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要吓死姥姥吗?”蒋林英又递给她一杯温水,有点儿咸:“你姥爷抱你上来,姥姥腿都软了,还以为你怎么了。以后早上不舒服要说一声,不舒服我们就不去上学了,别硬抗着,听见没?”
水星怔了怔,这才注意到她没有跟其他病人一样,在下边打点滴,而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打的点滴。
点滴还剩下小半瓶,蒋林英给她掖了掖被角,又问:“一会儿打完点滴,吃不吃西红柿鸡蛋挂面?姥姥给你做。”
水星点点头。
因为这次发烧,水星成了家里的头号关注对象,戚远承也没再因为昨天的事情跟她发脾气,拔针的时候只是嘱咐她最近注意保暖,别因为漂亮就不穿秋衣秋裤,水星都一一应下。
本来打完点滴,水星的烧就退了下去,并不影响第二天上学,没想到水星的体质是真的弱,第二天出门前又烧了起来,戚远承不许她去上课,让她乖乖呆在家里休息,算是给她放了个小长假。
直到周五,戚远承才亲自将水星送到了学校门口。水星跟戚远承说了再见,就进了教学楼,站到三班门口,又觉得离开了几天,班上的同学有些陌生,同学们看到水星回来了,纷纷笑着打招呼,问她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你都放了个小长假呢,也不差周五这一天,再连上六日,直接七天乐了。”
水星笑了笑,确实如此,不来上学本是件极其轻松的事情,但水星每每想到失约了盛沂又总觉得不安心。
席悦还没有来,她病了的第二天就给席悦打过电话,让她帮忙转告盛沂自己没法去了,不知道席悦说没说,再问的话又觉得将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班上的同学还没来齐,水星朝门口望了望,抱着水杯,又出了三班。
走到饮水机这里,接了大半杯水,又想着既然人都到这里了,不如去一班跟盛沂解释解释,万一席悦忙忘了,盛沂白白等她,她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就这样给自己找了半天的借口,水星总算将步子挪到了一班门口。
自打开学到现在,她还没有单独来找过盛沂,站到班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同学,想叫住谁又总觉得有点儿尴尬,眼看过一会儿就要上课了,水星下定决心刚要探出手拽出路过的同学,就被李泽旭发现了:“诶?转校生。”
“嗯?”
水星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她抬起头,看见李泽旭,他的眼睛弯弯的,一只手扶着门宽,一只手冲她打招呼,朝后看:“席悦没跟你一起来吗?”
水星摇摇头:“没有。”
李泽旭站稳了身子,靠在一边:“你要找人吗?我帮你叫。”
“…….嗯。”水星抿了抿唇,小声说了盛沂的名字,又问,“他在吗?”
“他啊,在的,你稍微等一下。”李泽旭冲班里吼了一嗓子盛沂,告诉他有人找,身子又退了回来,半靠在门框边,他在班里就看见水星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盯着来来往往的同学看,但一句话没说,之前见她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她不太爱讲话的,“你这是找盛沂什么事儿啊?”
“也没什么,就是…….”
两个人正说着话,盛沂从班里出来,目光落在水星身上,她的马尾辫有些翘,睫毛长长的,脸色比平常差些,唇色也白,被李泽旭堵着,低声,正跟李泽旭说些什么。
盛沂默然一会儿,拍了下李泽旭,示意他可以走了。
水星心头一颤,抬眼,飞快地看了眼盛沂,他蹙了一下眉,忽然感觉做坏事似的,莫名有点儿心虚。
盛沂问她:“他跟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声音都是抖的。
李泽旭已经回到座位上了,班级门口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盛沂扫了扫水星,嗯了一声,又问:“有什么事吗?”
气氛怪怪的,水星听他的话也总觉得多了几分疏离感,硬着头皮嗯了一声,说:“前几天我生病了,来不了学校,训练也没有到。”
“我知道。”
“什么?”水星愣了一下。
“席悦跟我说了。”他又解释。
盛沂那天就觉得水星的鼻音有点儿重,想着给她点了热些的东西,又去暖和的地方能压一压,没想到还是病了。
他低声,指了指她抱着的水杯,听席悦说过她病的时候怀里就靠水杯取暖,再次问:“病好了吗?”
