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好像,没来得及。
检测到在案实验员五二零号即将严重越界,零八四号立即对其采取了清除措施,已将五二零号的行为进行录像,后续销号等事宜交由零零五处理。
班茗和纳文川在二楼没碰到什么危险,就是被楼上的吼声震慑到了。
两人蹑手蹑脚地顺栏杆往上蹲着走,蜷在拐角处,齐齐探头观望三楼的形势。
三楼浸泡在淌不净的黑暗中,密集的畸形器官挤在地板上、天花板底下和门缝里,还有一滩肚皮肉拖在楼梯口最上面的两级台阶上,它们毫无例外,统一不停地冲走廊那一头吼叫着。
班茗小声吸气:这么多畸形怪物吗?简直比昨晚还壮观。
纳文川也感叹:这楼可真扛折腾,都这样了还不塌。
班茗观察:它们都在冲那边吼。
纳文川低声:我之前在虚假的三楼,看到那边是院长办公室。
班茗发愁:看来苏哥和二傻是在院长办公室里出不来,问题是咱们也进不去啊。
纳文川拉拉班茗:等下,先别顾上头,你看楼下。
班茗回头,就见纳文川在两个楼梯的缝中间,往最底下的一楼一边瞅一边向班茗绝望道:我的亲娘,你看一楼到二楼的楼梯,那是不是成群的木头怪物在往上走?
班茗凑过去看了一眼。
他开了夜视,狭窄的视野中清晰地映出它们的肢体。
如果木头怪物要上三楼,他们俩就会被这两拨怪物夹在道中央。
班茗起身,也顾不上会不会被三楼的怪物发现,拉上纳文川就向楼下狂奔:快,我记得二楼左边离咱们近的地方有个窗户,跳出去!
他从三楼楼梯上拐下去,迎面刚好碰上刚到二楼的木头怪物,班茗脚下不停,冲到窗边来不及看,就要翻出去。
纳文川一把拉住班茗:你看看这一侧的前院!
班茗这才撩了一眼。
前院密密麻麻站着无数的木头怪物,放眼望去,仿佛百鬼迁徙。
它们注意到了二楼的班茗,一张张或滑稽或荒诞的线条脸迎着昏暗的月光,转向二楼窗口。
班茗没时间害怕,他转身向前猛地一扑,躲过一只木头怪物甩来的长胳膊,就地前滚,然后撒腿往二楼那一头的窗户跑。
还好更多的木头怪物往三楼去了,来追班茗和纳文川的只有不到十只。
班茗听到身后清晰的脚步声它咬得太紧了。
以自己的速度,木头怪物都咬得这么紧,那纳叔
可是班茗没有时间回头。
他感到有木头怪物擦过了自己的衣角,可距离那边的窗户还有一段距离。
班茗站定,猛然回身,从迎面砸来的两只木头手底下一个滑铲撑过。
他趁着长手拐弯来抓他的空当,助跑蹬上侧面墙壁,从木头怪物的头顶掠过,猛蹬墙壁,飞跃落在窗台上,脚尖轻点减速,冲出了窗户。
班茗在后花园的草坪上滚了两圈。
还好他不算完全的人类,并没有太大的创伤。
班茗缓过气来,起身,仰头看向畸形院。
估计是木头怪物和畸形怪物在三楼打了起来,班茗看到,三楼的窗户玻璃接连破碎,从中飞出无数的血块、木头块。
然后班茗就看到三楼的墙壁也开始出现裂纹。
一面非承重墙被怪物狠狠砸中,它只支撑了一秒,便轰然炸碎,墙体块混着血肉和玻璃飞溅进空气中,纷纷扬扬地落在地面上。
从这些繁重中跃出一道人影。
班茗大为惊喜,冲他一个劲招手:邱童舟!邱童舟!
邱童舟看到了班茗,几个跳步躲过头上砸下的墙体,在班茗身前站定。
班茗看到他手中握着一个小本子:那个本子是线索?
