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位削瘦的老人,大约这么高,有一些白头发,不过看上去挺精神。”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是不是穿着黑西装?”
“对对对,一看就是有钱人,手里还提了扫帚,也不知道是来给谁扫墓的。”
几个工作人员七嘴八舌的说着,纪玉兰很快就在脑中勾勒出一个形象来。
十之八九是顾学义。
心里有了底,她道过谢去找顾景云了。
一直等到回去以后,她才拉着顾景云嘀嘀咕咕了一番。
他听着听着就露出无奈之色:“你这是要唱戏给他看啊,我觉得没必要,他就是个冷血无情的,你不必在他身上多费心思。”
刚扫完墓,对姐姐的怀念之情正是顶峰的时候,顾景云的心情也不美妙,便没控制住说得大声了一点。
结果把甘子星引来了:“你们吵架了?”
……这孩子是不是有些期待了?
纪玉兰翻了个白眼:“你想太多了,你和顾老师吵架了我们都不可能吵架。”
喂,你这幅失望的样子真的好吗?
甘子星一副警惕的样子:“你不许欺负顾老师。”
两个大人都没忍住笑出来,说他年少老成吧,有时候说出的话又这么的惹人笑。
顾景云摸了摸他的脑袋,火气已经散了,解释道:“放心吧,我们没有吵架,我也没有被欺负。”
他打算说几句哄孩子该干嘛干嘛去,纪玉兰却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子星,有个事情跟你商量商量。”
心有灵犀的小情侣只要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要干什么, 顾景云顿时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赞成。
然而纪玉兰自有她的道理:“子星不是懵懂无知的普通孩子,这件事情跟他们兄弟两个有关,应该让他们知道,然后自己决定要不要去做。”
“什么事?”甘子星马上就问。
显然,他认可这番话。
一大一小对视一会,顾景云做出让步:“好吧,我同意。”
不一会四人都坐在了客厅里,甘子星小脸绷得紧紧的,十分严肃地道:“说吧。”
甘子阳一脸茫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是鉴于弟弟肃然的样子不敢多说什么。
纪玉兰想了想,还是将猜测说了出来。
话刚说完顾景云已经脱口而出:“不可能。”
他显得很激动:“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去给姐姐扫过墓。”
纪玉兰很谨慎:“可能去过,只是特意避开了你,所以你不知道而已。”
“ 他为什么要避开我?”顾景云还是不信,“我是最希望他和姐姐能重归于好的,哪怕现在姐姐已经,已经……我还是这样希望的,他避开我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纪玉兰摇头,“我不能说自己很了解顾伯伯的想法,但我想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顿了顿,她劝道:“如果你遇到的是纪大山和毛文娟那样不做人的父母,我绝不会对此多说一句话,但是景云……你真的希望和父亲之间一直有这样的心结吗?还有子阳和子星,那毕竟是他们的外公,以你对你姐的了解,她会不会希望孩子们与外公相认,相处融洽呢?”
顾景云一愣。
姐姐会这样希望吗?
他曾经尝试过,但父亲并不愿意接受两个孩子,他觉得既然姐姐到死都不肯跟家里开口,或许也是心怀怨恨的,又或者根本不愿意他多此一举。
所以除了那次尝试,他再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现在想想姐姐的性格……应该还是不愿意的吧。
但他也不敢保证,一时间便说不出话来。
倒是甘子星忽然道:“妈跟我们说过许多关于外公外婆的事情。”
“什么?”
顾景云惊呆了。
甘子阳这会抓住机会开口:“对,我也记得,妈说过外公和外婆都是老师,还说外公很厉害,但凡老师能拿的奖项几乎都拿过了,我没记错吧?”
他还跟弟弟确认呢。
甘子星便“嗯”了一声。
两孩子都这么说,可见不是随意杜撰的了。
纪玉兰叹了口气下判断:“看来你姐对家里还是有思念的,而且,我觉得她可能并不恨家中,否则给孩子们说的时候不会这样平和,要知道大人总觉得孩子什么都不懂,所以面对孩子说话的时候往往不做伪装。”
殊不知,孩子们对善恶最为敏感,或许他们不懂那些话的意思,却会被大人的态度影响。
而兄弟俩虽然基本没提起过外公外婆,但很明显对他们并无什么负面情绪。
对于他们来说,外公外婆只是母亲话中厉害的人,在感情上略有偏好,却绝不是“讨厌”、“怨恨”之类的。
这话很有道理,顾景云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纪玉兰目光闪闪的看过来:“所以我觉得可以试一试,不成功……咳,顾伯父多发一次火而已嘛,你也习惯了,要是成功了呢,以后你们也不用别别扭扭相处了,没损失嘛。”
看了兄弟俩一眼,她凑近些悄声道:“以后我两要想过个二人世界什么的,孩子们也不能总是摆脱王家照看吧。”
顾景云明白了。
没错,如果能解开这个结,以后不方便的时候还能将两个孩子送去老爸那里。
顿时觉得这个尝试很值得。
并且突然很期待纪玉兰的法子能成功。
……
顾学义作为教授,课程并不是很多,不过他还是习惯每天都到学校去。
校园永远都是朝气勃勃的,看着那些青春飞扬的孩子们,总能在他们身上找到熟悉的影子。
当年姐弟两个,也是这样天天欢声笑语,就算偶尔哪一个有些不开心,另一个也会尽力去逗对方。
可是女儿去世以后,儿子也很少再那么开怀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女儿的事情在家里变成了一个禁忌,每次只要提起来,自己总忍不住发火。
也不是不后悔的,可是下一次还是难以控制。
或许在儿子眼里,自己是一个非常冷血的父亲吧。
想起那天顾景云离开时那失望的目光,顾学义的心脏就隐隐作痛。
刚摸了一粒药吞下,桌上的电话响了。
“你好,请问哪位?”
不管刚刚在想什么,顾学义对外总是彬彬有礼的。
“您好,请问是顾学义先生吗?”
“是我。”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这边是松云陵园。”
顾学义微微皱眉:“有什么事吗?”
“顾昕昕是您的女儿对吗?”
“对。”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听到女儿的名字,那种难以控制的情绪又冒出来了,要不是对面只是个陌生人,他的态度一定会变得糟糕起来。
“是这样的,昨晚有雷暴,园里有一些地方遭到了雷击,今早我们的工作人员巡园的时候发现,顾昕昕的墓碑有损毁,所以想问下看看,你们是否要换碑或者修整。”
顾学义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被雷劈这种事情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可不是什么好事,一般吵架不都咒人家“天打雷劈”么。
虽然他并不迷信,但听到女儿的墓碑损坏了自然也不开心。
“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以后,他直接离开了学校。
墓园在市郊,顾学义花了一点时间才到达,下车直奔管理办公室:“我女儿的墓碑到底怎么了?”
接待他的工作人员是个生面孔,前几天来的时候并没有见过,不过他没放在心上,只是催促道:“我想过去看看,边走边说吧。”
这位打扮干练的女工作人员一口应下:“好的,您请。”
往外走的时候,顾学义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
这位工作人员的动作和气质,在陵园的其他人之中显得格外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