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牧贞刚调好温度,遥控器放在一边,捡起这只摔得四脚朝天的可怜兔子,目光有些自责。
约西换个姿势趴在床上,枕头上只露半张脸:“赵牧贞我脖子酸,我是不是落枕啦?”
她歪歪脖子,露出肩带掉落的大片白嫩皮肤。
稍稍凑近,就能闻到女孩儿被窝里独有的那种温暖甜香,像下过雨的花园,湿润里沁着馥郁。
兔子玩偶放回她枕边,赵牧贞暗暗吐了口气,伸手按了一下她的肩颈交接处。
“这里?”
她娇气到让人怀疑真假,脸往枕芯里埋,声音就绵绵闷闷的。
“疼。”
他手掌宽大又温暖,力道适中,一下下捏她的骨头,真有点睡僵了。
赵牧贞:“怎么会落枕?”
约西:“可能是被那个大兔子啃的吧。”
赵牧贞:……
那块皮肤被他掌温揉化了似的麻,酸痛减退,慢慢地还有点舒服,她露出享受免费大保健的神情,眯眯眸子,谁知对上一双黑溜溜的兔子眼!
毫不手软的一拳。
那只兔子又四脚朝天摔到地上。
赵牧贞:……
过了一会儿,约西察觉没了动静,扭头去看,发现他手里拿着兔子,欲言又止地神色绷住,极不自然。
“怎么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过了会儿,他问:“没什么,你还睡吗?还早。”
以赵牧贞平时起床的作息,现在已经不早了,说还早,是以约西睡到日上三竿为参照,那是真的早。
约西揉揉眼:“不了,起来吧,好几天没吃早饭了。”
赵牧贞轻笑,伸手拉她,“你也知道。”
“想吃小馄饨。”
“起来去吃。”
约西坐起来,又没骨头似的把下巴搁在他肩上,闭着眼,懒洋洋地说:“等等,让我缓一分钟再起。”
第27章 .27苦月光以后不要轻易相信女孩子的……
那天的常芜镇阳光依旧好。
甚至出门前赵牧贞还给了她一把阳伞,浅杏底色,清新的樱桃图案,吊牌还挂在手柄上。
他记得她怕晒。
约西接过伞,撑开,微微疑惑。
“你们这儿好像没有女生出门打伞。”
赵牧贞从挂钩上取下黑色鸭舌帽,望向转伞的约西,窗外投进的阳光,在伞角转动里明明暗暗,光束像是被打碎了,落在她身上。
“我们这儿就没有你这样的女生,又不是第一次搞特殊,按你喜欢的来吧。”
这话有点戳到约西。
她没打伞,反而收起来放在旁边,走到赵牧贞面前说:“那我想戴你的帽子。”
闻声,他纵容地弯了弯唇,直接摘了帽子,认真垂眸,把搭扣调小一截,然后轻轻按在约西的脑袋上。
约西拿下来看,“你很喜欢island吗?”
除了帽子,他还有两件t恤都是同品牌,约西印象很深,去年卜心慈就因为这个牌子的联名卫衣,在免税店跟彭维州大吵了一架。
这个崇尚极简主义的小众轻奢,很喜欢用纯色,也没有洗脑logo,在国内知名度都很低。
“什么?”
约西指帽子边小小的白线字母给他看。
“我不讲究这个。”
约西点头:“我看出来了。”
穿衣全是基础款和基础色,亏得是有一副行走衣架的好身材,不讲究穿搭,也硬生生凹出一种less is more的个人风格。
别说,特别适合他。
还是那家要穿过剖鱼杀鸡的菜市场才能到的早餐店。
他们今天来得有点迟,已经错了高峰期,店里有位置,店家小哥热情地告诉他们坐哪儿凉快,但约西还是想坐外面。
周遭依旧是来来往往的人,留心竖耳朵,平均三分钟就能听到一条常芜镇最新八卦,大到隔壁县县长贪污,小到谁谁家的猫生了一窝花色不一的崽。
点了两碗馄饨、一屉小笼包和几个糖心丸子,两人就坐在餐位上等。
薄皮馄饨很快就被端来,紫菜和虾皮浸了热汤半浮起来,看着就很有食欲。
摇头风扇每间隔七八秒会送一次风来,人造风大刀阔斧地冲撞过来,吹得人发懵。
手机里,卜心慈发的消息,约西一条条读完了。
起因,经过,结果。
以及结果可能对约西的影响。
约舒霖那个废物……
带着两个妞酒驾,撞了别人的车,还在路上跟人拽起来,对方拍了视频,现在等着被人掐脖子放血。
卜心慈把视频发过来,约西没点开,但从卜心慈的话里她差不多能猜到约舒霖的傻批发言。
[你哥坐的副驾驶,他那个女朋友开的车,车主是你哥,往大了说同等责任,拘留半个月,吊销驾驶证,现在对方漫天要价,明摆着冲你来的,傻批吧你哥,跟有免死金牌似的跟人吼我妹妹赵约西,我兄弟谁谁谁,那两个女的非坏即蠢,还真以为有靠山了,蹿人车头上舞,僵尸扒开他仨脑子都败兴而归!]