邱童舟点点头,把本子递给班茗:对,我在1楼16号房找到的,那间病房应该曾经同住着王二傻和蒋迟。
班茗草草翻看了一遍:你觉不觉得王二傻像执念主体。
邱童舟苦笑:或许吧,不过他、护士、蒋迟和院长都有可能。这次副本才过去不到一天就开始塌方,那些畸形怪物绝对砸不死,到时候它们全爬出来,副本空间就这么大,我们一个人也跑不掉。
班茗咬牙:大不了先从王二傻开始杀,总有一个是真的主体。
邱童舟忽然轻声道:如果这次回不去怎么办。
他在漫天的黑红里侧着头瞧班茗,像是只在乎这么一个回答。
班茗嘿嘿一笑,思考了半秒,拉过邱童舟的手十指相扣,踮脚在他耳边悄咪咪道:没关系,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嘛。
邱童舟忍俊不禁:其他四个人怎么办。
班茗认认真真回: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没关系,我们六个人的大家不整齐就不整齐吧,最起码咱们两个人的小家要整齐。
邱童舟感受着手心里的温度,点点头:好。
王二傻哭了好久,苏狭一直陪着他。
主要是,特么的她想出去也出不去啊,那门玻璃上都压着好几只怪物的脸呢,肉被拍在平面上,挤得苏狭犯恶心。
苏狭看了看四周院长办公室里一面窗户也没有。
忽然,苏狭感觉地面震动了一下。
压在门玻璃上的怪物们从上头离开,转头往后瞧。
走廊里太黑,苏狭根本看不清那头到底来了什么。
接着苏狭听到了玻璃爆裂的响动,她低声咒骂了一句,爬起来戒备:这不会是打起来了吧?
她刚站起来,衣角就被拉住了。
苏狭回头:怎么?
王二傻收回扯住苏狭衣摆的手,拍拍屁股站起来,在一片混乱中冲苏狭大喊:那啥,是打起来了,木头怪物和畸形怪物。
他说话间,苏狭听到了更大的一声爆裂,她怀疑墙都被它们打碎了。
再打下去,这破楼都会塌吧?这院长办公室里就一个脆弱的木头桌子和一个脆弱的木头架子,到时候她不被立刻压死都算运气好。
苏狭焦头烂额吼回去:所以呢?你有什么办法?
王二傻憨憨地笑了,大喊:我有办法送你们离开这个副本!
苏狭听着这句话,心里却莫名地没有狂喜,她心脏往下坠落,扯着嗓子道:你先告诉我是什么办法!
王二傻嘿嘿一笑,晃晃悠悠走到院长办公室门前。
苏狭下意识一步跨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眼神凶狠:你干嘛?
王二傻用空着的那只手挠挠头:不干嘛啊,过来找个好角度,给苏哥讲解一下那个方法。
苏狭盯着他的眼睛。
王二傻笑呵呵地跟着去盯苏狭的眼睛。
看来是她多虑了,这傻子,撒谎不可能撒得这么自然。
苏狭放开了王二傻的手。
王二傻冲苏狭招招手,让苏狭凑过去,然后向着走廊那边的深处指,小声道:你盯着那里看,一会儿你看到的景象,你一定要忘记。
苏狭努力眯着眼睛往王二傻指的那地方看。
黑咕隆咚的走廊里,畸形怪物的变异肢体与木头怪物的长手绞在一起,混乱得不是一点半点。
而且那个二傻子在这一片吼叫声和爆炸声中,说话这么小声干嘛,搞得她不集中注意力都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苏狭专心致志道:什么啊?我没看见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看到了。
她身边的王二傻趁着她注意力转移,飞快推开门冲了出去。
就在他刚刚指的地方,一只木头怪物的长手打过他的头颅。
王二傻白皙的脖子上,绽开一朵血红色的花。
随着那朵花的绽放,副本世界骤然支离破碎。
作者有话说:
我叫王俊,小名王二傻。
我现在正在经历第二次死亡,所以觉得有必要回顾一下自己有限的记忆,以便更好地和自己说拜拜。
我原本以为我只是一名过副本的玩家,想起这一切,都是从我看到了我被人在上面吊死的那棵树开始。
我记得那棵树,在我被人吊死的那天也是这样茂盛,密密麻麻的叶子铺天盖地,像是要掩埋我的躯体。
我坐在靠窗边的餐位上,对着那棵树发了很长时间的愣。
回过神的时候,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刚进这家精神病院的时候,我承认自己是个傻子。
我的智商发育得很缓慢,从小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母亲把我拉扯到这么大,终于撒手人寰。
我那天去跟院长交涉,我说我可能是第一个自己把自己送进精神病院的傻子吧。
院长穿着一件花格子衬衫,衬衫的下摆放在裤子外面。他笑笑,只说,我们这家是唯一一家不收钱的精神病院,你找我们找对了。
我知道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不收钱的医院一定有问题。
但我心里确实已经不在乎了。
我住在一楼,同房的还有一个叫蒋迟的哥们,他和我一天进的医院。
我住进来那天问他了一嘴,说哥们你怎么进来的?
蒋哥说陪他女朋友,还给我展示了一下女朋友送给他的洋娃娃。
我吃了一惊,不过转念一想,我都可以自己把自己送进来,那来这儿陪女朋友又有什么问题?
