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真正死过一次的人才会明白所谓富贵荣华不过是过眼云烟,当你闭上双眼走入一片虚无之中,身份地位已经变得无足轻重,能驻留在脑海之中的不是身前获得过什么样的成就,得到多少人的欢呼与敬仰,而是一个能让你一直牵肠挂肚的人,留下一段弥足珍贵的回忆伴随着你走过那段几乎什么都看不到的绝望。
秦韶走过,但是他那时候心底怀着的是浓浓的恨意。
报仇是应该的,他重生之后心心念念想的就是这件事情,但是等一切都完结之后,他会感觉到一种近似与孤独的空虚。
这份空虚直到被一个人逐渐的填满,才让他的心重新变得满满涨涨的。
他以为自己活了两辈子,会变得异常的洒脱,不为外物所累,但是他真的高估了自己,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一个活了两世都没尝过真正相爱滋味的人。
前一世,他喜欢了,受到的是满满的伤害,这一世,他又喜欢的,可是他却无力博取那个人的欢心,甚至有一种要眼看着她消失的悲哀。
秦韶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留住她。
他曾自以为潇洒的放开她,可是他发现自己敌不过自己想要见她的心。
等人真正在身边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表白。
真正的患得患失。
叶倾城整个人怔住了,她能感受到那个揽自己入怀的人身上环绕的一种浓浓的哀愁。
这让她的心底微微的一动。
就在她缓缓的抬手想要环绕住他窄腰的时候,却见他放开了自己,那原本艳若桃李的面容如同戴了一层面具一样看不出悲喜,“逗你的玩的。不会当真了吧。”秦韶略带薄凉的一笑,“公主心里有自己的远大志向,我等小燕雀自是不明白您的天地之高远,属下只是在外面冻的时间长了,心下气不过,所以才会如此。公主若是觉得属下冒犯,等回到燕京,属下任凭公主殿下处置。”
叶倾城才抬起一点点的手僵直在了自己的身侧,她惊愕的看着秦韶,这人如今好反常,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到底要如何?
她倒不是生气他忽然揽她入怀的举动,她只是在困惑。
不得不承认,在刚才她的心底是有点震动的,甚至是带着一点点的小小欣喜,若是他再揽的久一点,他就能看到她的老脸微微发红了……
叶倾城深吸了一口气,幸好他松手了……不然……她忙垂下了头,脸颊上还是不由自主的微微发热了起来。
“刚才的事情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希望以后你管着点自己。你若真想保护我,就在屋子里面吧。”叶倾城背过脸去,快步的走到床边,一咕噜爬了进去,马上翻了一个身背对着秦韶。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能感觉到自己的掌心传来了脸上的热度。
真丢人!叶倾城在心底疾呼,她一个跨越了千年的老东西居然被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弄的面红脖子粗的!
她与秦韶在靖国公府一起住了那么久了,所以房间里面多了一个秦韶对于叶倾城来说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秦韶见叶倾城睡下,也在心底松了一口气,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看看他都做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好在她没生气……不然以后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好了……
他寻了一张椅子坐下,抱剑闭目养神,耳边传来叶倾城渐渐均匀的呼吸声,心定了下来,不过又有点觉得悲哀,她竟然真的不在乎……这么快就睡着了……秦韶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懊恼叶倾城的不将他放在欣赏,还是应该庆幸她的大度与宽容……
纠结啊。
夜深时分,秦韶的眸光忽然亮起,他抬眸看了看屋顶,瓦片有轻微的响动。
还真的有人敢来!
