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比特使劲摇头,见哈迪斯迈步过来,掉头就跑。
班茗跑着跑着,眼前忽然闪现出湖边波塞冬残破的衣物,他脚下发软,身后追着他的哈迪斯越拉越长,一会儿幻化成西装男的影子,一会儿幻化成兔小姐船长的身形。
班茗跌倒在地,惊惧回身,蓦然发现他竟然来到了湖边,身后只有残破的不成人形的尸体。
那是波塞冬、那是波塞冬、那是波塞冬
班茗!
一声声呼唤敲击在他的耳膜上,班茗似乎被从湖底一把拉起。
他唰地从床上直直地坐起来,两只眼睛瞪视着前方。忽然,他感到一阵战栗带着狂喜传遍全身对了,波塞冬还活着!他活着!
班茗猛地回头,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波塞冬。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已的双手已经紧紧抓住了邱童舟的双肩。
邱童舟双手覆盖上班茗充血的眼睛:我们的小爱神梦见什么了?
班茗拿开邱童舟放在他眼睛上的手捧在手指间,又慢慢地滑回了被窝里。过了很久,他才低声道:我们逃出来的那天。
邱童舟怔愣住,捏着他的手心里粘着汗水,柔软却有力地和他的手心相贴。
班茗少见地露出真正脆弱的表情,只留下半张脸窝在被子外边。
邱童舟没说话,任凭班茗握着他。
不久后,班茗问道:几点了?
邱童舟:五点多,想去吃饭?
班茗点头,窸窸窣窣爬起来,重振了精神:走,吃饭去。
晚饭时人数竟然减了三位,除掉已经死亡的王祥,下午西装男应该是对两个人出了手。
幸存玩家中除去班、邱二人和不是人的小爷,就只剩下两个玩家了。
饭后,班茗先回到自己房间里拿上吴思怡的酒瓶,向邱童舟房间走,路过电梯间的时候,清洁工刚好推着车从对面走廊上走过来等电梯。
班茗心念一动,拐弯的时候状似不经意间将日记本掉在地上。
他向邱童舟的房间走去,顺手打开吴思怡的酒瓶抿了一口,抑制着恶心咽下去,又拧好酒瓶。
他敲敲门,余光刚好看到清洁工推着车捡起了日记本,看了班茗一眼。
邱童舟开门。班茗这回可以看到,他的背后隐约跟着个模糊的影子。
准备好了?邱童舟问。
班茗眨眨眼:我都把保命符扔给清洁工了,当然准备好了。他反手带上门,最多五分钟,老板肯定会来,他现在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
邱童舟随手拎起林毅的酒瓶,开玩笑道:你似乎不是拉满nppc的好感度。
班茗走到床边抻懒腰:谁让我是丘比特呢。
房门忽然被叩响,门外传来清洁工听起来很是喜悦的声音:客人,到清理房间的时候了,麻烦开下门。
邱童舟晃着酒瓶勾开门把手。
清洁工推着车进入房间。
邱童舟靠在卫生间门上,反手压下门把手,用重力倚开门,挑眉瞅着清洁工:大妈,麻烦先把卫生间清扫一下。
清洁工转头凝视邱童舟,邱童舟疑惑: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清洁工缓声:没有。它顺着邱童舟身侧进入卫生间。邱童舟瞥了眼班茗,班茗冲他眨眨眼,眉眼弯弯。
邱童舟把卫生间的门咔哒一关,外面就只剩下班茗一个人了。
班茗的肩膀被一只冰冷的手拍上。
他小腿使力跳开一段距离,回头。
先生,又见面了。他毫不意外地看到西装男绞着长手站在他身后,阴冷地吐着蛇信。
西装男没有废话,几乎以瞬移的速度闪到班茗面前,长指奔着班茗的脖子直直抓去。
一瞬的时间似乎被无限拖慢,班茗心脏跳得飞快,等到长指就要碰到班茗脖子上的绒毛时,早已缠到一旁架子上的小黑将他骤然拖离几寸,班茗甩上酒瓶。
这是班茗动作的最快速度了。用上十成十力气的西装男终于被班茗打了个措手不及,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指啪地打碎班茗甩上来的人酒瓶,玻璃碎渣飞散,穿过酒瓶的长指遇到了第二重阻力。
它狠狠击上了一道人影,人影岿然不动,反倒是西装男断掉了一根指节。
西装男错愕地收手,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手指上的痛感。
人影被西装男激怒了,班茗只能看到隐约的影子奔向西装男。
西装男很明显也看不到那个人影,应对得很是狼狈,不一会儿又断了一根手指。
班茗松了一口气。不知道邱童舟那边怎么样了。
班茗将自己尽量缩在角落里,不让战火波及到自己身上。他眯着眼睛分析战况,无形人影很明显占据了上风,不过一分钟的时间,西装男身上已经多了数道划痕,指关节断了四个。
西装男的怒气也被激发,一时间和无形人影打了个相当。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被大力撞飞,另一道无形人影窜来加入混战。
邱童舟贴着墙移到班茗的角落,低声道:清洁工死了。
班茗吃惊:才一分钟?