刚打完热水,水杯还是滚烫的,听到盛沂的关心,水星忽然觉得杯壁又烧了起来,后背也在冒热汗,心里暖暖的,其实还是有点儿虚,但她握着水杯的时候,还是努力地点了点头:“完全好了。”
“那个……”水星犹豫一下,还是没忍住,“总让悦悦传话不方便。”
盛沂向下,又瞥了一眼,嗯了一声。
“我能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水星抬手,松了松校服的拉链,大概是水杯太热了,总觉得身上也烧烧的,没必要裹这么严实,“以后再有这种事情,我方便联系你。”
盛沂的拉链也拉开了,他穿了件黑色的的卫衣,真好看,他又嗯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水星的错觉,总觉得这声比上声重。
从一班回到三班,往常总觉得走廊好长,今天又变得极其短了起来,水星低头,看着折好的便利贴,淡蓝色的贴纸上是盛沂的手机号和□□号,她以为只能要到家里的电话而已,没想到一下子有了两样有关盛沂的联系方式,欢喜的心情还来不及完全掩掉,就要进教室了。
好在水星和盛沂都没有再出什么事情,两个人照例在每周一三五练习,一直到了英语演讲比赛。
英语演讲比赛在十二月十四日,双人组的比赛在上午,单人组的比赛在下午,学校为了统一行事要求参赛选手一起集合,并在学校门口派了一辆大巴车接送他们去西城大学的新校区参加比赛。
当天早上,窗外的天气阴沉沉的,看样子要下雨,水星在早上临走前接到了席悦的电话,她实在是起不来,刚跟老师请了假,下午直接从家属区坐校车去新校区,没办法跟水星一块儿走了。
水星挂掉电话,被戚远承送到了学校门口,大巴车在正门口等着,吕灿看见水星来了接连招呼她上车,车厢里已经坐了三分之二的同学,盛沂已经上车了,他坐在靠前边,旁边的位置没有人,后排的同学正拽着盛沂说话。
水星犹豫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坐过去,又跟其他人不太熟悉,想了想,还是选择一个人坐在车辆靠后的位置。
大巴车开动了。
盛沂忽然站了起来,水星坐在靠后的地方,下意识跟着他的动作起了下身,盛沂走了过来,站到了她旁边的位置。
他的声音低低的,在她脑袋上方响了起来,问:“旁边有人吗?”
第12章 .第十二场雨 耀眼。
水星愣了下,慌忙收起放在旁边的书包,又对上盛沂的视线,书包放到腿上,她解释:“没有,本来是有席悦的,但是席悦……睡过了。”
盛沂嗯了一声,坐在她边上。
她咬了下嘴唇,垂眼,又将书包塞进旁边的一侧,总觉得自己说多了话,明明他们在一块儿训练也有一段时间了,她还是会思量再三才和盛沂说话,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跟盛沂亲近,还是怕打扰,说什么都怕错,说什么都怕烦。
英语演讲比赛的场地在西城大学的新校区,西城附中是西城大学的附属中学,新校区建立不足十年,到处新得发亮,吕灿见大家聊天说闲话,又从最前头的位置站了起来,给他们打戒备针,再三嘱咐在主场作战要拿出主场作战的气势,绝对不能输给隔壁的一中。
“要在自己家还拿不到冠军,你们自己说说丢不丢人吧,这段时间管你们管的也松,就是让你们自主练习,大家伙儿别给我丢人,要赛出风度,赛出水平。”吕灿拿着车上的大喇叭喊话,“平常说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嘴上说说,进了现场,上了讲台,比赛必须给我拿第一,都听见没有?”
众人点头应和一声。
其实这次英语演讲比赛的队伍不止有西城附中和一中,但两家是实打实的死对头。水星来西城附中不久,有关一中跟附中的事情就听过不少。
西城有三大名校,其中一中跟附中争得最凶,每年中考结束,双方都会暗戳戳地争抢彼此的生源,更别说盛沂是如何被抢过,光电话就不知道打了多少个。还有说这届招生的时候,西城附中想抢一个一中的女孩儿,可惜没抢过来。
前面两排的男生女生知道西城附中跟一中的渊源,小声地讨论着。水星靠了靠窗边,侧眸,去看玻璃窗倒影上的盛沂,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衬衫,领口系紧,皮肤白皙,外边套了冬季的校服。
冬天的窗户冰冰凉凉的,再加上有热的呼气靠近,很快地堆积成一小片近圆的白雾。
水星没想过盛沂会坐在她旁边,心跳得急,跟着大巴车一颠一颠的,一时间脸都贴在了玻璃窗上,凉得她抖了个激灵。
知道今天演出,可能会拍集体的合照,水星发现她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那种人,为了在盛沂旁边的时候好看些,出于私心,蒋林英早上给她的秋衣都没套,完全是为了显瘦,现在碰到凉的,身上也不自觉冷了起来。
