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童舟叮嘱:路窄,一会儿你走到我前面,千万不要踩到小路以外的地方。
班茗乖乖点头,心里其实也有了一点猜测。
雾气似乎是从空气里渗出来的,班茗视线里的景物均匀地一点点变成白色,只有小路上方还是清晰的。
随着雾气浓重起来,小路两旁的树影慢慢扭曲,变成了一排排的人影。
班茗赶紧缩手,他感觉在小路旁栽种的树人已经快要碰到他了。
距离近了,班茗隐约能看到人影的形象,他们面容各不相同,大多数很好看,穿着不算华美,但一定是最适合他们的衣服样式。
他们隐藏在白雾里,眼珠无法转动,只能转动头颅盯着二人。
小路在白雾里愈发清晰,班茗一步步踏在石板上,小心着没有踩到石板缝隙里。
白雾维持了大概半个小时就散去了,人影又变回了树影。
班茗和邱童舟继续赶路。
走到分岔路的时候,他们迎面碰上了张峰、王妍和陈思睿。
三人的脸色都差到了极致,王妍和陈思睿甚至看起来随时都要呕吐。
陈思睿的衣服被他撕掉了大半,变成了短袖衬衫和短裤,他和张峰王妍隔了很长一段距离,看着他们的眼神充斥着警惕和恐惧。
班茗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猜测到了发生的事情,心中涌起一股对于张峰王妍两人的愤怒。他佯装关心地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妍惊诧地看着全须全尾的两个人:你们那边没起雾?
班茗疑惑:起雾了啊,起雾又怎么了?不就是起个雾吗?
他扯扯衣服,好心地提醒:对了,咱们的衣服好像有问题,那个裁缝提醒我们俩说这个屋子的主人卡尔是个变态,让我们不要穿他的衣服。那个裁缝还让我们从他的衣架上随便选两套呢,他那儿的衣服都是安全的。
王妍表情一震,控制不住地看向东边的小路,努力压抑着渴望。
班茗探头往西边小路瞅,明知故问道:咦,翟启明哥哥呢?
陈思睿站到他身边,把他拉回来:离那两个人远一点,要不是他们,翟启明怎么可能变成那个样子!
班茗听话地往后缩,犹疑地瞥了一眼张峰和王妍:什么?他们把启明哥怎么样了啊?
班茗其实在看到陈思睿的表情的时候就清楚,张峰和王妍应该是在起雾的时候把翟启明推出去做实验或者替死了。
这种死法,他都替翟启明感到憋屈。
陈思睿刚想说话,突然兀地冷战,他抬眼就看到张峰冰冷的警告眼神,下意识就把话咽回了肚子里:没、没怎么。
班茗:好吧。
直到张峰和王妍走开,陈思睿都没能从张峰的杀意里缓过来,他看班茗和邱童舟也要走,赶紧跟上去。
晚餐是甜面包。
刘振林叹气:我想念盐的味道。但他还是拿起了两块。
班茗戳他:中午侍者来给你们送饭了吗?
刘振林摇头:没有,侍者默认我们人没到齐。看来那四个人是凉了。
邱童舟这次蛮有表现欲,开口:恐怕不一定。
刘振林一愣:还有什么可能吗?
邱童舟答非所问:我们回来的路上又起了一次雾。
柳月倒吸一口冷气:我们下午去二楼和卡尔交涉了,二楼没有向后的窗户,我们看不到起雾之后的后面三间屋子。
班茗反应过来,嚼着面包缓缓补充:昨晚,我刚睡着的时候,可能也起了一次雾,如果这么算的话,昨晚就起了两次雾。
刘振林皱眉: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邱童舟道:先吃饭,一会儿就知道了。刘振林虽然心里很是郁闷,但到底也没再问。
吃完饭后,四人率先走出木屋,绕到屋后两间小木屋出现在眼前,中间的那一间赫然消失了。
刘振林震惊定在原地,半晌才快步去追那三人:你们怎么知道起雾的时候二号房会消失的?
邱童舟笑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能被冠以智者称号的人,在变态面前不会没有反抗之力。
刘振林走进一号房,关上门:裁缝铺有什么?
班茗和他同时发问:卡尔说什么了?
