倒了,她弯下腰,按着房门的密码,在滴滴声中柔柔地笑:我也说不清楚待会给你买,好不好?
门被打开,徐薇率先进去,按亮灯。邓川推着行李箱跟在她后头,这里没有别人,她难得有些放松,一屁股在行李箱上坐下来,松弛地伸伸腿,听徐老师讲话:先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你累不累?累的话我们就点外卖,明天再带你去玩。
小朋友听着,没说话,只一下一下地点头,眼神因为疲惫而显得格外柔软,然后伸出手,示意要抱抱。
徐薇落在她的怀里,摸摸头发:累了?那你先去洗澡,我点外卖,洗完差不多就到了。
邓川还记得她说的,额头抵着徐薇的锁骨,低低道:我要吃你最喜欢的那个夜宵。
好。
还要吃甘草水果。
好。
徐薇好脾气地任她靠着,捏捏小朋友的耳朵,好声好气地跟她商量:那你休息一会就去洗澡好不好?
嗯。邓川的声音闷在羽绒大衣里,点点头,又说:一起洗。
别闹了。
徐薇四平八稳的声音终于有了些波澜,邓川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很凉,凉凉的手指用力捏了一下她的耳朵:乖乖去洗澡,不许想这些有的没的。
邓川抬起头,掌着徐薇的后脑勺,将她更近地拉向自己,徐薇顺着她,鼻尖相触,紧接着,就被贴上了嘴唇。小朋友一开始可能真是想安慰她,也安慰自己,亲着亲着就不免黏黏糊糊,开始没完没了。
徐薇捏她放自己腰上的手,拉开,再退开一些,盯着邓川近在咫尺的眼睛,有些气短地小声喘了几口气,才接着说:你听话,先去洗澡。她直视着邓川,邓川的目光里有最初令她心动的那种纯粹的注目,徐薇的心在抖,她不由自主地要避开这种目光,于是转而贴着邓川的脸,凑近她的耳朵,说得很隐秘:急什么都是你的,我跑不掉。
邓川的耳朵立刻红了,她有点没反应过来,看着徐薇抽身,开始收拾她的东西,愣了好一会,直到徐薇要开始收拾她坐着的那个行李箱,才又被她拍一下:起来,快去洗澡。
嗯。邓川站起身,再贴一下她的唇,收拾了衣服走到浴室里去。
浴室面积特别空旷,几乎能比得上一个房间的大小,南方没有暖气,虽然门窗紧闭,邓川脱了衣服,还是觉得冷。她把水开得很热,只有热水淋在身上才能抵挡一些寒意,不知不觉就洗了很久。久到徐薇来敲她的门:邓川?
邓川把花洒关掉,周围的空气立刻变得更冷,她一边匆匆擦身子,一边应她:我好了!
好。徐薇回她一句,又提醒:记得涂身体乳。
让徐薇说中了,外卖到的时候,邓川正好洗完澡出来,小朋友睡裤没穿好,一截裤腿挽起来,一边高一边低,露出细瘦的脚踝,又在睡衣外头套了件卫衣,纯白色的,头发吹得半干,衬得那张刚洗过澡的脸格外的嫩。
她周身似乎还在冒着热气,走到徐薇旁边去坐下的时候,徐薇都能嗅到她身上潮湿的水汽味。
房间也是简约装修,以竹制家具为主,淡淡的色调,地上铺几块垫子,中间是一个摆茶具的小茶几。一个大房间,床和喝茶的地方用一块屏风隔开。行李箱就竖着摆在角落。
徐薇真的在喝茶。她好久不回家,也好久没给自己沏茶喝,动作有些生疏,可一套流程还是做得有板有眼。邓川小心翼翼端起她沏好的茶喝,茶杯很小,里头的茶水她一口就能干掉。她也喝不出好坏,只能闷头夸:好喝。
徐薇笑着拍拍她的头:你自己玩吧,饿了就吃东西。我洗澡去了。
徐薇洗澡的时候,邓川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没找到空调遥控,又重新坐下来,摆弄茶几上的茶具。刚才在徐薇手里服服帖帖的茶壶,忽然变得很不趁手,邓川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笨手笨脚,她怕摔,又重新给放回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徐薇洗完澡出来,浴室的门一打开,满屋子香气,香气本人走到邓川旁边坐下来,拨弄着洗完吹干长发,松松地夹在脑后,露出白细的一截脖颈,说:怎么不吃东西?