秦韶再看了看床铺上的叶倾城,就见她也警觉的一动,翻身悄无声息的坐了起来。
“来了?”叶倾城用口型问秦韶,秦韶看明白后略点了一下头。
叶倾城从枕下摸出了一把匕首藏在了袖子里面,随后悄然下床,等待不速之客的来临。
“是什么人!”就在两个人屏息静气的等候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轻呵……是南宫瑜的声音。
叶倾城和秦韶对看了一眼,两个人都在第一时间冲到了窗口,秦韶一掌将窗户拍开,旋身而出,叶倾城虽然不会轻功,但是身手也十分的矫健,她一拉窗棱,身子朝上一翻,就在眨眼的瞬间翻出了窗外。
等叶倾城上了屋顶,就看到南宫瑜的身影追着四个黑影奔出,在房顶上辗转腾挪,过了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你不去帮忙?”叶倾城瞥了一眼与自己同样站在房顶上的秦韶,问道。
“我的目的是保护你。”秦韶淡淡的说道,“自是不会追出去,免得被调虎离山。”
“可是如果能抓到一两个的话,不是应该可以问出不少事情吗?”叶倾城说道。
“若是南宫大人都追不上,我去了也是白去。”秦韶说道。
也对,叶倾城一撇嘴,随后就觉得身上一寒,“太冷了我先回去。”说完她又跃回了房间里面,这时素和与素清匆忙批衣过来,见到叶倾城安然无恙的从窗户外面翻进来,两个人悬着的心这才落地。
“还真的有贼人!”素和将房里的油灯点了起来,心有余悸的说道。
“以后更要小心点了。”秦韶这才也从窗户翻进来,凝声说道。
猜不透刚才那几个人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不过看那轻功是十分的不错。
其他的人也被南宫瑜的示警给惊动了,纷纷起身围拢到叶倾城这里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南宫瑜出现在了门外。
“人追到没有?”张彪忙上前问道。
“跑的太快,又熟悉地形,被他们给跑掉了。”南宫瑜扼腕遗憾道。“若是能抓到一个也好啊。”
“无妨,只要二少奶奶安然无事就好。”秦韶倒是一点都惋惜,缓声说道。
他话音一落,众人就随声附和起来。
“行了,都回去睡觉吧。我继续看着。”南宫瑜招呼着大家,“以后要加倍小心。”
“是。”众人这才散开,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之中。
“二弟继续照顾好二弟妹。”南宫瑜深深的看了秦韶一眼,说完后跨出了房门。
“大哥倒是警觉的很。”叶倾城笑道。
“恩。”秦韶不置可否的用鼻子嗯了一下。
等第二日清晨,大家整装上路,那客栈的掌柜的见叶倾城安然无恙的出现,也似乎松了一口气,“客官走好,最近这卞城实在是不太平的紧。”他叹息说道,将人送出了客栈的门口。
“卞城太守不管事?”秦韶问道。
“唉,这怎么说?也是管事的,晚上都有加强巡防,但是那些人太过神出鬼没,所以实在是防不胜防。”掌柜的感慨的说道。
等城门打开,倒换了通关文牒,这一行人算是正式的进入了柔然的地界。
“你说那卞城太守会不会也被牵扯进去了?”叶倾城问道。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毕竟就连守军都有参与的话,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太守参与其中也一点都不稀奇了。
“恩。有可能,谁知道呢,再没有真凭实据之前,什么都说不准。”秦韶说道。
“现在都已经到了柔然了,你总该说明白我们来柔然是做什么了吧。”叶倾城小声问道。
一路上,秦韶对染告诉他们此来的原因,却隐去了目的是什么,就连叶倾城也不知道。
“偷账本。”秦韶说道。
“哦。”叶倾城这才恍然。大梁的官员不管有多少人牵扯在其中,图的不过就是分红或者其他什么实惠,既然是要分账,总是要有账本的,只要能找到账本的所在,就不难将大梁境内牵扯在这案子里面的人一网打尽了。
好办法。
“账本在什么地方?”叶倾城又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秦韶嘴巴紧的要死……完全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叶倾城白了他一眼。
“你找什么人将那天找到的名牌送去京城?”叶倾城好奇的问道。
“自然是我的人。”秦韶说道。
“那就是说,不止我们一个队进入了柔然?”叶倾城想了想,说道,随后她微微的一眯眼,“秦韶!”
“恩?”秦韶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你是在拿我当幌子对不对?”叶倾城压低声音问道。
秦韶侧目,要不要这么聪明?这都能猜出来?
