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宋醉去了不说拿特等奖,拿个三等奖应该问题不大,可以在天才辈出的同系生里崭露头角,有被导师赏识的机会。
令他没想到的是低头收拾东西的少年头也不抬答:没什么兴趣。
吴缜深深地惊讶了,不明白为什么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心里不由得可惜,而宋醉拎上书包走出门:我去图书馆了。
宋醉边走边吃着早饭没吃完的面包,他不想报名比赛只是单纯地觉得浪费时间而已。
他手上有五万多块,还有把握下学期拿到八千块的国奖,他每个月用不到一千块,没必要花时间挣钱,好好学习比什么都重要。
宋醉想到五万块的来源扬了扬眉,果然来钱容易的事都写在刑法上了。
他吃完面包走到山上的图书馆,拎着书包在窗边坐下,看书对他来讲不是一个体力活,只要有个保温杯他能在图书馆坐一天。
计算才是真正耗费体力的事,他从书包里拿出纸笔,手动计算五圈费曼图。
费曼图亮相于1948年的波科诺会议,用图形直观反应场论中的相互作用,可以根据图形写出数学公式进行相应的积分计算,从而得出相应概率幅。
圈数越高计算越复杂,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的计算,宋醉用了足足半本草稿纸。
计算的时候手机响了,他瞄见阿亭的名字犹豫了一下没有接,担心对方又问一句为什么昨晚反应这么大。
应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想到这儿他放心关了手机,等学习完毕才打开手机,上面浮出五个未接来电。
宋醉走到图书馆门口拨了回去,可电话无人接听,他只好拨通了宾馆前台的号码。
请问208号的客人还在吗?
接电话的仍然是昨天那位阿姨:早上办理了退房啊,你们俩不是一起的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呀。
宋醉听到退房两个字愣住了,后知后觉想起来答应阿亭今天看房,可他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阿亭一定是很希望有个地方住才会给他打这么多电话,他却关了手机装没看到。
宋醉再次回拨电话始终没人应答,他的唇抿了抿,对方可能以为自己后悔了,悄无声息从自己生命里消失。
他的心里止不住冒出这个猜测,明知道拨通电话的概率很低,可能是因为那双手落在他头顶的温度,他依然拨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这已经是他第四次拨打电话了,正当他还要拨过去时,一只手从后面夺过他的电话:别打了。
宋醉听着熟悉的嗓音缓缓转过身,望着男人那张出色的面孔心脏停了半拍:你什么时候来的?
打电话的时候。
对不起我刚刚在学习,没接你的电话。他攥着自己的衣袖开口,不知道你在外面等我。
宋醉原以为对方会生气,谁知男人慢条斯理说了句没什么,接着泛低的嗓音传来:反正我也没接你电话。
他的胸腔里硬生生一梗,怪不得拨打电话无人接听,他不知道该说对方小心眼还是幼稚了。
他的眼神扫过男人身上,瞥见对方手里提着一个木质食盒,少年迟疑了片刻问:这是给我的?
时间太长已经凉了。
男人的语气冷津津的,话虽如此宋醉接过食盒时还是温热的,足以可见对方边等他边还去加热。
打开食盒是丰盛的午餐,除了西兰花他不爱吃,其他的鱼虾都是他喜欢的食物。
同食堂气味呛人的小炒不同,散发浓郁的香味,摆盘考究刀工细腻,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他没想到阿亭厨艺这么好。
他们坐在椅子上吃午餐,一天只吃了一个面包的少年默默吃着食盒里的东西,蓦地感觉两个人生活也不错。
*
宋醉吃完饭便迅速预约了租房中介,虽然中介要收手续费,但这名中介保证能在一天内找到令人满意的房子。
中介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见了谁都笑眯眯的,到约定地点后问:你们是想在沪大边上租房子是吧?
宋醉点头。
沪大这边的房源不太多,学校周边嘛抢手。中介接着口风一转,不过你们找我算是找对人了,我手上正好有几套房源。
宋醉听出是中介常用话术,开门见山道:你带我们去看看吧。
尽管他不愿意花时间看房,但在软件上租房风险太大了,看图片是工业冷淡风,到原地一看是叙利亚难民风。
中介爽快地带两人走到一个老小区:房子就在一单元的三楼,这个小区出门就有超市,走十分钟是菜市场,很方便的。
贺山亭望着小区嘈杂的人流 皱了皱眉。
中介留意到贺山亭的举动:因为是老小区了都是租客住,来往的人员的确乱了点,但每栋单元楼都有单独的门禁。
走到单元楼下他刷了门禁卡,带着两人走到了出租的房子外,拧动钥匙开门。
门里是狭小的一室一厅,优点在于南北朝向采光通透,中介不停夸着优点:这间房子每个月只要两千八。
宋醉听见两千八这个价格,不免心不在焉,可当中介开口:这是周边最便宜的价格了,沪大边上的两居室精装都要一万起了。
他开始认真打量这间一室一厅,没什么太大的优点但就是便宜,用中介的话来说就是这么便宜要啥自行车呢。
宋醉感觉各方面还算不错,不过房子是给阿亭准备的,他问向站在身边的男人:你满意吗?
