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培青又调出另一份检测报告,由联邦最具权威的中央医院出具的报告,上面最终的结论写着系复制人字样。他还是那句话:兄弟几十年,我不至于骗你这么大的事,而且来之前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对面的周培松整个人已经完全崩溃,他盯着屏幕上那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张着嘴,皱着眉,久久没能说话。
周培青收起了空中的虚拟屏幕,说:你现在跟他当初制造你的年龄差不多,你可以自己琢磨一下,如果是你,复制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会是出于什么目的。至于爸妈收养你的过程,我就不再详细说明了,想必你也应该能想到,妈那样一样母爱泛滥的人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周培松还是没有回答他。
周培青给他留够消化的时间,说:我先走了,你如果想通了,随时通过这里的管教联系我。他转身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对他弟弟说,你那么小心眼儿,我相信你会想通的。
崩溃中的周培松根本无力理会他的挑衅。
由于限行令,街上多了许多跟他们一样的悬浮车,整个城市似乎又回到了几百年前那种繁华景象,街上虽不至于摩肩接踵,但相比往常确实热闹了不少。余珮一会儿拿起衬衫,一会儿拿起包包往商淼远身上比划。
商淼远说:我现在穿不了。
生完就可以穿了,我看你肌肉的修复能力很好,应该很快就能恢复生之前的状态了。她另一手拎着个巨大的闪闪发亮的黑色铂金包,说,好不好看?这个颜色男生背起来不会显得扎眼,将来可以装奶瓶和奶粉。
商淼远心想,它的价格马上就要闪瞎我的狗眼了,嘴上委婉地拒绝:其实我平常不怎么背包。甚至不怎么出门。
等到你出门的时候就知道包包的重要性了。
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店员殷勤地向他们提供服务。
晚上回家的时候,余珮手上果不其然拎着十几个大包小包,其中有衣物也有背包,还有一些母婴专用的化妆品。
商淼远许久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忍不住往沙发上一瘫,就听见他婆婆立刻又问:淼远,你要吃布朗尼吗?还是苹果派?
都都可以。他撑了一下身体,想要回头去跟他婆婆说话。
余珮为他端了一杯温水过来,说:我猜你今天一定走累了,都怪我,一逛起街就什么都忘了。
商淼远欠身去接杯子,忽然感觉身下一热,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问:夫夫人,羊水破了是什么感觉?
周培青赶到医院的时候,商淼远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余珮还在自责地来回踱步:都怪我,不该带着他乱跑。
差不多也到月份了,您不用自责,医生不是说没事吗?他嘴里一边安慰母亲,脑门上一边出汗,心里还是担心,却找不到可以问的人。
但商淼远让他担心的时间不长,不到两个小时,产房内就传来婴儿哇哇的啼哭声。
拜德罗医生笑容满面地从里面出来:恭喜,分娩过程相当顺利,父女平安。
第40章
病房里灯光调得很微弱,荧荧一点,照在商淼远和孩子的身上,他坐在那儿,掀起胸前的衣服,一只胳膊托着孩子,另一只手轻轻摩挲她饱满额头上的胎毛。
孩子闭着眼,眉头因为吃奶使劲儿皱着,两只小手被她父亲裹在小小的包被里。商淼远看着她,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笑意。他说:她将来应该是个高个子,一生下来腿就那么长。
周培青在一旁坐着,看他喂奶,说:嗯,像你。
希望她能比我更高一点。商淼远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孩子吃饱了,把奶tou吐出来,张着小嘴仍闭着眼,就那么睡着了。
周培青从他怀里接过来,站起来抱着拍了拍。婴儿的骨头软,商淼远怕他磕着捧着或没扶住,一直看得心惊胆战,却没想到他竟然抱得有模有样,拍了一会儿,等顺了奶,才将孩子放进旁边的摇篮里。
这小女孩十分好带,并不哭闹,躺下就继续睡了。
周培青重新坐回到床边,握住商淼远的手,问:还难受吗?
商淼远摇摇头,虽然嘴上说不难受,但刚经过了一场分娩,他的脸显得有些苍白,汗迹显得脏污而潮湿,他叫周培青帮他把床摇下来,躺在那儿,通过摇篮上的栅栏看着熟睡的女儿,感受生命降临的喜悦和神奇。她的嘴巴像你,薄,无情。
怎么随便冤枉人?周培青说,明明是专情。
商淼远哼了一声,歪着头,人有些疲惫,躺在那儿厌厌地半合着眼。
周培青就这么轻声陪着他说话:眼睛像你,又大又圆又亮,笑的时候像弯月,不笑的时候像满月。
商淼远半睡半醒地答他:哪有那么圆?那不成玻璃珠子了?