约西闭眼。
眼前似有无数灰石哐哐掉落,压得人烦躁窝火,越是这样乱线成堆的时刻,她越说劝自己冷静下来。
“你醋放太多了。”
手指忽然感觉到一股干燥温热,约西睁开眼,手里倒了大半的醋瓶已经被赵牧贞拿走。
“重新点吧。”
约西摇了摇头,舀了勺馄饨汤送嘴里,醋味冲得人皱眉。
她也没有什么心情继续细嚼慢咽了,压低了赵牧贞给她的帽子,鼓着腮,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那碗馄饨。
赵牧贞察觉到她的情绪转变,但她并没有什么分享欲,他也没有多问。
只隐隐觉得有什么要变掉了。
傍晚,约西正在整理自己瓶瓶罐罐的指甲油,一旁的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是晶姐,早上那会儿约西就有预感,这事小不了。
“你妈到我这儿来了,很不愉快。”
约西无声冷笑。
很不愉快这四个总结也算给足顾玉萍最后的体面。
自己的亲妈,约西比谁都清楚,瞧着一身贵妇打扮,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北熙城无人出其右。
生平两大爱好,爱儿子,好面子。
“她要来查你在我这剩的钱,我如实告诉她,你的钱已经入了工作室的股份,账面上拿不出钱……她现在就在我办公室。”
约西听到那头播报航班的声音:“那你呢?”
“二十分钟后上飞机。”
晶姐叹气道:“没办法,你哥现在被拘,对方放话要你哥坐牢,你妈情绪已经失控了,我现在不把你接回来,她就要自己杀去常芜镇,赵叔他们一家哪见过你妈这样的,到时候场面肯定不好看,西西,收拾东西吧,假期提前结束了。”
后面晶姐还说了好多安慰的话。
约西脑子空空的,左耳进右耳出,神思溃散地应着,只有“假期提前结束了”这七个字沉重回响。
夏末的暮色开始衰减。
古镇依旧祥和,卖发糕的自行车过街穿巷吆喝,小商店门口的红珠帘进进出出中被人拨开又放下,昴日巷卖冰棍的老太守在绿皮冰柜前擦断了腿的老花眼镜,毗蓝婆街的陶店录音机里还咿咿呀呀唱着老戏。
手机脱手,掉在一边。
约西没管,放空许久,直到察觉有人靠近。
静止的视线终于有了偏向,她抬头看见赵牧贞。
“赵牧贞,我要走了。”
她声音轻轻的,却叫替她捡手机的人指骨绷出青白。
“什么时候?”
约西算了算北熙城到南湖市机场的时间,以晶姐的周到干练,不会耽搁太多功夫。
“今晚吧。”
他瞳孔滞了下,再转动,便淌出些不一样的情绪来,“这么快吗?”
“对啊。”约西抚了抚被子:“我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这房间,这床,马上就要还给你了。”
从他过来,到这一刻他望着自己的眼睛,约西心里有无数次塌软,想抱着他跟他说自己正在遭遇什么,担心自己会被约舒霖拖累身败名裂的话说不出口,哭一场也是好的。
可约西没有,她只是安静坐着,脊背都不弯一下。
不想把一点负面情绪传递出去。
他们望着彼此,那一刻都没说话。
一直清楚彼此是不同世界的人,赵牧贞从小被教育要尊重和包容差异,他也能做到知行合一,唯独这一刻的无力,叫他真的好想去她的世界看一看,她一直强撑着,在经历什么。
他试探着去握她的手,用她教他的方式,划过指缝,紧紧扣住,欲言又止的声音在暮色里温和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