忽然间,旁边的座椅轻轻动了下,头顶的暖风开了,呜啦呜啦地吹了下来,轻飘飘地透来一股薄荷味,身边人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水星怔了下身,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心要冒出来了,脸也热了。
盛沂的视线又扫过她,他们没说话,只有车窗外的阳光一照,他的眼睛晶亮,轻轻一动,接连她的世界也跟着完全明亮了起来。
从西城附中到西城大学的新校区路程不到四十分钟,他们在学校的北门下了车,正面对的便是图书馆。比赛的地方在学校的活动中心,吕灿领着他们从正门走过去,走了十分钟。
上午九点,双人组的比赛正式开始,之前还提前进行了一个抽次序的环节,水星他们这组是派盛沂去的,盛沂的手气极好,直接抽到了非常好的次序,第六个上场。
“这个次序不错,前边跟后边都不好,你跟盛沂是我们附中的种子选手,努努力,加把劲。”吕灿这段时间很看好盛沂跟水星,两个人的稿子也是她亲自审过的,“争取给附中拿个好荣誉,一会儿上台也别太紧张,就想象下边的评审老师和同学们都是萝卜和白菜,根本不用理会他们。”
水星点点头,说着,又从书包里掏出演讲稿。
后台全部都是为演讲比赛做准备的学生,两两组成一对,等老师们走了,不盯的那么紧,也有溜神聊天的学生,内容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不过大部分还是跟演讲比赛有关,水星隐约在他们的口中听到了盛沂的名字。
“紧张?”盛沂垂眸,看见水星手里的稿件,又皱了。
她好像是有这么个习惯,一紧张起来就喜欢揉搓身边的小物件,之前是课本,然后是卷子,现在又是演讲的稿件。
水星忙地一缩手,抿了抿唇,摇头,又点头:“…….是有点儿。”
她头一次参加这样的比赛,在此之前从没站到过台前,即使吕灿跟他们说了一百次把台下的评委不当回事儿,她确实是没办法做到,评审就是评审,怎么能看不见呢?
“别紧张。”盛沂垂眸,看她的小动作,怪可爱的,说,“只是一场简单的演讲。”
水星嗯了一声。
她垂眸,想用手去抚平左上角的褶皱,之前揉得劲大了,反复了两次还是平展不了,手一松开照样是皱的,稿件被盛沂抽到了手里,水星抬起头,他拿自己的换了她的:“你看我的。”
水星先是一愣,她知道盛沂有严重的洁癖,什么都要干干净净的,包括他们的稿件,用了这么久,他不过只是多了几道简单的墨水痕迹,和刚打印出来的没有差别,和她的天差地别,她什么都记到上边,乱乱的。
“我的…….”她本能地想抓回来。
盛沂低眼,朝她的手看了一眼,她的手险些碰到他的手背,又在中途猛地收回了指尖,稿件没换过来,水星抬手,看了看自己手上已经有的稿件。
“可以跟你换吗?”水星问得不确定。
盛沂点点头:“可以。”
她想问你不介意吗,又怕问出不介意的时候,盛沂会开始介意。后台的人少了一组又一组,水星跟盛沂都只是肩并肩站着。
她的手里就拿着那份稿件,新的,属于盛沂的,现在又是属于她的稿件。
小小的一张纸,就成了神赐的礼物。
英语演讲比赛每组的时间本来就是固定的,最长也不过六分钟,短的三四分钟足以,水星和盛沂两个人的稿件定在五分三十秒,不多也不少。他们前面的一组是一中的学生,两个人是男生,放得更开些,上场前相互调侃彼此,也算是活跃了些气氛。
盛沂对这种场合早已见怪不怪,倒是水星,根本没办法当作只是演讲而已,即使跟她说了别紧张,但看得出来她根本没听进去话,手倒是不搓稿件了,身子在上下掂,人成了铁锅里的黄豆,没一处安稳的。
盛沂在旁边,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
“怎么了?”水星抬起头,身子微微控制了些。
他眼底的笑意收得很快,面色已经正经,如果不是因为水星时刻留心这边儿的动静兴许都不会发现。
盛沂没说水星紧张的事情,转而带她去看台下的评委台,他们现在是候场的第一位,从后台看过去正巧能看到中间的情况:“我在想吕老师说的话。”
“什么话?”水星完全忘记了,脑袋懵懵的。
盛沂抬手,随手指了下中间的一个老师,头顶长了两三根毛发,脸长长的,他瘦长的手指摆在她眼前,等她顺着看了过去,顿了下,才问:“像不像萝卜?”
不知道是不是盛沂这句话起了作用,水星的视线落过去,对方在温黄的灯光下,脸色还真有些像萝卜,忍不住笑了下:“像。”
两个人的气氛忽然变得轻松下来,水星的眼睛还弯着,紧接着,就又听到了台下的掌声,以及他们的名字。
“加油。”盛沂在上场前说。
水星抬头,低声回应他:“嗯,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