不错,南宫瑜参与其中,又在陛下面前极力的推荐了叶倾城,这其中总是让秦韶觉得有问题。所以他不得不做多手准备,说实在话,叶倾城这一队里面的人,他信的过的也没几个。
所以他暗中还调派了两队他能信得过的人秘密的进入了柔然。
“不要乱想。陛下交代下来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敢拿您出来开玩笑。”秦韶说的含糊,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给了一个很具备误导性的回答。
叶倾城闭嘴。
其实她思前想后,本身就觉得这个事情有点怪。
上次秦韶提醒她小心南宫瑜的时候,开始她没当回事,不过自己静下来越想也越觉得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首先第一次她与南宫瑜相遇是在国子监的书斋之中,那时候他也是偷摸进去不知道找什么,那书斋里面最值钱的就是皇后的手稿了。后来他为了试探自己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应该不是无意的,而是故意的……他大概就是为了看看自己有什么反应。他那么积极的让替自己找各种资料,难道真的是为了他的大侄子?还是他这人已经古道热肠到一定地步了?
就因为自己战胜了孙百户,他就极力在陛下的面前推荐自己?这些总觉得有点说不过去的样子。
况且自己这身份还是如此的特殊,如果在柔然境内出现什么问题的话……
咦……叶倾城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手臂上起了一层淡淡的鸡皮疙瘩。
她平时懒得动脑子,现在动了动脑子就觉得自己好像傻乎乎的一头栽倒了什么了不起的阴谋之中了。
古人的花花肠子太多……时隔好久,叶倾城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大脑cpu严重需要升级一下了。
“你说先圣孝仁皇后是怎么跟着高祖皇帝一起建立大梁的。”叶倾城单手撑猪头微微出神的问道。
建立一个国家,所需要花费的头脑,时间,精力,现在让叶倾城想想都觉得恐怖,先人好伟大!她自己身上这点破事扣下来都觉得十分的麻烦。
“你不是读过皇后策。”秦韶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说道,“上面不都写了。”她好像对先圣孝仁皇后怀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执着。
“对啊,那只是表面,歌功颂德的。但是孝仁皇后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一点都没写。”叶倾城说道,“我要是能有她一半的脑子就好了。”
秦韶侧目,你脑子已经够好了的,还要好?再好就成精了……
马车车队在柔然境内走了三天,放眼看去都是一望无边的大草原和草原上耸立的山峰,现在都被茫茫白雪覆盖着。
这生存条件……叶倾城真正踏上柔然的土地就明白为什么柔然一直和大齐互相掐了上百年了。谁不向往土肥水美的南方……走了三天都没看到什么人家,叶倾城也是醉了。
“他们都迁徙了。”秦韶看出来叶倾城的吃惊,说道,“柔然是游牧民族,夏季这边还是有人放牧的,冬季一到他们就迁徙回聚集地了。”
“哦。”叶倾城点了点头。这次他们会率先路过鄂隆多部,然后才到这次柔然之行的目的地,拉克尔部。
拉克尔是柔然最大的部族了,拥有好几座真正意义上的城邦,不同于其他的部落,这里的贵族更像是中原地区的贵族一样,有独立庭院的房子,而不是住在毛毡帐篷里面。
拉克尔部的可汗王,最近十分有野心,他称自己为大可汗王,有意拉拢几个大的部落去攻占合并一些小的部族。
按照秦韶的说法是他们夏季在放牧,冬季闲的没事干了就开始相互蚕食或者是南下抢劫。按照叶倾城总结的是柔然人拿起皮鞭是牧民,抓起砍刀就变强盗了。草原上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彪悍和残忍。
想想建安是嫁来这样的地方,叶倾城也觉是醉醉哒。
“不会在想博古尔吧。”秦韶见叶倾城又开始出神,忍不住问道。“傍晚可以到鄂隆多部了。”
“不是。”叶倾城摇了摇头,虽然她也想知道博古尔过得好不好,但是现在她的身份也不允许她去见博古尔,之前分离的时候,博古尔给她写了不少信,后来渐渐的信越来越少,直到最近,她都没收到博古尔的只言片语,叶倾城倒不是生气什么,因为她从没回过信……她也不能要求博古尔该去做什么。
”博古尔……“秦韶深吸了一口气,“或许与以前不一样了。”
“你知道什么?”叶倾城皱眉侧目。
她不知道柔然的事情,但是秦韶一定会知道。
“鄂隆多在一次战斗之中受伤,一直好好坏坏的。”秦韶将头偏向了另外一边,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他知道的关于鄂隆多部族的事情说了出来,“建安公主在鄂隆多受伤后不久就离开了鄂隆多,去了拉克尔部的都城,现在她成为拉克尔大可汗王的第二王妃。而鄂隆多部现在全靠博古尔一个人在撑着。”
叶倾城一愣,心底微微的一痛。
难怪博古尔给她的信越来越少,直至全无,原来在他这一次人生的低谷之中,她选择了不闻不问……或许是伤心了,或许是忙的真的是不可开交,所以他不再写信给她。
但是他的信里也没提及此事啊……
想想当初那个在奴隶营里面只知道横冲直撞的倔强少年,那个在山洞里陪她度过几个月时间的憨厚少年,现在不知道会因为家族与部族的兴亡苦撑成什么样子。
“我听说……”秦韶再度缓缓的开口,“他大概就要成亲了。”
成亲?
