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就是突然有点想你。”温简轻声应,脸埋在了屈起的双膝间,“你最近怎么样?”
温司屏:“挺好的,刚和你陈姨约了去西北走走,过两天就走了。”
温简不觉微笑:“你们玩得开心。”
温司屏:“你呢,最近怎么样?”
温简:“我也挺好的。工作挺顺利的。”
温司屏:“你一个人注意安全,有事多找汪思宇和黎叔商量。”
温简轻“嗯”了声,听着她在电话那头细心叮嘱,闷堵的情绪消散了不少,快挂电话时,她突然叫住了她:“妈。”
温司屏动作顿住:“怎么了?”
温简想和她聊聊她爸,但话到嘴边终究是忍了下来,怕挑起了她的难过情绪。
“没事。”温简轻声回,“路上注意安全。”
“嗯,我会的,你也照顾好自己。”
电话挂断,温简看着手机屏幕从通话状态慢慢切回屏保状态,指腹抚着手机边角不语,大门处在这时响起“窸窸窣窣”的开门声。
温简下意识回头,门被推开一道缝,走廊的灯光从门缝泄入,江承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手还握着门把,平静的黑眸正往屋里看。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相撞。
温简怔了下,手忙脚乱地抬起手擦了擦脸。
江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门被推开又被关上,江承已经进屋。
“回到了怎么也不开灯?”他问,“信息也不回,电话也打不通。”
温简:“刚在和我妈打电话呢,屋里挺亮的,就没想着要开灯了。”
江承没接话,也没开灯,朝她走了过来,在沙发面前站定,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在她面前蹲下身,与她目光平视,盯着她静默了会儿,突然出声:“怎么哭了?”
声线很轻,低沉而带着些微的磁哑,温简眼泪一下就被勾了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哭,又觉得有些狼狈,强忍着没让它们掉下来。
“没有啊。”她低声回,“就刚和我妈打了个电话,有点想家了。”
又转开了话题:“你怎么过来了?”
江承:“我看你一直没亮灯,电话也没打通,过来看看。”
抬起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
温简坐着没动。
江承擦完眼泪才缓缓看向她:“发生什么事了?”
温简微微摇头:“真的没事,就是突然想起了我爸,有点想他。”
江承动作微顿,看着她,轻声问她:“怎么突然想他了?”
“可能……刚打完电话的缘故吧。”她低声回。
江承没应,手掌从她发顶轻轻滑下:“工作太累了吧,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
站起身,刚要转身去开灯时温简突然拉住了他手臂。
他回头看她,眼眸微诧。
她微湿的眼眸睁得圆大,有些无助,又带着几分窘迫,抓着他手臂的手看似要松开,又不管不顾地收紧,她抱住了他,脸紧紧贴着他后背。
他微微偏头:“怎么了?”
温简只是微微摇头,没说话,带着温度的濡湿感慢慢从后背弥漫开来,穿过薄薄的衬衫,一点点地扩散入肌肤中。
江承转过身抱住了她,很紧。
这一夜江承是在温简家过的。
她情绪有些失控,和他说了许多与她爸爸有关的事。
她说她的爸爸从来就不受她爷爷奶奶待见,亲戚朋友对他避之唯恐不及,都嫌他丢了他们的脸,所有人都在指责他谩骂他,至今如此,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说起十年前,她跟着黎止翔去认领林景余的尸体,她不断和黎止翔强调,那不是她爸爸,并不是因为她认定他真的不是她爸爸,只是不愿相信,他会那样走了。
她不知道黎止翔给她的dna鉴定报告是真的还是为了安抚她。
那年的温司屏重伤昏迷,命在旦夕,对着那具疑似林景余的尸体,那份报告是16岁的她撑下去的唯一理由,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为了安抚她才给他弄了那样一份报告,让她至少存着一份希望。
如果是真的,如果林景余还活着,又怎么会十年间音讯全无。
她其实很早以前就已经接受了他不在的事实,但是又担心给他恢复的身份和荣誉会彻底抹杀了他那万分之一还活着的可能。只要没彻底确定他的生死,林景余通缉犯的身份就不能动,不管外人怎么误解谩骂,林景余在外人眼中就只能是毒贩。
她说终有一天,她一定要让她的父亲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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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来从未与任何人吐露过的话语全随着失控的情绪倒了出来,从最初的失控到慢慢平静,她的呼吸随着渐转渐低的声音变得绵长平缓,人已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江承没有出声,没有安慰也没有劝诫,只是抱紧她,微微低头,轻吻她的头发,久久没动。
温简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但并不会说梦话,只是在他起身欲走时会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角,手指头紧紧攥着不放,像害怕被抛弃的幼时般,不管他怎么摆臭脸,总是亦步亦趋可怜兮兮地跟在他屁股后不放。
江承看着她睡了一夜。
天将亮时她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经过了一夜的休息,再醒来时她已经没有了暗夜里的低落,只是带着几分清晨乍醒的迷糊,人没舍得睁开眼,大概是还想赖会儿床,嘤咛着翻了个身后,一手抓住他的腰,将他当成她床上那只半人高的布偶,使劲往她身上拽,人也不自觉地蹭过来,边拉扯边蹭,大腿更是直接屈勾起,一把搭在了他大腿上,膝盖刚好落在两腿间的敏感地方。
“……”江承身体微绷紧,垂眸看了眼那条不安分的腿,一声不吭地将那条腿拉下,推开,她又本能蹭了过来,腿刚抬到一半便倏然顿住。
温简紧闭了一晚的眼眸惊恐睁开,从被揉得凌乱的黑色衬衫一点点往上,落在江承面无表情的俊脸上,一下僵住,眼眸瞪得又圆又大,滴溜乱转的眼珠子不自觉地沿着他胸膛往下,快移到他腿间时肩上突然落了只手掌,温简被掀得翻了个身,整个人脸朝下地趴在了棉被上,身侧被压陷下去的床板微微弹起,江承下了床,被对床铺。
“……”温简埋在棉被下的双眼窘迫地闭成一条线,热气从面皮下一点点窜起,她趴在棉被上一动也不敢动,昨夜的记忆也跟着蜂拥而入,她想就这么埋进棉被里,再也不醒来。
江承清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有多余的牙刷吗?”