邱童舟点点头,有些感慨:虐杀。
面对着两道人影,西装男终于招架不住,频频受伤。副本振动起来,班茗知道这是即将崩塌的前兆。
正酣战,门口却突然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小爷的声音响起:开门!开门!
班茗的神经又立马绷紧,他不住地在房门和房内颤抖的人影间来回瞥,心里祈祷人影们努力一点,赶紧干掉西装男,不要再横生枝节。
眼见小爷想要硬闯,班茗赶忙大声问他:为什么要开门?
不料小爷不理班茗拖延时间这一套,继续一边试图突破防盗门,一边用拳头擂门:快点开门!
班茗刚想搪塞一句,小爷又隔着房门高喊:你们两个给我停手!
人影们被小爷一喊,迟疑着收手,齐齐回头望向门口。西装男得以喘息,艰辛地爬起来。
突然,从西装男身体旁窜出一道黑影,它飞快地各打了人影们一巴掌,又在人影们回头前窜回西装男背后。人影们再次被激怒,奋起扑向西装男。
小黑游回班茗的袖子里安静地趴着,深藏功与名。
西装男被这一下被晃得措手不及,人影们只用了几秒,西装男便骤然睁大双眼,脑袋啪嗒掉到了地上。
副本轰然倒塌。
班茗回到了现实世界,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发现眼前还是满屏的柳月空间里的祖安话。
他缓慢地移动手指刷了一会儿,随手点了几个赞,锁屏,放下手机。
那个自称小爷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班茗仰躺在床上思索。他隐隐地有种感觉,这个自称小爷的人除了和那帮疯子有关系,也一定和整个副本系统有关系。
副本系统班茗想,不知道哈迪斯有没有查出来新研究所的位置。
邱童舟刚刚出门去取外卖了半个小时前两人在手机上定了份肯德基。
班茗想着奥尔良烤翅、九珍果汁,咽咽口水,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
刚好门口传来了用指纹开锁的声音,班茗推开卧室门跑过去,邱童舟正站在门口。
班茗接过他手里的肯德基袋子放到茶几上,感觉自己隔着纸袋都能闻到奥尔良烤翅的香味:外面冷吗?
邱童舟把鞋放进鞋柜里:还行,今天没风。他的眼神投射到停在屋子地板中央的扫地机器人身上,这玩意儿怎么又停了?不是设置好自动回去充电的吗?
班茗有点想笑:我刚刚在卧室里,还没发现它停了,一会儿大不了再设置一遍快去洗手吃肯德基!他给两人分好了汉堡和小吃,眼睛亮亮地瞅着邱童舟。
邱童舟应了一声,很快去洗好了手坐在茶几旁。
班茗趁着邱童舟洗手的时候在电视上找了一档最近很火的综艺投屏,邱童舟坐过来的时候刚好它在介绍这次拍摄的城市的一些景点。
班茗在挤番茄酱:咦,竟然是在咱们城市拍摄的。
邱童舟扒开汉堡的包装咬了一口,往班茗的方向蹭了蹭。
班茗毫无所觉地抽出薯条蘸了蘸番茄酱:这个主题游乐园你去过吗?
邱童舟:没有。
班茗咽下薯条:明天周日,要不要去玩一圈?
