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的脑海里就忍不住浮现出最初的一幕——
小姑娘顶着炎炎烈日,将那三瓶矿泉水放回移动冰柜,汗流浃背。
除却外在的一切,一个人心底有柔软的部分,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比起天赋,比起成绩,人品在他这里永远都摆在第一位。
不为其他,光这点小姑娘也确实值得他多花心思。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你回去把要点梳理一遍,不懂的再问我。”男人合了电脑,动作麻利。
初羡童孩后知后觉地认识到她今天不是来要伞的,而是来挨训的。
“今天辛苦师兄了。”她站起来,主动说:“您有时间吗?我请您吃饭吧。”
她的毕业论文,人家这么尽心尽力指导她,她总得有所表示吧。她并非全然不谙人情世故,该有的礼数她还是知道的。
傅枳实摆摆手,“犯不着这么客气,吴老师所托,我总得上点心。”
言下之意一切都是因为吴院长,跟你初羡没半点关系。
他说完就欲抱起笔记本电脑走人。
“师兄,我的伞。”初羡及时叫住他。
她一直惦记着那把小黄鸭伞,毕竟这才是自己大老远跑一趟仁和堂的目的所在。
小姑娘不说傅枳实都给忘了,她今天就是专门来要伞的。
“记得还挺牢。”他不禁勾起唇角,温和地笑了笑,“伞在我办公室,我去拿给你。”
傅枳实的办公室就在休息室对面。
初羡没进去,站在走廊上等。
他把伞拿出来,还给她。
这么会儿功夫他已经换下白大褂,穿上了毛呢大衣。
深沉的湛蓝色,双排扣,面料柔软,版型挺括修身,很衬他的身形。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走吧,送你回去。”他冲她扬了扬手里的一串车钥匙。
“您下班了?”
“还差十分钟下班,提早开溜,替我保密。”
初羡:“……”
这么多人看着,这要怎么保密?
初羡婉拒:“不敢麻烦您,我坐地铁回去很快的。”
让这位傅师兄开车送她回医院,初羡只觉得惶恐。其实她挺害怕和傅枳实相处的,容易局促不安,总是害怕自己说错话。严格来说她怕跟任何男性说话,只是傅枳实最严重。
“是我让你过来的,要是不把你安全送回去,你在路上万一出点事我都是要担责任的,懂吗?”这人突然严肃起来,语气不容置喙。
初羡:“……”
初羡刚想接话,一个苍老浑厚的男声毫无预兆地灌入耳中,由远及近,渐次逼近,“枳实呢?”
傅枳实一把抓住初羡的胳膊,径直往左手边的一个小门带,“快走,要被抓了!”
初羡:“……”
作者有话要说: 太遗憾了,哪怕在别的文里打酱油,沈先生也是离开的。不过在我心里,他和惜颜小姐姐始终都生活在美好的桃花源。
感谢给我砸雷和投营养液的盆友们,笔芯!
第7章 第6味中药
第6味中药
话音未落傅枳实就带初羡闪身闯进了后门,动作简直不要太麻利。
一扇门隔开内外,暂时安全了。
傅枳实见状方松开初羡的胳膊。
“师兄,刚那是您爷爷吗?”
“是的,老爷子一逮住机会就训我,趁早开溜。”
初羡:“……”
她忍俊不禁,咧嘴露出两颗小虎牙,略带婴儿肥的小脸笑容明艳。
男人的嘴角微微扬起,笑意明显,“是不是没想到你师兄也有被训的时候?”
“嗯。”
“谁都是孩子长起来的,熊孩子总有一两个怕的长辈,我打小就怕我爷爷。”
傅家将“儿子穷养,女儿富养”这一传统贯彻到底。老爷子对孙女傅婧娴那叫一个宠,从小摘星星摘月亮,有求必应。不想学医就不学,开开心心地学了法。找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男人,全家集体反对,老爷子给她撑腰,愣是欢欢喜喜把婚礼给办了。
到了傅枳实这里,自小该打打该骂骂,丝毫不会心慈手软,一言不合就家法伺候。他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是时不时就被老爷子训得大气都不敢出。
小姑娘面露担忧,“您这样公然开溜,老先生岂不更生气?”