男人轻轻吐出三个字。
不满意。
没办法他只能让中介换下一个地方,第二间房子在沪大西门的边上。
这个小区比先前那个离沪大更近。中介边走边介绍,房子里的电器一应俱全,除了彩电冰箱空调三件套,还有微波炉和烤箱。
宋醉听到烤箱有点心动,如果有烤箱的话他可以做甜品了,只可惜阿亭对这套房也无动于衷,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在看了四套房对方都不满意的情况下,他按捺不住问:你想住什么样的房子?
贺山亭低头望着卷头发的少年平静说:我的要求很低的。
宋醉听到这句话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他这口气彻底放下,便听见男人悠悠说:两百平米以上,有专门的书房还有展览室,家具不要百年以下的木头,碗柜的餐具只要全瓷的。
少年缓缓在心里打出一个问号,这就是要求低?现在跑路还来不来得及。
第五十七章
如果对方不是穷得住烂尾楼,宋醉肯定连夜买票跑路,这完全是个花钱的无底洞。
片刻沉默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声音轻地委婉提醒:这个要求会不会太高了呢?
男人投来视线。
你一个人没必要住两百平米的大房子。宋醉绞尽脑汁说服,五十平米的小房子够住了,书架可以摆在客厅里,置物架搁在玄关边,单独的书房和展览室太浪费。
中介也在边上帮腔:是啊,两百平的房子没个三四万租不下来,这房子一个月只要两千九的租金。
虽然租金越高他收的提成越多,但能听出宋醉没什么钱,三千以下这个价格区间是最容易成交的。
宋醉抬头向对方望去,他本以为阿亭会懂事说就要这个房子吧住一住没关系的。
然而男人的脸上写着我怎么能住这样的房子,意识到他的注视还稍抬了抬下巴,神情极为理所当然。
他看得太阳穴直往外跳了跳,按捺住夺门而出的想法:七十平米不能再多了。
*
在太阳落山以前中介带他们看了最后一套房子,房子在北门附近的一个老小区。
面积七十五平米。中介特意强调了面积,是同等价位下最大的房子了,两室一厅,一个月只要三千。
宋醉跟着中介走进门,这间房子同前面的房子不能比,墙面斑驳显然年头已久,天花板上的吊灯积了层厚厚的灰,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便宜了。
因为房龄确实太老了,楼里大都是租不出去的房子,平时住着会有点冷清。中介诚恳把缺点说了出来。
尽管房子冷清破旧,但宋醉莫名喜欢这套房子,因为客厅有一整面环形窗户,落日的余晖洒在窗户上如同镀上金粉。
他摸了摸衣服下的玉坠,他喜欢有阳光的地方,像是夏天从未离去。
他回头望向阿亭,男人站在门边显然连门都不肯踏,他对阿亭的大小姐作风习惯了。
宋醉迅速跟中介敲定合同,房东似乎也急于把这套老房子租出去,租金押一付三,不到一小时就签订了合同。
签完合同就是说服阿亭搬家,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男人站在门外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他只能耐着性子劝:也没说你一定要住这地方,只是先去把烂尾楼里的行李拿到安全的地方。
宋醉想了想点名说烂尾楼好像不太尊重,纠正了自己的说法:去你家把行李拿到安全的地方,比如说租的这个房子。
男人的气息慵懒。
没有行李。
听到这个答案宋醉警惕竖起耳朵:你家里总该有东西的吧?不可能什么行李也没有,不然你平时吃什么用什么。
贺山亭难得停顿了片刻,最后平静说了句好,接着出门拨通了郑锋的电话。
郑秘书接到电话时正在整理会议记录,他立马在电话里汇报:您嘱咐我买的房子都买下来了,今天听消息说那一片要开发产业园。
外面都在传贺氏背景深,前脚买下一个片区后脚政府就宣布开发产业园,光是拆迁款便上亿,只有他知道他们老板只是大半夜心血来潮。
果不其然电话那边的男人没有把这个消息放在心上,压着嗓音说:把一楼的房子装修了。
郑秘书听到这话眼里露出浓浓的惊讶,他们老板不会真想去烂尾楼里住吧,那房子他今天去看过,神仙建筑师来了也救不了。
您想装成什么风格?