他俩停下看对方。
柳月脱下鞋,抱怨道:那个卡尔纹特真的是个大变态,又滥情又残忍。
柳月揉着脚:他是个服装设计师,对美丽的事物有变态的执念。一开始只是对视觉美有执念他就收藏美丽的人和美丽的衣服。
后来他的审美层次提高了,开始执着于灵魂美。不过这时候他的收藏频率就降低了,因为能让他入眼的美丽灵魂很少。
最后他盯上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辛,因为他有着博大的智慧,被称为整个王国最有智慧的智者。
辛没让他如愿,他就疯了,给辛做了无数的衣服,辛就是一件也不穿。
柳月翻白眼:就是活该。
班茗恍然大悟:我就说裁缝铺里的衣服怎么都一个码数呢,原来都是给辛做的。
邱童舟突然插话:你们看一下自己的衣服。
班茗听话地低头,掀开自己的衣角。
衣服里面竟然凭空从布料上长出了一层细小的绒毛,每一根绒毛都像蚯蚓一样蠕动着。
班茗这时才猛然发觉自己的衣服里面有异样的感觉,之前竟然一点痒的感觉都没有。
柳月干呕:娘的这是些什么东西,真是恶心。
班茗也有点适应不良,试图揪住衣角脱下衣服,结果衣服好像知道了他的意图,所有的绒毛立马扎根到皮肤里,像长了吸盘一样牢牢吸住班茗的肌肤,班茗一使劲就感觉皮要被剥下来一般疼痛,只好放弃。
其他三人显然也发现衣服脱不下来了,一想到以后要和满衣服的绒毛天天共处,脸色都有点发白。
啊三号房的方向传来一声惨叫。
四人赶紧冲出屋门,刚好看见陈思睿紧紧抓着尖叫的王妍哀求:求求王姐,求求王姐让我进去吧,我没事的、我没事的,这是幻觉,这是幻觉!
王妍不停摇头,还在尖叫。
乍一看陈思睿被撕掉的袖子和裤腿都回来了,但班茗仔细观察之后,发现那些看起来像袖子和裤腿的部分,其实是和布料颜色一致的绒毛,那些绒毛深深扎根进陈思睿的腿和胳膊里,简直像是从陈思睿的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
王妍哭叫着摇头,她不敢碰陈思睿,又不敢放陈思睿进门,只能任由陈思睿抱着她的腿。
张峰可能是厌烦了这个闹剧,他走过来,看准陈思睿的脑袋,用力一踹,陈思睿当场就昏迷了,头部渗透出血迹来。
四人没想到张峰做得这么绝,根本没来得及阻止。
陈思睿的胳膊软软耷拉下来,张峰掐住陈思睿的脖子,走到森林边上扔到地下,回身看见走过来的四个人,像没看见一样当面关上了门。
四人脸色严峻地走到陈思睿身前。
刘振林俯身按上陈思睿脖子侧面:还活着。
他站起身,正准备给他做个急救,就看陈思睿的双脚忽然以一个奇异的姿势竖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某天刘振林回忆起这个副本:我为什么要被夹在初代神中间。心疼自己。
28、掉马
你猜对了,我就是丘比特;
刘振林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
陈思睿的双脚像树根一样扎进了泥土里,他软软的身体被衣服撑了起来,头和脖子耷拉着,衣服慢慢变得坚硬粗粝,陈思睿的头发伸长、挺直,长成了树枝和叶子,头颅迅速瘪下去,像个干枯的树瘤一样掩藏在了茂密的枝叶中。
啪嗒
一架眼镜掉到了地上。
陈思睿在他们眼前变成了一棵树。
四人对着树干沉默了半分钟,班茗大概明白为什么陈思睿回来的路上会受到惊吓撕扯掉衣服了。
应该是看了翟启明变树的过程吧。
班茗总感觉自己身上的绒毛也在有意无意地渴望着钻进他的皮肤里。
这次的副本有点点恶心啊。班茗想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人默契地没有说话,而是回到了一号房收拾好上床睡觉。
半夜,邱童舟感觉身上有点冷,他睁开眼,发现是又起了雾。
窗户外一层层若隐若现在白雾里的人影凝视着窗内,他轻轻拽起一角被子,遮挡住了它们看向班茗的视线。
雾不一会儿就散了。
邱童舟忽然抿了抿嘴,他视线定格在班茗的睡颜上半晌,蹑手蹑脚起身。
他无声穿好鞋,卸下门栓,滑开木门,迈进了冷风中,又关好门。
他试着推了推又凭空出现的二号房房门,没有拴上。
他进入二号房。
二号房只有四张空荡荡的床铺,被子没有整理,枕头还留着压过的痕迹,四人走的时候应当是十分匆忙的。
邱童舟进入房中四处转了转,又准备出去。
他的手刚刚放到门把手上,一股危机感迫使他又收回了手。
外面又起了雾。
门上有一块玻璃,本来白雾是进不到卡尔纹特几栋小屋围成的院子里的,但是此刻从二号房的玻璃往外看,只能见到一片白茫茫的迷雾。
邱童舟收回了手。
这次雾过了很久才散。
卡尔纹特小屋的二号房又消失了。
这一觉班茗睡得很踏实,早上还体会到了自然醒的幸福。
班茗起来的时候其余三个人都不在,天光乍亮,班茗翘着毛叠好被,溜溜达达出了门。
他左转转右转转,也不是很饿,开始伸手掏邮筒。
邮筒里竟然真的有多出来的一封信。
班茗拿在手里,看看地址,发现还是卡尔纹特要寄出去的。
他准备躲到房屋侧面二楼看不到的地方拆开看看。
你在干什么!可惜班茗还没等迈步,就有一个不熟悉的男性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班茗无辜回头,对着衣品很高但神色憔悴的男人道:纹特先生,我想要看看邮筒里有没有我昨天寄出的信的回信。
卡尔纹特注意力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钟,嗤笑:我最喜欢的就是搜集美丽的灵魂,你在不在说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班茗茫然歪头:纹特先生的意思是,我在说谎吗?