“和谁?”叶倾城平静的问道。
秦韶听了她的语气,不由转眸,“你不难受?”
“我应该怎么难受?”叶倾城反问。
“你不是与他有五年之约?”秦韶更是诧异。
“你误会了。”叶倾城叹息,“我一直都只将他当成弟弟一样看待。我与他的五年之约也是为了安抚他才立下的。如果他真的是因为喜欢而成亲,我自然应该替他高兴才是。”
真的假的?秦韶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叶倾城,不过从她的澄净的目光之中倒是真的看不出有半点的虚伪和掩饰。
秦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个什么心情……
叶倾城对博古尔只是姐弟之情,按照道理他应该高兴才是,但是他又觉得心底有点发凉。
叶倾城到底有没有心啊!博古尔已经为了她要和自己决斗了,她对他始终如此,那自己呢……
唉,秦韶默默的在心底长叹了一声,竟是一点喜悦之心都生不出来,唯有一片唏嘘。
“他或许不是为了欢喜而成亲。”秦韶低声说道,“他要娶的是拉克尔大可汗王的小女儿,米娅公主。”
“联姻吗?”叶倾城的眉心终于皱了一皱。
“恩。”秦韶点了点头。
鄂隆多生病,部族落在了博古尔身上,如果不联姻,很可能面临被吞并的窘境,但是联姻,就意味着他将成为拉克尔的附庸……叶倾城瞬间明白了博古尔现在的困境。
她忽然好像去看看博古尔,但是她已经一封信都没给他回了,现在又用什么样的面脸去见他呢……
那个曾经为了她连命都不要的少年……
叶倾城只觉得自己的心真的痛了……
“你不能去见他。”见叶倾城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心痛的表情,秦韶也急了,他忙低声说道。“至少现在不行。”
“我知道。”叶倾城别开了脸,点了点头。
原来她也会心痛……她并非无心……秦韶现在觉得自己的心情更糟了,因为她会伤心,但是引起她伤心的人却不是自己。秦韶真的很想问问叶倾城,如果有一天他也不再出现她的面前了,他走了,她会不会也为他稍稍有点伤心呢?