他在心里盘算着贺山亭应该会喜欢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风格,贺氏公馆便是巴洛克风,善用动势强调光线。
谁知郑秘书听到的是一句:怎么穷怎么来。
这可把他给难倒了,应该不会有建筑师接这个案子吧?偏偏方助理休假联系不上人,他只能硬着头皮带上人跑去装修,也不知道老板会不会满意。
*
宋醉没听见门外的电话声,他检查了一遍水电后关好出租屋的门,对着收好手机的男人说:我们走吧。
贺山亭平淡嗯了一声。
他们沿着上次的路走去,一路上的小路很多,宋醉自小在山峦叠嶂的西南长大,方向感比普通人要好不少,走过一遍的路他都能记得。
宋醉看着男人走进一个小巷,站在原地立马指出不对:应该不是这个方向吧?
巷口的贺山亭瞥了眼手机地图,哦了一声,语气不仅没有一丝慌乱反而轻描淡写。
不小心走错了。
这使得宋醉的心里浮出轻微的疑惑,怎么有人连自己住的房子都记不住,见对方神态自若他压下了疑惑,不过在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白天小路上比晚上热闹,路面上至少有行人走动,远远地就能看见那栋孑然独立的烂尾楼。
上次来的时候是夜里,楼面外裸露的钢筋看不分明,这次宋醉仔细看清了烂尾楼的全貌。
楼边全是小山般的建筑垃圾,墙面上露出的钢筋因为浸了水呈现出铜绿色的质感,令人不禁怀疑这种地方真的有人住吗。
贺山亭比宋醉高一个头,将少年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淡淡开口:你在外面别进去了,我去拿东西。
他的视线从楼道里的蜘蛛网到不明污渍的墙面再到积在地面上的灰尘,在门外站定片刻,最终用手帕捂住英挺的鼻子走进楼道。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埋下就会在心里悄然发芽,宋醉望着对方的背影不明白为什么不让自己进去。
我帮你拿行李吧。
他不动声色跟在男人身后,敏锐留意到对方从包里取出钥匙的动作慢了两分,仿佛是怕他跟上来一般。
他忍不住昂着脖子上前,像只个子矮踮起脚的长颈鹿,视线紧紧黏在钥匙上,想看看这把钥匙能不能打开门。
钥匙插进生锈的钥匙孔里,微微转动以后卡住了,再次转动门依然纹丝不动,只有锁芯细微的咔嚓声。
宋醉忽然意识到他根本不了解眼前的这个人,普通家庭养不出阿亭这样的做派,那种不在乎别人眼光的性子是很难养成的。
他不知道对方接近他有什么目的,如果是为了钱那太可笑了,沪市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了,他还只是没工作的学生。
正当他脑子迅速思考时听到一声门响,贺山亭敛下眼睫打开门:锁生锈了。
这声门响把宋醉的思绪拉回来,刚刚升起的怀疑不翼而飞,甚至心里还有浅浅的愧疚,他把人心想得太坏了。
当房门开启他看到的是无比破落的环境。
薄薄的窗户四分五裂,墙壁像人用铁锤刻意凿烂般漏风,皮沙发破得更夸张,露出的洞可以钻进一个身形苗条的成年人。
他特意打开屏幕看了眼年份,现在已经不是零零年了吧,没想到还有这么贫困的人,连从贫困地区走出的他都叹为观止。
宋醉心想阿亭是真的穷,至于骄傲的性子他只能解释为天生的,穷得住烂尾楼依然骄傲得像只孔雀。
他转头望见男人身上做工精细的面料,禁不住长吁短叹,如果说之前他只是觉得对方爱美了一点,但如今觉得阿亭的消费观迫切需要纠正。
宋醉从玄关走到客厅,正要往卧室去的时候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低头一看是一麻袋的塑料瓶。
麻袋里什么瓶子都有,除了常见的矿泉水瓶还有崂山百花草蛇水,瓶身脏兮兮的,显然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他缓缓扫视着客厅,只见除了一麻袋的矿泉水瓶还有叠成小山般的废纸壳,一看捆扎的技术就知道是老手了。
难怪阿亭以前连自己的五块钱都要挣,辛辛苦苦捡这么一大袋塑料水瓶,指不定还没有五毛钱。
宋醉抬起头打量男人出色的容貌,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最后捏着手神色复杂,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