我向来不爱吃饭,胃小,这也是我妈还活着的时候,我唯一能帮得上她的地方。
吃得少,省钱。
我进医院的第一天,只在早上吃了半碗粥就没了胃口。
我不爱出门,性格很内向,在医院里也一样,我通常只在一楼活动。
不过蒋迟不一样,他来的第二天就把医院上上下下转了一圈,然后告诉我,院长办公室在三楼,医院的四楼和负一层不让人进。
蒋迟去食堂的时候也很怪,他总是独自去后厨取出一份饭。我问他,他只说这是在医院里的女朋友亲手给他做的。
这家医院平常也没有什么治疗措施,我看到每天都会有同一个叫乔乔的护士进来给我们送药不过她不会管我们到底吃没吃这药。
我喜欢上了医院的后花园。这里人少,安静。我最爱坐在后花园一棵大树下的长椅上闭眼小憩,树叶和微风相互亲吻,格外催眠。
长椅的腿绑着一些粗麻绳子,似乎是为了固定什么,我搞不懂。
我住进精神病院一个星期后,迎来了第一次精神检查,还是那个乔乔护士给我做的。
护士检查完之后就问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我说我不爱吃饭。
护士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说,只有好好吃饭才能尽早治疗我的弱智。
她还说,今天一楼的病友们都做了精神检查,只有我一个出了问题。
我说她每天给我开的药我都有好好吃。
护士摇摇头,坚持说我必须要好好吃饭,然后就放我回去了。
之后每一天,护士都会亲自叫我起床,让我去吃饭。
我觉得她这个做法很奇怪,对食堂的饭越来越抵触,每天在她的监视下吃过饭之后,回到房间总会再吐出来。
就这么持续了三天,我终于饿得受不了,清晨偷偷溜到后厨去,想要拿根黄瓜什么的。
没想到,我刚进后厨,就听到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我慌忙躲进水槽下面的柜子里。
没一会儿,我竟然听到了院长和护士的声音。
院长说:二楼那个绝食的,终于经不住了?
护士:嗯,刚刚叫我拿吃的呢。
院长:别忘了放那东西进去。他竟然能抵抗住毒瘾,也是有两下子。
护士:估计是放了蛊之后实在受不了那腥味儿。
周身的凉气丝丝缕缕往我的领口里钻,几乎要把我的心脏冰冻。
两人离开后,我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哦,对了,我也没忘记顺上两根没放毒也没放蛊的黄瓜顶饿。
我回到房间之后就摇醒了蒋迟,把院长和护士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他听。
这是我干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我总是会把事情搞得更砸,我不应该叫王俊,应该叫王二傻才对,就像从小别人喊我的一样。
蒋迟听完之后,二话不说,直接冲出了房门。
我傻眼了。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清晨的阳光快要破出黑暗,蠢蠢欲动地想要挤进我的房间的时候,我听到楼上忽然爆发了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我懦弱地蜷在房间门口,和蒋迟放在床上的洋娃娃大眼瞪小眼。
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清晨,吼叫声几乎要击碎我的天灵盖,它们漂浮在我耳边,和床上的洋娃娃快要混在一起。
我记得洋娃娃那对黑黝黝的眼眸、记得它蜷缩的金黄的假发、她粉色小裙子的蕾丝边,还有一拧就会发出八音盒似的音乐声。
它就那么望着我,像是在质问我,为什么不上楼去救蒋迟。
它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恐怖的东西,我以后再也没能在梦中摆脱它的纠缠。
吼叫声终于停下的时候,我的房门被敲响了。
我颤巍巍地爬起来看猫眼。
猫眼外面,护士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地擂着门:病人王俊病人王俊该去吃早饭了。
我一句话也没敢说,心里自我安慰地想,我不叫王俊,我叫王二傻。
护士敲了好久好久才走开。
我整整一天待在房间里,反锁着房门,哪儿也不敢去。
傍晚的时候,我突然听到护士在走廊里面给院长打电话:院长,我把小迟的尸体放在负一层停尸间了,嗯,好。
小迟?
我的大脑猛然被锤子击中,手脚并用地爬向蒋迟的床铺,抓起他床上那个充满恶意的洋娃娃。
我来来回回地看,终于在洋娃娃的背心里面找到了一颗爱心,爱心里面用粉色的线绣着「小迟x乔乔」。
怪不得,蒋迟的女朋友要单独给蒋迟做饭。
如果不是我我惊恐地扔开洋娃娃。
如果不是我
不行,我一定要去停尸间看看蒋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