邱童舟把脚搭在了茶几上:好啊,就咱们两个吧。
班茗冲他笑:当然就咱们两个了。
邱童舟看着班茗的笑容,嘴里有些发干,他飞快地瞥过班茗还沾着盈盈水光的双唇,若无其事地抽出一根薯条。
他想起了丘比特被单独隔离在研究室第三区域的一段时光。
旧研究室分为三个区域,除了丘比特所在的第三区域外,波塞冬和哈迪斯被圈在第二区域,而第一区域关的则是雅典娜、维纳斯和阿瑞斯。
逃离想法的提出者是阿瑞斯,计划的制定者是维纳斯,雅典娜则是用了两年时间通过一次次缜密的探索,画出了整个研究室的地图,并且成功潜入了第二区域。
波塞冬和哈迪斯一直以为,他们两个是实验室里仅有的一对实验体,直到那天雅典娜划开第二区域的门禁,带来第一区域的消息。
第三区域处于研究室最核心的地带,波塞冬由于特殊的水运输能力,被迫负责和第三区域薛定谔的实验体进行交流。
他一直坚信第三区域是疯子们的伊甸园,绝对不会有其他实验体存在,直到他看到了窝在椅子上,背着一对折断的萎靡翅膀的丘比特。
他记得丘比特抬眼时脆弱的脖颈,像是昭示着它的主人是个不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最弱者。
但是丘比特很快眨了眨眼,目光投射在波塞冬和洗手池水面相连的地方:不愧是第二区域的波塞冬同志,出场方式很别致嘛。
你们五个终于计划好干掉这个垃圾地方了吗?
丘比特从椅子上轻快地滑下来,我一直在为逃离做准备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个炸翻这里的简便快捷的方法。
波塞冬无语凝噎了半晌,最后只是问:什么方法?
邱童舟转头看班茗:你还记不记得你在研究室的那段时间?
班茗:记得,怎么了?
邱童舟看着班茗的后脑勺,只觉得这个后脑勺也可爱得很。
他不自觉地眯着眼睛笑:你那时候的表情和语气真的很欠揍。
班茗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他思索了很长时间,又转头去看邱童舟。
邱童舟还是那么懒散地坐在沙发里,但不知为什么,邱童舟说这句话的语气让班茗有了些少见的冲动。
班茗放下汉堡,又坐在原位想了一会儿,最后认真地凑到邱童舟跟前:你要是想,我现在也可以很欠
他支起身子,凑到邱童舟耳边说出了最后一个字和原本的那句话并不相同的一个字。
然后他又缩回来,两只眼睛澄澈地瞧着邱童舟的双眼: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我忍不住想要说一些肉麻的话。
比如说我爱你。
邱童舟没有愣很长时间,他没有想到这层窗户纸破得这么响彻云霄,他本以为只需要他的一个表白可、可
邱童舟再也没有顾忌地搂住班茗的腰身,他低声、清晰地回应班茗:我也爱你。
班茗和邱童舟的游园计划被班茗一力取消了。
二月份悄然划过,班茗在飞去学校的前一天晚上,和邱童舟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小公园里闲逛。
他正漫无边际地和邱童舟聊着什么,忽然停住了脚。他刚刚是眼花了?班茗蹙起眉。
邱童舟投来疑问的目光:怎么了?
班茗缓缓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长得和火车副本里的扮成小女孩的洋娃娃npc很像的小姑娘。
班茗揉揉眼睛:可能是最近盯手机盯多了有点花眼吧。他去拉邱童舟,走吧。
可是他这一拉却没能拉动,班茗抬眼去看的时候,才发现邱童舟的脸色有些严峻。
邱童舟看着班茗的双眼道:我之前取快递的时候也看到过一个几乎和火车副本洋娃娃冒充的小女孩npc一模一样的女孩儿。
一个人看错还有可能,两个人一起看错就不太可能了。
班茗道:我记得在火车副本里的时候,它就意识到了我们身份的不同吧?
邱童舟抿抿嘴唇,却忽然提了一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我一直在想,物质守恒定律对副本世界也有用吧?
那副本里那么高的死亡率,现实世界中的人口为什么没有锐减?
班茗指出他的逻辑错误:我们不知道具体的人口数,我们以为的人口数是经过副本删除记忆之后篡改的人口数。
邱童舟皱眉。
班茗小声道:要找到真实的标准,我们还是要找到研究所。
就算npc能转化成现实世界中的人,我们想知道一切问题的谜底也只能去研究所。
邱童舟没有回答。
两人被这么一搅合,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兴致。两人并肩往家里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邱童舟忽然低声道:我有一个猜想,那些疯子会不会是想要继续他们那所谓的「进化人类」的行动。
班茗握住门把手的手指不受控地收紧:或许他话还没说出口,身后的电梯门却打开了。邻居提着包从电梯出来,三人打过招呼,各自进了家门。
两人没有再提这个话题,当晚邱童舟抚摸过班茗的侧腰的时候,他忽然战栗起来。
他有点害怕班茗离开他到另一个城市去。
但班茗终归是要走的。飞机准时地带着小爱神飞回了他学校所在的城市,但这回不太一样班茗知道自己的根还扎在那个城市,扎在那个人的心上。
班茗再进入副本是在3月份的中旬,他正在课上头痛地听着行为经济学,忽然间眼前就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