但是这样的话,秦韶怎么也问不出口。
马车里沉静了下来。
夜晚时分,马车终于到达了鄂隆多部的聚集地。
那是在一个背风的山谷之中,连绵一大片形态各异的毡房围绕在一座简单的城池周围,牛羊群也是连成一大片一大片的,好在是冬季,不然那味道也实在是熏人的很。
城池里面就是鄂隆多部的都城所在,比起大梁建筑的壮美华丽,这里实在是有点简陋不堪,不过看规模是丝毫不逊色于燕京城,甚至比燕京城的范围还要大上一圈。叶倾城只看了这城一眼,就明白为什么建安要离开这里,即便是城里最大的所谓王宫,也抵不上建安当初所住的宫殿分毫。守城的士兵看了他们的文牒,将他们放入了城中,城中倒是有不少店铺,有喝烧酒的酒肆,不过都是由简单的木头搭建成的,外面裹上油毡布防风防寒。这里还是有客栈的,也是简单的木头房子,车队来了,有专门的空地给扎下营寨,人住在木头房子里面就算是过夜了。
在城邦里面过夜要比在外面安全多了,毕竟有守卫,这大草原可是有狼群出没的。
见这一队人是从大梁来收皮子的客商,所以叶倾城这边刚刚安顿下来,就有不少柔然人带着自己的皮子过来询问价格。
南宫瑜派吕鹏出去应对。
吕鹏是个人精,虽然没做过皮子生意,不识货,但是架不住会货比货,他先是看,柔然人为了卖皮子也是相当的热情,语言不通,就连比划带表情的讲述,好在客栈里面的老板娘是会大梁语言的,所以南宫瑜就请了老板娘当翻译,老板娘也是热心肠的人,帮着吕鹏看皮子的好坏,只一会的功夫,吕鹏就能比较出皮子的优劣了。
“客人们来的晚了一些。一般皮子商人在夏末就会来,那时候收一批皮子回去当季正好卖。”老板娘热心的说道,“现在快过年了,客人们将皮子收回去只能等来年的秋天再卖了。”
“无妨,皮子的用途很多,不光是做衣服。”南宫瑜笑道,“况且冬天的皮子质量好。”
“也对也对。”冬季是动物要保暖的季节,皮毛质量自然是要比夏季好很多出来。
按照南宫瑜的吩咐,吕鹏还是有点收获的,选了几张不错的皮子收了进来,给的价格人家也还算满意。
叶倾城站在客栈的门口看着吕鹏与那些人开始讨价还价,她一边是想检验一下自己一路上学的柔然话能到一个什么水平,一边是在想博古尔的事情有点出神。
结果她发现自己学的柔然话好像到了这里只能听懂很少量的词汇……
就在叶倾城侧耳倾听的时候,路上一阵骚乱。
“让开让开,博古尔王子回来了!”有人跑在前面开道。叶倾城之听懂了让开让开,后面没听懂。
天上下了零星的小雪,道路的两边被熊熊燃烧的火盆照亮,柔然比不得大梁那般细致,路边是有灯笼照亮,在这里,能放上加着木炭的大火盆就已经是很不错了,既能取暖,又能照亮。
围在客栈门口卖皮子的人朝门前又挤了一挤,顿时将叶倾城给挤到了一边去。
“闪开!”有人骑在马上高声朝叶倾城叫嚷着,恩,这句是听懂了,叶倾城囧囧的。
秦韶一皱眉,刚才迈腿出去,就见路头上跑来了一队战马,柔然的战马高大健硕,冲过来如同战车一样,带着几分锐不可当的气势。
秦韶一惊,他想飞身而出将叶倾城拉回来,叶倾城自己已经反应过来,一个利落的闪身,快速的回到了路边,那对战马快速的奔过,马蹄飞溅起了地上合着雪花的黑泥,弄脏了叶倾城的裙摆。
马队过去之后,紧跟着一批纯黑色的战马,披挂着银色的甲胄,马上坐着一名身穿紧身皮甲的男子。他满头的长发自然的垂在身后,只有腮边的两缕编成了发辫,其中夹杂着五彩丝线,他的左耳上挂着一个明晃晃的大耳环,火光映亮了他俊美的面容,显得更加的深邃有致,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一双深蓝色的眸子宛若蓝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就在叶倾城低头去看自己的裙摆的瞬间,他骑马经过了叶倾城的面前,等叶倾城再度抬眸,他已经远远的离去。身影被跟在他身后的马队所遮蔽起来。
“好大的阵仗。”叶倾城嘟囔了一声,“那是什么人?”叶倾城问向了老板娘。