邓川放下平板,冲着她笑:等你啊。
茶具被撤到地上,取而代之的是外卖盒。徐薇把盖子打开,热气混合着香气一下子钻了出来。
粿汁。她冲着邓川笑:我最喜欢的夜宵。
她帮着邓川把上头点缀的香菜夹走,搅和几下:尝尝看。
卤汁浸透了米浆做的粿片,口感香浓顺滑,里头有些切碎的卤大肠,卤五花,卤鹌鹑蛋,蛋饺,却并不腻,只是很香,汤汁勾了芡,一口下去,顺着食道淌进胃里,让整个人浑身都热起来。
邓川心无旁骛地吃完了一整份,连汤都喝光了,徐薇没想到她吃得这么快这么干净,给她夹肉的筷子停在半空,然后递到她的嘴边:好吃吧?
邓川嚼着肉,用力点头。
喏,甘草水果。徐薇的筷子往旁边打开的外卖盒指了一下,正好饭后吃。
莲雾,青芒,菠萝,草莓,橙子,西瓜,切成小块装在一起,邓川看着觉得跟水果店里切好的果盘没什么区别,她吃了一口莲雾,很新鲜,而且要比平时吃的莲雾更甜,口感微微回甘。
好好吃啊。
邓川每样都尝了一通,觉得自己最喜欢的是青芒,脆脆的,酸和回甘的口感被结合在一块,像话梅一样令人着迷。
小朋友肉眼可见地吃得很陶醉。徐薇看着她的样子,心里越来越软。
积累的情绪几乎要涌出心口,所以她轻轻地喊她:邓川。
哎,在呢。
被邓川那种格外专注的目光所注视着,徐薇一时之间反倒失去了言语,她望着她,不由自主地轻轻弯起唇:多吃点。
她想起今天弟弟说的那些话,在心里多补了一句。
好快点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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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南方冬天冷, 入了深夜之后,坐地上的垫子也透着一股冷意。邓川说了一声找不到空调遥控,现在太晚, 明天再去找老板要。
因为没开空调的缘故, 尽管室内门窗紧闭,夜的寒气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明显。吃完夜宵。两个人动手一起收拾垃圾,然后洗漱, 总算能裹着被子趴床上休息。
房间里大灯被关掉,只留卫生间门前过道的一盏灯。夜幕深深,寒冷让柔和的灯光几乎凝结成某种液态物质, 湿重粘稠,流淌着, 填满整个房间。
空气寒冷, 被窝温暖。这种反差的体会而带来的幸福感是暖气所不能比的。徐薇由此感到有些惬意, 因为有两个人, 被子暖得快。邓川侧躺着, 伸手揽她的腰,手臂也是热烘烘的。
温暖让徐薇就像猫一样眯起了眼睛。
她感觉到邓川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描摹她的唇,但她不想睁开眼去看,只由着她,渐渐的, 小朋友的指尖往下探, 拂过纤细的脖颈,然后凑近, 徐薇能感觉到她灼热的呼吸。
她正想提醒她在外头,别太明显。下一秒,被子被拉到头顶, 一丝光也不见。
隔天两个人起得不早也不晚。
邓川比徐薇要先醒,她仍然是从侧边揽着她的姿势,一睁眼便是徐薇一截光裸的肩。
昨晚因为考虑在外头,两个人到最后都没坦诚相见,但扣子还是要解的。结束之后也匆匆就睡了,没在意扣子是否扣得完整。徐薇睡觉不闹,可能是翻身的时候蹭着了没扣好的领口,滑落一大半肩头。
晨光正好,透过窗帘洒进房间里,窗外有些潦草的说话声,不闹人,相当于背景音的效果。
明亮的早晨,时光悠闲漫长。
邓川枕着一只手,侧身看着熟睡的徐薇,帮她把睡衣领口拉好,掩住所有线条和风致,又提了提被子,怕她着凉。
空气里仍然冷意逼人,衬得被窝里的温暖格外令人留恋。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动作,徐薇眉头忽然微微一动,眼看就要醒过来。邓川仍然不动,只轻柔地抚摸她的眉眼,徐薇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安抚,渐渐又睡熟了。
睡着的徐薇眉目恬静,她素颜时的脸有些苍白,嘴唇的颜色也是淡淡的红,却因为颜色莹润,并不显得憔悴。她睡着时会微微半启着唇,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随着呼吸起伏若隐若现,样子很乖,几乎像一只小兔子。
邓川忍不住无声地一笑。
越跟徐薇在一块,就越会贪恋她的好。邓川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她当然毋庸置疑地爱着她,但这份爱意带来的生活太温馨,太美好。让邓川身处其中,却已经能够预见往后那些没有徐薇的日子该有何等残酷。
邓川不是懦弱畏缩的人,可她也承认,她有过要在这份残酷面前却步的想法。
那些渺远的将来那些明明就是不久前发生的变故和决定,为何却恍然如梦?
