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北城墓园
一个高大的黑影手里捧着一束百合花,躲在远处。
他戴着墨镜,头发剃成了平头,和两年前变化实在太大,所以根本没有熟人发现他。
他就那么伫立在一棵大树下,看着一群人在一个墓碑前祭拜。
墓碑上,写着梁氏之妻江雨婷的字样,墓碑上的照片,是两年前梁浩给她拍的。
当时两人闹着玩,他说他的手机里要存满她的照片,没想到,这些照片,却成了她的遗照。
梁媛跪蹲在地上,从食盒里把江雨婷以前最爱吃的扒鸡拿出来。
每年女儿的忌日,她都要在这里哭上好几个小时。
两年前,江雨婷怀胎十月,当医生剖腹产,把她腹中的孩子取出来后,她也终于坚持不住。
当她病床边的仪器发出刺耳的滴声时,江雨婷彻底没了心跳。
这边是婴儿呱呱坠地的哭声,那边,是失去女儿和挚爱的痛哭声。
当时梁浩紧紧抓着江雨婷的手,无论医生和其他人怎么分开,他的手就是不肯松开。
后来还是易娜把孩子抱来。
当孩子的小手轻轻地勾着他的衣角,发出可怜的哇哇声时,梁浩才猛地回过神来。
易娜红了眼睛,伤心地劝他,孩子出生就没了母亲,难道想让她连父亲都没有么?
梁浩听进去了,终于松开了江雨婷的手,抱起了孩子。
所有人都不会忘记那天,当白布遮盖住江雨婷冰冷的身体时,梁浩脸上的绝望和痛不欲生。
医生说,她靠着顽强的意志才挺了九个多月,如今孩子平安诞生,她的心愿也了了,大家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
高兴?谁能高兴地起来?
尤其这两年,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学会了爬,学会了坐、学会了站,学会了走路,学会了牙牙学语,可这些过程中,都不曾有妈妈的参与。
梁浩知道,一切的悲剧都是他造成的。
如果当初他没有放手,如果当初他没有拿杜若汐来气她。
如果……
梁浩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再也不忍心继续想下去了,一滴眼泪,沿着眼角,忍不住便掉了下来。
他的手里,牵着他和江雨婷的女儿,梁浩给小家伙取名叫思婷,他希望孩子,以及他,一辈子都记得她。
只可惜,带思婷来过好几次,见到墓碑,小思婷只会一个劲地哭,说什么都不肯叫妈妈。
可每次,梁浩都不放弃,总想试试,总想等着奇迹出现。
“婷婷,这是妈妈,快叫妈妈。”
小思婷睁大眼睛,害怕地躲到梁浩身后,低下头,就是不张嘴。
“孩子还小,她现在还不懂事,你就不要强迫她了。”易娜在旁边劝道。
梁浩无声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到墓碑上,伸出手,手指落在江雨婷的遗照上,一遍又一遍。
像是在触碰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一般,小心翼翼。
梁媛仍在哭,这两年她很想女儿。
儿子不争气,娶了媳妇儿之后,对媳妇儿动辄打骂,而且戒不了赌。
丈夫又极其袒护儿子,有了麻烦,父子俩便去找梁浩,用江雨婷的死来敲诈。
这样屡试不爽。
而梁浩,有求必应,在他看来,自己是心虚的,连他自己都认定,雨婷是被他害死的。
可梁媛这个做母亲的清楚,逼死女儿,她作为母亲,他们江家三口,都妥不了干系。
记得在女儿吞食安眠药的前半个小时,他们还打电话去说风凉话。
那时候,没有拉女儿一把,而是狠狠把她推了出去。
她能想象地到,当时的女儿,该是多绝望啊。
梁媛越哭越伤心。
易娜蹲下来,抱住她的双肩,安慰:“伯母,把眼泪擦擦吧,如果雨婷在天有灵,她不希望看到您这么伤心的。”
梁媛点着头。
易娜将她搀扶起来,看向周俊琪,“咱们把伯母送回去吧?小思婷,跟外婆说再见。”
小思婷还躲在梁浩身后,看着哭红了眼睛的梁媛,却没有开口。
易娜也没强求,搀扶着梁媛正要离开的时候,小思婷忽然对着墓碑开口了。
“妈……妈……”
这两声妈叫得很小声,可是大家都听到了。
梁浩惊喜地蹲下,抓着小思婷的双手,问她:“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妈妈!”
这一次小思婷叫得很流畅。
她这话说出口,梁媛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转身弯腰,一把抱住了小家伙。
易娜看着动容,忍不住别开视线。
这一看,便扫到了远处大树下的一个人,她皱了皱眉,对周俊琪道:“我去趟洗手间。”
周俊琪没多想,点了点头,上前去安抚梁浩。
易娜大步朝黑影走去的时候,黑影立刻转身。
她大步跑过去,追上他,喊道:“是陆以郕陆大夫对吧?”
黑影猛地止步,停在了那。
易娜跑到了他面前,红着眼睛看他。
“你终于知道来了?你还有脸来?你知不知道,雨婷的死,跟你脱不了干系!”
后来,易娜才知道江雨婷真正的心意。
收拾江雨婷遗物的时候,易娜找到了她的日记本,看了里面的内容,才知道雨婷爱陆以郕,曾爱得那么痛苦。
六年前,因为表哥的介绍,她和陆以郕第一次相亲,那时候两人互相都看对方不顺眼。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相处的机会越来越多,雨婷发现自己渐渐爱上了这个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
他虽然外表冷漠,可内心却有着一颗为病人奉献的心。
只可惜,无论她明示暗示,他仍无动于衷。
她的第一.次给的他,她的心她的爱都给了他,可得到的,只是他冷漠的一次次拒绝。
终于有一天,他走了,同时把她的心也带走了。
后来,梁浩出现了,给她温暖,点点滴滴的生活让她重新找到爱的感觉。
只可惜,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其实是在意梁浩的。
可梁浩介意她心里还有陆以郕,于是不断地伤害她。
亲人的漠视,丈夫的抛弃,键盘侠们狠毒的语言,婆婆的无情,它们像一只只无形的手,最终把她推向深渊。
陆以郕很沉默,一如多年以前,他把花束交给易娜,淡淡道:“代我向她道歉。”
“要道歉你自己去道!”易娜把花束甩还给他。
陆以郕把花束接了回来,“那我下次再来看她。”
说毕,不等易娜再回话,大步朝墓园门口走去。
疾步来到自己的车边,开了车门,坐进去。
关进密闭的空间那一刻起,他才卸下自己所有的伪装,把脸上的墨镜摘下,趴在方向盘上失声哭了起来。
“如你所愿,我不会再作践自己了!陆以郕,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不会再打搅你了!”
他没想到,六年前那个雨夜,竟是他和她最后一次见面。
再见,已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