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有灵,我等归来。”
鲛人们低低俯首,左手拢在胸前,在滔天巨浪里虔诚的念着。
古老的魅音与海浪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像是一首带着特别韵律的歌谣,这歌谣带着乡音,无端让人潸然泪下。
襄离受到这一幕的感染,也把手放在了胸口。尽管她并不知道这是古老的鲛人礼仪,更没人教给过她,可是有些东西她还是能够从骨血里自行领会的。
一缕血丝从鲛人的指间逸散,全都聚集到空中悬浮的琉璃镜里。透明的水晶变成了浓郁的玛瑙,瞬间变成了千万片,似落英一场雨。
将海国关闭的那座结界震了一震,随即这座古老的国度发出了一声叹息似的轰鸣,将自己曾经遭受践踏后保留下来的最后荣光展露了出来。
井字形的石头框架渐渐从海底浮现出来,随后越升越高,变成了宫殿的骨骼。
若是有人此时从天上看,会发现这些灰黑色的石头框架中纵横交错,宛如一面巨大的棋盘,让人不难想象这些骨骼上面附着上肌肉,该有多么的壮阔。
这些孤零零的石头骨架下紧紧的扒着已经没了草皮的岩石,他们曾经建在岛屿上,有着最富丽堂皇的外表,用琉璃做瓦片,珊瑚做外墙,海柳、贝壳、玳瑁装点着门面,簇拥成一个无忧无虑的国度。
然后在外来者劫掠下,这个美丽的地方只能含泪忍辱把自己沉到海水里埋起来,遮掩住所有悲伤。长久的岁月里,有些丝绸布片已经被海水腐蚀成了渣,琉璃与珊瑚在海水里破碎,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去,留下的只有一副空荡荡的、灰黑色的石头架子。
这里连朝日屿都不如,哪里有传闻中的半点光辉形象?可是就是这片支棱出来的石域却令所有人潸然泪下。
“ 我们回家了……”
鲛人们激动的的跟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抱在了一起,仿佛眼前这片地方不是什么荒凉的石头城,而是一处圣地。
他们毫不犹豫的投身入海,半沉的石架里,五光十色的鲛尾摆动起来,穿梭不停。
很多人很小的时候就离开这里,还有的人跟襄离一样压根就没见过这里,可是却并不妨碍他们与生俱来的亲近,肆意的在海水里畅游。
“ 这里的水下有个石头的回廊!”
“我这里也有,哈哈,还有一只鲸鱼呢,这是惰鲸,肚子里有好多奇怪的小鱼,还会发光呢!原来这只鲸鱼就是走廊啊!”
“水里似乎也有宫殿,哎呀,刻着的这些是碑文吗?”
这个国度的新奇和不凡被一点点的挖掘出来,就连遗光都罕见的放下架子和包袱,与民同乐起来。
可是襄离的心却一直绷着。
这个她朝思暮想回到的地方的确很不一样,充满了未知与幻想,那是陆地上的人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地方,是一个真正的建立在海面与海里的国家,沉没的岛屿上都是高耸的阁楼与螺旋的阶梯,新奇的物种穿梭其中,再离奇的梦境都不能描绘其中一二。
可是也仅仅如此……
襄离沉沉的透出一口气,在一片欢呼声中深深潜入了圣殿,寻找将结界推到边界的办法。
圣殿这里还没有人来,埋藏在海国深处的殿堂拂去满满的海草和不知名的贝类,显露出外头精致古雅的砖纹。阳光泼洒下来,揭开她最后一层神秘的面纱。
可是门却很重很重,襄离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推开。
后来才知道为什么圣殿的门那么重,因为后面是累累白骨……或许是黑骨?那是鲛人的尸骨,外面的皮肉都被腐蚀的一干二净,只有骨架尚存,但是却蒙了一层紫黑色在上头,那是令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巫毒。
许许多多的尸骨靠门倚着,压的门推不开。里面只有两具成年人的尸骨,剩下的都是小孩子的。
襄离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那些往事并不是都是传言,是真的有一对无能的夫妻,面对侵略者的时候无能为力,却能用自己的生命作为维护希望的最后抵挡……只可惜无济于事。
只是为了龙骨,只是为了龙骨……
她心中压下的滞闷一拥而上,却又被她狠心的压了回去。
不要恨,不要恨……恨解决不了任何事……
结界,她要找到推移结界的办法才是!
襄离急急忙忙的在陌生的圣殿里寻找着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神器或者是咒语、铭文,可是却一无所获。
琉璃镜早就在结界打开的一瞬间化为乌有,从哪里再去找一个类似的东西呢?
她在一筹莫展里忽然听到了那个一直以来没什么用处的便宜老爹的踟躇开口:
“小襄离,当初设立结界本质上是祈求的海神庇佑……你为什么不从这个方面想一想呢?”
襄离眼睛一亮,冲向了神殿正中分金池。金池里有一个荷叶形状的托盘,那是曾经放着海神之泪的地方,真正的海神洛水就是从哪里再生。
可是试图去取的时候,她的脸色却苍白了起来。她苦笑着说道,“可是我没有龙骨了,海神之力自然也就没有了……这办法还能有用吗?”
霜凌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说道,“你是觉得我就是个装饰品吗?”
他没好气地说道,“我好歹也是个海神,货真价实的那种,你问这个问题是想要侮辱我吗?”
襄离老老实实地说道,“老实说,我忘了……”她的确一直把对方当个装饰品来着。
霜凌都不想说什么了,半晌才用幽幽的语气说道,“喂,便宜闺女,你把我放上去吧。”
“什么?”襄离惊讶了起来,仿佛没有听清他的意思。
“你把我放上去吧,那个荷叶……”他语气变得轻松起来,“我说了我也是海神,你没有了海神之力,我还有的。”
襄离却是不肯照做,只是追问道,“那你……还会在吗?”这句话问的很别扭,可是霜凌却听懂了她诡异的不舍。
“还在,”他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仿佛一个真正看到女儿依赖自己的老父亲,“不过以后不在你身边了,你要经常来看我,跟我说话啊。”
襄离眼睛一热,“谁……谁要来经常见你啊,一个月一次,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