卡尔纹特面上浮现一丝疑惑,很快又被掩藏了过去,他烦躁摆手:管你说没说谎,把信给我放回去。
班茗失落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把信往回塞。
卡尔纹特看着班茗的侧颜,有点不忍,他解释道:昨天我的爱人好不容易肯收走信没有退回来,所以我今天才想赶紧再给他寄一封。
班茗垂首,手指摩挲着信封边缘,小声:我能看看嘛?
卡尔纹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班茗奇怪看向他,猛然发现他的视线异常灼热,心里咯噔一声。
卡尔纹特轻柔道:你想看的话就看吧。
班茗一瞬间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是看信呢?还是挣扎着在这个变态面前把好感刷下来呢?
不,或许变态之所以称为变态,就是因为他认定的东西再也无法改变。
班茗于是甜甜冲卡尔纹特笑笑,毫不犹豫拆开了信封:谢谢你!
他在卡尔纹特的视线中展开信。
亲爱的辛:
昨天你终于肯收下我的信了,你是不是准备原谅我了?
你知道吗,在你不理我的这一年里,我每天度日如年,曾经美丽的灵魂现在在我眼中丑陋不堪,只有你的智慧让我魂牵梦萦。
辛啊,我现在寸步难行,我的灵魂即将在这个丑陋的墓地里孤独地死去,请你来见见我吧!
永远爱你的
卡尔
班茗看完后,叹了口气。
卡尔纹特轻轻帮他合拢了信件:可以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班茗笑:我叫班茗,班师回朝的班,茗茶的茗。
卡尔纹特有一双桃花眼,深情起来很令人动容,他凝视着班茗:我先去书房把信重新封好,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班茗乖乖点头:好。
卡尔纹特牵起班茗的手,引着他走向东边的一间小木屋,推开门。
书房确实如陈思睿所说一点光也没有,卡尔纹特放低声音,握紧班茗:别怕。
班茗:嗯嗯。
卡尔纹特轻车熟路拐到书房里的书桌前,打开了桌面上的台灯。
他解释:书房的一切都是我给辛布置的,在他来之前,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看到这间书房的整体面貌。
班茗:嗯嗯。
他一声不响拉开椅子,从抽屉里取出新的信封,将已经切好的火漆粒装在勺子里烤,蜡烛的火光和台灯的光晕打在他的侧脸上,鼻梁划界光暗,睫毛根根分明。
室内安谧。
班茗感觉自己的脚底被无声地敲了敲。
卡尔纹特将烤好的火漆轻轻倒在信封上,又取来印章小心翼翼扣上,等待的时候视线丝毫不离信封,眼神似乎在凝望情人。
班茗感觉自己的脚底又被无声地敲了敲。
卡尔纹特终于取下了印章,欣赏了一会儿上面的字母v,轻轻吻上:亲爱的辛,我的宝贝儿,我的塞壬。
班茗脸色复杂。
知道这人是疯的和亲眼见证这人的疯是不一样的。
执念深重就好比疯魔,再深的爱意也只令外人骨寒。
卡尔纹特写好地址,捻起信封的一角,起身、推回木椅、牵起班茗,轻轻走出了书房,锁上门,将信好好地放入了邮箱。
班茗看到他锁门的那一刻就觉得,他是知情的,也察觉到了那个轻敲,他不想让班茗再进去。
但是卡尔纹特只字未提,甚至轻吻了班茗的发顶后道:美人儿要是想进书房,随时找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