邓川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那些在她心里翻腾的爱和挣扎,同她的决心和天生的野心交织着,作困兽之斗的野兽,几乎要破土而出。
邓川再一次在心里思考这个问题:究竟她要做些什么样的选择,才能给徐薇一个最好的将来?
似乎是听见了她的叹气声,徐薇呢喃地说了句什么,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邓川凑近了,在背后紧紧地拥住她,把脸埋进她的长发,深深地吸气。
徐薇有些被她闹醒了,摸摸她的手,背转身,闭着眼睛抱她,轻轻拍她的背,语气仍然是含糊的:乖,再睡一会。
邓川就贴着她的耳朵吻她,从洁白的耳廓,一路亲到线条流畅的下颔。她在珍而重之的亲吻里调整着心态和思路,重新恢复往日的冷静。
徐薇感觉到她的亲昵,抬起手来挡,没挡住,由着她亲,邓川把她搂得越来越紧,头抵着她的锁骨,几乎要钻到她的怀里去。
大概是被闹得没办法,徐薇懒懒地睁开一点眼睛,拨弄着邓川耳朵边别着的一点碎发,声音黏糊糊的:嗯再睡一会好不好?
邓川靠着她的锁骨,蹭蹭她的下巴:你睡吧我不闹你了。
这个姿势,徐薇几乎能把邓川圈在怀里,她动动胳膊,也确实这么做了,再安抚摸摸小朋友的脸:乖你也再睡一会。
邓川点点头,头发蹭得徐薇脖子痒痒的:我睡了她语气很软,你抱着我。
徐薇被她的语气逗笑了,连睡意都有了几分清醒。邓川撒娇的样子跟她平时大相径庭,却很得徐薇的欢心,她低下头在小朋友的嘴唇上亲了一口:我抱着呢,乖乖睡吧。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连带着空气中都带了几分暖意。
徐薇比邓川醒得早些,她只随便在睡衣外头套了一件厚衣服,正是邓川昨天晚上穿的那件卫衣,蹲下身,在行李箱中翻找两个人今天外出要穿的衣服。
南方的温度没有北方冷,冬天可以搭配的衣服选择也多了起来。等到徐薇拿着两个人要换的衣服回到床边,就看见邓川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小朋友撑起半个身子坐起来,她的头发已经长得及肩,流水一般地从她的锁骨边滑落,看得徐薇皮肤上又浮现出痒意,她稍稍低头,避开了邓川的目光,把要换的衣服放到她身边,转身要走,却被拉住了手。
天光大亮,把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瞧得分明,徐薇动动手指,主动挣脱开来,再俯下身子,柔情似水地吻一下邓川的额头。
她不说话,只是微微笑着,看见了邓川眼睛里因为她的举动而浮现出的,一种满足的沉静。
两个人洗漱完毕,穿戴完整,再等着徐薇化完妆,给邓川也上一点打底和口红,正式踏出房间门的时候,老板已经领着他的那只黑猫在柜台里吃午饭了。
老板似乎还记得她俩,见邓川提着垃圾,用潮汕话喊住她。邓川站住脚步,但徐薇走在后头,没能来得及翻译。可能是邓川眼睛里茫然的情绪太明显,老板切换了普通话:垃圾丢在后院,我们有人统一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