声线微哑。
温简略迟疑地点点头,手抓着头发坐起身,手指了指对面洗手间。
“洗手间储物柜里有。”细弱的声音从披散而下的长发里低低传来。
江承回头看她。
她正挪下床,低垂着头,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得到的小半张脸里,懊恼地皱成了个包子。
他伸手拨开她头发。
温简不大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手胡乱指了指门口:“我……我去给你取。”
话完就要下床,被江承按住了肩。
他半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平静的黑眸是一片不见底的深邃。
温简心跳得有些乱,眼睛几乎不敢与他的眼睛对视,手抓着他的手想要拉下时,他的脸已经慢慢朝她俯倾而来,气息逼近,温简微缩着脖子想后退,他逼近,唇压下,微张,将她的唇、她的气息一并吞噬。
“林简简。”好一会儿,他亲吻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微敛的眼眸缓缓对上她的,哑声对她说,“你害我一夜未归,你得对我负责。”
温简:“……”
床头柜旁的手机“嘀”了一声,新进的微信加友信息。
江承瞥了眼,伸手拿过,解开,一点开便看到了“我是贺之远”的加友信息,还有一条昨晚发过来的加友记录。
江承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会儿,将手机递给她,站起身。
“我先去洗漱。”
温简往他背影看了眼,慢慢移回手机屏幕,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会儿,点了“通过”。
温简换完衣服时江承已经洗漱完,人已经进了厨房。
她刚洗漱完便看到了在厨房忙活的江承,身上还穿着那套微皱的黑色衬衫,袖子被挽起,正在煎蛋,面向她的侧脸异常好看又专注。
温简想起昨晚的情绪失控,想起他爸妈的顾虑,想起自己面临的种种问题,以及他对她的种种好,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人站在原地没动。
似是感应到她的注视,江承扭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微顿,将刚煎好的鸡蛋朝她平举了一下,示意她端出去。
吃饭时,温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对他道:“昨晚我情绪不太对,胡说八道了很多,你别往心里去。”
江承切面包片的动作微顿,抬眸看她:“哪些?”
温简:“所有。”
江承:“回去时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情绪低落起来了?”
温简偏头想了想:“可能就是刚回到屋里的刹那太冷清了,一下子有点伤感吧。”
江承放下刀叉:“这是在暗示我搬过来吗?”
“……”温简一下胀红了脸,着急解释,“你别曲解,我没这个意思。”
看着她的黑眸隐隐带了笑,江承手臂横过桌面,轻拍了记她脑袋,也没说话,慢慢敛下的黑眸里,眼中笑意也慢慢褪尽。
餐后依然是江承送温简上的班。
温简刚到办公室便看到了贺之远给她发的信息:“吃过早餐了吗?”
温简盯着那几个字沉默了会儿,回了一句:“嗯,吃过了。”
贺之远的信息很快回了过来:“这么久才回,刚在上班路上?”
温简微微抿唇,隔了一会儿才回过去:“贺总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戒慎的样子让贺之远一下想起机场见到她时的样子,眉头微微拧起,沉吟着。
何建离就坐在他对面,看他神色不太对,问他道:“贺总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事。”贺之远将手机收入口袋中,往对面楼下的财务部看了眼,站起身:“我先随便逛逛,何总您先忙。”
贺之远直接去了财务部,透过透明玻璃墙,他一眼便看到办公室里的温简,电脑开着,面前桌上一沓报表,其中一份正打开着,她的视线不时在报表和电脑屏幕间来回移动,手指也不时跟着敲键盘,分外认真,完全没有理会正在闲聊的其他人。
他直接走了进去。
财务部里多是老员工,大都认得他。
他人一走进,“贺总”“贺总”的招呼声跟着响起,正在忙碌的温简也困惑地跟着回头,看到朝她走来的贺之远时略怔了下,而后也客气地冲他打了声招呼:“贺总。”
贺之远微微点头,在她电脑前站定,目光移向她电脑屏幕。
办公室里其他人都不自觉看向温简,尤其坐她对面的叫“田佳曼”的女孩,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忐忑、戒备和困惑全藏在了眼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