“那是我们的博古尔王子。”老板娘笑道,“怎么样长的帅气吧。全草原的女孩子在颂扬他的美貌,可惜他要娶拉克尔大可汗的女儿米娅公主了。全草原女孩子的心都碎了。”
叶倾城脸瞬间就白了起来。
刚才过去的是博古尔,她光顾着走神去听柔然话了,结果错过了见他的机会……
不过,错过了也好,如果真的见了,那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一来她这次来柔然是隐藏身份来的,自是不能暴露了自己,二来就算见到了,她该说点什么?是呵呵哒她的五年之约不用来了,还是呵呵哒博古尔要成亲了?她应该恭喜他一下,或者还是应该义正言辞的告诉他,要成亲必须找一个自己心仪的,利用自己的婚姻去达成某种目的是不道德的。她有什么资格和脸面去他的面前说这些屁话!什么道德不道德,坐在家里说话不腰疼?博古尔现在的情况一定不好所以才会下这样的决定……
叶倾城现在终于尝到了心乱如麻的滋味。
看到叶倾城的脸为了另外一个男人白了起来,秦韶的心底更是如同打翻了酱料铺子一样的五味陈杂。
他的眸光也暗沉了下去。
叶倾城的心情不好,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叶倾城流露出疑似“失魂落魄”的样子出来。
而秦韶在一边喝着闷酒,也是一脸的不悦,那张冷若冰霜的俊美面容上分明写着四个字“别来惹我”。
南宫瑜不明就里的看了看秦韶又看了看叶倾城,这两个人现在的样子,他决定谁也不去招惹,免得惹祸上身。
“咱们二少奶奶是和二少爷吵架了吗?”严嘉好奇的小声问道。
方大丙啃着一张馕,吃的不亦乐乎,根本懒得理会严嘉。
吕鹏忙着收皮子,自是没空来八卦。
其他人看了看秦韶与叶倾城的表情,纷纷表示,他们没这个胆子去八卦人家,严嘉讨了一个没趣,摸了摸鼻子,坐到了一边,要了一碗热羊肉汤吃了起来。
叶倾城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刚刚要坐下,就听到有人来敲门。
素和去拉开房门,就见一个小孩子站在门口,浑身过载毛茸茸的羊皮袄子里面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了房间里面。
“这个给你。”那孩子说的是柔然语,但是十分简单,叶倾城算是听明白了,她看那孩子手里拿着一封信看着她,于是走了过来指了一下自己,那孩子点了点头。
叶倾城将信接了过来,一看到信封封口出打下来的火漆封印,她就觉得浑身一震。这封印她太熟悉了,是博古尔的……
他刚才在街上经过的时候看到自己了!
叶倾城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将信拿了过来,刚要谢谢那孩子,那孩子就一溜烟的跑了开来。
“少奶奶,是什么信啊?”素和问道。
“你们别问了。”叶倾城将信藏到身后,随后背过身去,素和与素清都是认得那封印的,叶倾城不想她们看到。
她背对着素和与素清将封印打开,信上只有几个字,还有一幅图,笔迹叶倾城一看就认识,的确是博古尔的亲笔。
“我出去一下。你们别跟来。”叶倾城匆忙将信折了起来在怀里揣好,随后抓起了厚实的鹿皮披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去。
叶倾城在素和与素清诧异的目光之中消失在了外面的轻雪之中。
“怎么办?”素和与素清面面相觑,“哎呀,还说什么怎办?赶紧去找二少爷。”素清急道,“少奶奶说不准我们跟,没说不准少爷跟着。万一少奶奶出点什么事情,我们谁也交代不起。”
素和这才反应过来忙跑出去找秦韶。
信上有图,指示了方位,叶倾城不得不说博古尔比以前真的是有心眼多了,叶倾城看着手里的图,忽然有一种我家有子初长成的错觉。
她这是之前当博古尔的老妈子当出惯性的节奏吗?