“他老人家没训到我就会去训我爸,总不会让他闲着。”
初羡:“……”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坑爹一把好手?
后门一出来就是一条僻静的长廊,内里别有洞天。长廊顶部常春藤密布,翠绿葱郁的藤蔓相互纠缠不休,有几根静悄悄地垂落下来,横亘在人眼前,挡住了去路。
在这凛凛寒冬给人们送来无数绿意,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长廊绵延向前,紧连着一个很大的院子。
阴雨天,即使是在室外,光线也严重不足。屋檐下几盏照明灯昏昏亮起来,远远照着院子里花花草草。主人家勤奋,种了一大堆,应该都是些中药。
书上看到的和真实植物相差巨大,初羡也就勉强能认出几样,大多数都分辨不出。
小姑娘面露惊喜,“师兄,这些都您种的啊?”
傅枳实负手站在她身侧,语调不疾不徐反问一句:“你觉得我有这闲工夫?”
初羡:“……”
“都是我爷爷种的,这些药可都是他的宝贝。”
“老先生可真勤奋。”
“我爷爷生平最爱鼓捣这些草药。今天下雨,等晴天你再来看,整个院子都晒满药材,老爷子随手拈起一把就抽查医馆的实习生,答上来了最好,要是答不上来就乖乖回去抄医书。”
初羡:“……”
初羡光在脑海里设想一下傅枳实口中的场景就觉得刺激。还好她不是傅老先生的学生,不然肯定天天抄医书抄到手软。
她往院子里囫囵扫了一遍,其中最惹眼的莫过于角落里那片植物,枝叶茂密,叶色浓郁,质地颇厚,翼叶倒卵形,基部狭尖。小小的扁圆形果实隐在枝叶间,有青有黄,斑驳相间。
初羡有些好奇,不自觉停下脚步,俯身仔细观察起来,觉得眼熟,又有些不确定。
她捏住一颗青色的小果子,扬起声线,“师兄,您看这是不是枳实?”
傅枳实顺着小姑娘的视线望过去,“看不出来还挺有眼力的,这就是枳实。”
这是初羡第一次见到活的枳实植物。脑海里那些熟悉的句子涌现而至,几乎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苦,辛,微酸,微温,归脾,胃经。主治积滞内停,痞满胀痛,结胸,胃下垂……”【注】
傅枳实莞尔一笑,“看来还是背了几本医书的。”
初羡问:“您的名字是傅老先生取的吧?”
他“嗯”一声,公然吐槽老爷子的做法,“要取中药名,也不知道取个好听点的。”
初羡:“……”
“那您觉得哪些中药名好听?”
“紫苏就不错,听过一个何苏叶。”
初羡:“……”
想不到这位傅师兄还挺接地气,居然都知道小言男主角的名字。
“老先生一定对您寄予厚望,您也没让他失望。”初羡忍不住感叹。
“失不失望我不知道,反正从小到大除了去a大教书,我就没做过自己的主。”
作为仁和堂的继承人,家里人早早的就将路替他铺好了,他只需要顺着这条轨迹一直往前走,按部就班地成长,然后学医,从医,结婚,生子。再然后他的下一代也会延续他的老路,如此反复,一代又一代。
他喜不喜欢都是次要的,关键是合适。在长辈眼里,合适的就是最好的。
是啊,傅枳实生在杏林世家,从出生就注定了要走上从医这条路,他别无选择。
肩上背负了家族的使命,想必以后的婚姻也不能全由自己做主。这是不是也是另一种遗憾?
原来书上说的都是真的,每个成年人的生活都是一碗苦丁茶,苦味是生命的底色。
可是初羡又何尝不是这样,学中医这条路她跟傅枳实一样,同样没得选择。
傅枳实转头看她,眸光明亮,“你干嘛学中医?”
“我没得选。”女孩弱弱一笑,眼神黯淡落寞。
男人挑眉一笑,自顾开玩笑,“难不成你家也有医馆继承?”
“小时候看多了《本草纲目》,觉得特神奇,长大了就想学中医。”
“真话?”
“真话。”
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
傅枳实的车是一辆白色的凯迪拉克,牌子低调,车型也同样低调。大概之前有老师这层身份束缚,车子都不能太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