是宝石珠子。
我最讨厌你花言巧语了他捏着周培青的手指,嘴里仍絮絮问着,你是丢下工作跑过来的吗?什么时候回军部?
刚好没有要紧的事,接到电话就过来了。明天早上走,等妈过来我再走。
商淼远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周培青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没想到,他又说:你一个不喜欢男人的男人,竟然跟男人生了个孩子,多奇怪啊。
周培青想了想,从肚子里搜刮出一句,只喜欢你一个漂亮男人不行吗?
那以前呢?
没有以前。他握着商淼远的手,觉得好笑。
商淼远听出他话里的笑意,嗔道:你又笑我。
笑你可爱。周培青帮他理了理额发,说,睡吧。
商淼远往一边挪了挪,挪出一半床的位置,说:你也上来睡吧,不然明早怎么上班?
没事,你睡,我看孩子。
有机器人看着呢商淼远说完这句话,就沉沉睡了过去。
鱼肚微白的时候,他睁开眼,发现身边已经空了,余珮正抱着小婴儿在喝奶粉,见他醒来,说:累不累?饿不饿?难受吗?
睡眼朦胧间,商淼远一醒来就给这连续的问题问懵了,嗯了两声,含着睡意说:没有,很好,很好一边眯着眼睛在房间里寻找。
余珮说:培青已经回单位去了,这两天局势比较紧张,你不要怪他。
商淼远摇摇头,抬手揉了揉眼睛,看向她怀里的小朋友,问:还好吗?我昨晚睡得熟,没听见什么动静。
培青昨天夜里给她换了两张尿布,喂了一回奶粉,醒来也不哭不闹,很乖。她抱着小婴儿,下巴朝病床边的置物柜上指了指,说,我给你做了小米粥,你尝尝。
统战中心里烟熏火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是什么佛寺古刹,里面是一群熬了几天的中年甚至老年alpha,还有极个别omega,不管男的女的,大部分都是一脑门子官司,其中几个手里夹着燃烧的香烟,屋里是发酵了几天的烟味儿。
周培青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脸上还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走进屋里的时候赶紧抿住了嘴,绷出一脸的严肃,打了声报告。先开口的是佩雷斯,笑着问:生了个女孩儿?
周培青再也没忍住笑,狠狠点了点头。
有照片没有?让我看看。他这是替周知源说的。
周元帅本还在分析方毅下一步的行动线路,抬头看见周培青进来,听见佩雷斯的声音,才反应过来他儿媳妇生孙女了,当即晃了晃一夜未眠的脑袋。
半空中一个裹在包被里的婴儿睡得十分甜美,眼睛鼻子都露出一股可爱的憨态。周元帅绷了几天的脸终于绽出点儿笑模样儿,却是一笑就赶紧憋住了,教训儿子:这是什么地方,放了你一天假就开始玩忽职守。
周培青知道他爸的脾气,也知道这话是说给别人听的,并不计较,他刚答应了一声要往外走,坐在前面的值班接线员就说:周少校,京郊监狱打来电话,说您弟周培松要见您。
屋里的人都相互看了一眼,最终看向周知源和周培青父子两个。周元帅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没有说话。周培青说:那我去了。
天边又是一声爆炸,这半个月来,整个第四星系的民众们都已经习惯了炮火连天的声音,从开始的对限行令的反应激烈,到后来的站在家门口围观天空放炮,再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不过经历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周培青的车子停在京郊监狱门口,值班人员又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光脑身份,进行了电子准入系统的验证才放行。
他如昨日一般走过空旷的操场和弯弯绕绕的透明长廊,来到楼上的接见室,看见对面的门开了一下,周培松带着一整套电子手铐脚镣走进来。
周培青看见他这模样,先是愣了一下,问:怎么回事?
周培松的状态看起来非常疲惫,张嘴就骂他:周培青你个王八蛋。
怎么了?他着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培松见他装得一脸无辜,心里气得要命,要不是因为枷锁的桎梏,怕是能跳起来:还装!昨天是不是你让管教罚我跑步?我他妈从小到大都没跑过那么远的路!因为反抗被关了一夜禁闭,连晚饭都没吃!