等叶倾城匆忙跑来地图上指定的位置之后,果然在一个毡房的后面幽静之处看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索然而立。
“倾城!”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一双蓝眸溢出了异样的光辉,带着激动,不信,还有几分委屈。他张开了双臂,不管不顾的朝叶倾城跑了过来,一把将叶倾城给牢牢的拥在了怀里,“我就知道我没看错!我不会看错,这一辈子我都会记得你的身影,即便你长高了,我也不会忘记。”
叶倾城被博古尔抱的结结实实的,差点没背过气去,不过她也是感动的要死,任谁听了这样的话都一定会动容的。
“是我。”叶倾城长叹了一声。
“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吗?”当初那个热情而执拗的少年再度出现在了叶倾城的面前,他的声音似乎带着哽咽,如同受伤的小兽一样。
……叶倾城沉默了。
愧疚涌上了心头,真对不起博古尔,她不是专门来看他的,只是路过……
见叶倾城久久不说话,博古尔忽然放开了叶倾城,随后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双眸紧紧的看着她,”你不是专门来看我的!你都不来找我!”他的唇角有点朝下,带着几分哭意。“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我等你的信等了好久,久到我的心都疼的麻木了。倾城你好狠心!骗我回柔然,然后就不再理我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不住的质问着叶倾城,似乎要将自己两年受的委屈一并吐露出来,叶倾城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良久,直到看到他的眼角挂上了晶莹的眼泪,叶倾城才长叹了一声,抬手抹去了他的泪水。“别哭了,都比我高出这么多了,还在我的面前哭,丢不丢人。”
“不丢人!只要是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别妄想打发了我。你告诉我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不回我的信,若不是我哥哥出事了,我都要去大梁抓你过来了。”博古尔想要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面对叶倾城,但是他怎么装也都装不像,那漂亮的五官稍稍的扭曲了一下,就还是恢复了委屈的样子。
“对不起。”叶倾城还能说什么?千言万语都不足以表达她的愧疚,她是想让博古尔对自己的心慢慢的淡化掉,所以才坚持不回信,但是现在看到博古尔的样子,叶倾城觉得自己的心怎么也硬不起来了。
“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博古尔的脸色益发的白,“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要丢下我!”他的泪水涌了出来,再度将叶倾城拥入了怀中,执拗的想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之中去,好像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再度离开,消失……“为什么不早点……”他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泪水顺着他光洁的脸颊恣意的流淌着,流入了叶倾城的脖子,一片濡湿。
叶倾城无言的任由他抱着,任由他发泄着。
这孩子是受了多大的委屈……现在才会哭成这副样子。
不管博古尔现在多高,多大,在叶倾城的眼底,他依然还是以前的那个孩子……良久,她才叹息着抬手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好了好了,乖,别哭了,你堂堂王子,又是这个部族的摄政王,怎么哭起来和小花猫一样?”
“我不想当摄政王,我想和你走。”博古尔依然抱住叶倾城不跟放开,他好像撒娇一样嫌弃的说道。在叶倾城面前,似乎所有不能说的都可以朝她倾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信任她,反正他就是觉得叶倾城可信。
他在写给叶倾城的信里从来不说自己有多艰难。
自从娶回了建安公主之后,鄂隆多就变了,建安花言巧语的哄着他与拉克尔可汗一起出去征战,所谓征战,便是拉克尔不出一兵一卒,全由鄂隆多出去打仗,但是战利品要分拉克尔一半,建安公主十分会说话,她巧妙的利用了鄂隆多想要快速让部族成长起来的心理,不住的灌输一切给他,并且在一次攻占另外一个小部落的战役之中,出卖了情报给对方,使得鄂隆多身手重伤,等鄂隆多回到部族的时候,建安公主已经被拉克尔大可汗接走了,住在利多皇城之中。
这是建安公主所出的一箭双雕之计,利用鄂隆多攻占了那个小部落,同时也让鄂隆多受伤,削弱了正在举起之中的鄂隆多部。不知道什么时候建安公主居然搭上了拉克尔可汗……
鄂隆多得知真相之后,激怒的要求拉克尔可汗交出建安公主,反而被建安公主安排的人给耻笑了,说他连自己的王妃都看不住,是个不中用的男人,鄂隆多羞愤交加,再加上重伤,竟是一病不起,部族的重担就落在了博古尔的身上。
之前鄂隆多将博古尔保护的很好,千斤重担骤然压下,整个部族都在被拉克尔围攻的风雨飘摇之中,硬打是肯定打不过的,所以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向拉克尔俯首称臣,并且答应迎娶米娅公主,还对真神发誓,整个鄂隆多部族的人都不会向建安公主寻仇,这件事情才算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