我昨天见你身体挺虚弱的,觉得你应该是缺乏锻炼,就向管教建议了一下。再说他顿了一下,非常淡定地面对他弟弟愤怒的脸,你从小想当兵,当兵的每天负重五公里、十公里都是家常便饭,何况你还没有负重,应当不算太严重的惩罚。
周培松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我要是当兵了我也愿意负重五公里。
你这种想法不对,无论在哪里,都应该以军人的标准要求自己,那才是一名合格的军人,而不是只有在部队的时候才这样,那是混吃等死的癞子。他看着周培松,眼睛里忽然有了那么点儿长兄如父的意思,从小妈就惯着你,给你惯得无法无天,你也是时候锻炼锻炼了,咱们家没有吃不了苦的孩子。
周培松被他教训,忽然有点还不了口,嘴张了半晌没说出话来,把脑袋别向一边。
周培青没有理会他别扭的样子,说:淼远生宝宝了,就在昨天晚上十一点,是个女孩儿。
周培松一愣,重复了一遍:是个女孩儿?
周培青点点头。
他又问:起名字了吗?
还没想好,没来得及起,你有想法吗?
周培松说:又不是我女儿,我有什么想法?
那算了,也就是跟你客气客气。周培青坐下来,问,你今天叫我过来,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周培松在那儿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跟你挣了二十多年,到最后才发现,我竟然根本没资格跟你挣
也不能这么说,反正看爸妈那意思,将来要是真走了肯定得给你留一份遗产。周培青坐在那儿,明明表情也是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却非常欠揍。
周培松受不了他,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就你这德性,商淼远还爱你爱得要死要活,真不知道他图什么。
他就喜欢我这股劲儿。周培青是彻底不要脸了,小时候我要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现在给你道个歉,我那时候肯定是故意的,你也没多想。
周培松决定放弃跟他叙旧,主动提起方毅的事,之前我跟方毅之间,一般都是他联系我,很少有我联系他的时候,他给过我几个通讯号码,都是临时性的。但是你也知道,我并不是那种老老实实听人号令的人,所以有几次,就通过他联络我的讯号定位了他的坐标。
周培青静静听着,没有像刚才那样插科打诨打断他的思路。
周培松继续道:他的坐标加了十二层密,每一次几乎都不同,但后来我发现了一个规律,那些坐标尽管不同,却基本都徘徊在第八星系的一个无人岛上
与第八星系的交涉很快开始秘密进行,除了两个星系元首间的通讯往来,最重要的,还要派有能力也信得过的干将到第八星系进行实地的排查和抓捕。
佩雷斯站在统战中心的办公室里拍了拍周培青的肩膀,说:这次就饶过你,在家好好陪老婆孩子吧。
周培青被拍得欲言又止,想了想,最终没能说出话。
商淼远经过几天的修养,已经跟余珮回了元帅府。周培青和元帅回家的时候他正在客厅的沙发上逗小朋友玩风铃,余珮则在厨房里煮营养餐,听见他们回来的动静,诧异道:怎么没打个招呼就回来了?
周元帅已经来不及回答她的问题,情不自禁凑到沙发旁的小摇篮边,对着摇篮里的婴儿不断发出惊叹声。
周培青将脸凑过来对着商淼远的脸颊亲吻了一下,问:这几天是不是很辛苦?
商淼远摇摇头。
厨房里的余珮叫他们去洗手换衣服,省得把从外面带回来的病菌沾染给小孩子。
周元帅简直返老还童,冲进卫生间洗了手出来,眼巴巴地看向商淼远,嘴里虽然没说话,但眼睛里满满都是:把孩子给我抱抱?
商淼远觉得好笑,说:刚吃饱,还没尿,怕尿您一身。
没关系,我大孙女的尿,干净着呢。他说着把睁着大眼睛滴溜溜看的小婴儿抱起来,动作很娴熟,用手掌托着孩子的脊椎和屁股,又是一阵忍不住地赞叹,这孩子长得真漂亮!
夜里睡觉的时候,元帅忍不住跟余珮打商量:你去跟小商说说,让孩子跟咱们睡一晚上吧。
亏你想得出来。余珮一边卸妆,一边数落他,孩子晚上要加餐要起夜,再说哪有你这么从别人父亲身边抢孩子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