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就此不再希望,更不是绝望,只是他有些受不了自己一个人的声音后仿佛永远都得不到回应的孤寂。
于是,在陪雪姝过完年后夙珝便接手了夙嘉手里的活儿,重回朝堂把持朝政。
他每日往返于皇宫与庄子,上完朝后便把奏章带回庄子批。
雪姝在床上睡着,他便在一旁处理事情,偶尔会跟雪姝说说朝廷上的事。
得不到回应也没关系,只要有事可做,不至于让他的思绪突然停下来就行了。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春去秋来,三年时间好似很长,却又仿佛很短。
如今又是一年春,正月过完不久,大贤便迎来皇帝三十五岁寿辰,四处喜庆洋洋人人笑逐颜开,百姓都道自圣上登基,他们的日子是一年好过一年。
二月十三晚,夙珝晚归。
白茯跟往常一样在晚饭后带雪姝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仔细地为她洗漱完毕,抱着皓儿在雪姝床前同她说话,说她白日上街时从百姓那听到的零零碎碎。
“时间过得可真快,不知不觉皇上登基都八年了,公主你不知道,前日将军凯旋,皇上不是去城门接人了么,百姓们许久不见皇上,见了才发生,好家伙,咱们皇上可真是驻颜有术,八年过去,脸上都不见老的。”
白茯拿着皓儿的两只小手,一边晃一边模仿别人说话。
“咱皇上长得可真不是一般俊,诶你说,是不是长得俊的人都不显老啊?”
“我觉着是,看看咱皇上,再看楚太傅,两人年岁相当,二十出头时是个啥模样,这会儿还是个啥模样。”
“可别说了,你咋不看看世子爷,十八岁是个啥样,这会儿还是个啥样。”
“我就纳了闷儿了,这长得俊的人不老就不说了,咋还都不急着成亲呢?”
模仿到这白茯忍不住笑出声,弯着唇跟雪姝说:“公主你是没看到,当时那几个人说起这事儿直接打开了话匣子,激动得唾沫横飞,就好像这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不过吧,也没人敢催皇上成亲,将军昨日里还同我说,有老臣意图几人联名上书,让皇上选秀呢,结果那老臣当晚就得了急症,第二天就让皇上给放回老家了。”
本来说着逗乐的话,可说着说着白茯就安静了,看着床上人温和静谧的睡颜鼻头隐隐发涩。
“你怎么还不醒啊,”白茯翕动嘴唇,呢喃似的道,“八年了,你准备让皇上再等多久呢?”
“皇上说,他等你是应该的,毕竟谁让他让你等了这么些年,如今这便是对他的惩罚,多久他都等得。”
“可公主,过去的四千多年不是皇上有意让你等的,你们已经错过四千多年了,你真的忍心再让你们一直就这么错过下去吗?”
“不仅是皇上啊,我,世子爷,端王妃,赵嬷嬷,还有楚大人,将军,我们这几年都守着你呢,都在等你醒呢,你就不想睁眼看看我们吗……”
这样的话说得多了,白茯如今都习惯了,最初那两年说着说着就不受控制地掉眼泪,现在至多也就是酸酸鼻子。
白茯想,是习惯,也是希望吧。
因为他们都知道她会醒过来,如果一直像从前那样动辄就哭,也太过矫情了。
只不过,回忆这东西是真让人酸楚,也难怪皇上以前会那样。
“娘,你在哭吗?”皓儿转身,仰着小脑袋看着白茯,奶声奶气地问。
白茯吸吸鼻子,笑着在他软乎乎的脸上捏了捏,“没哭,娘只是想起你娘跟你雪姝姨姨以前的事了。”
往旁边看了一眼时间,白茯松开皓儿,替雪姝掖了掖被子,“时辰不早了,今天就先到这吧,我先去哄皓儿睡觉,一会儿再来陪你。”
看着自家公主几年如一日不变的容貌,白茯摸摸自己的脸,无奈笑笑,转身去拉皓儿的小手,“走,皓儿,该睡觉觉了。”
皓儿乖巧地点点头,糯糯地应了一声,却是走了两步后就回头看,“娘,雪姝姨姨醒了。”
“!”
白茯一惊,猛地一扭头,差点把脖子给闪了。
但她管不了这些,皓儿的话就跟一记大锤似的,砸得她心脏一震,周身血液都在这一瞬沸腾起来了。
“公主?!”
白茯猛转身,二话不说径直扑到床边,两只眼睛睁得眼珠子都像要马上掉下来似的。
她紧紧盯着雪姝的脸,视线仔细热络地在她的眼睛嘴巴这俩地方转,一颗心咚咚地仿佛要从喉咙跳出来一样。
可她盯着盯着就发现,人还是睡得很安静,别说醒了,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白茯不甘心,在床沿跪趴了好一会儿,结果眼睛都让她瞪得又酸又涩都没见人有醒来的迹象。
“哗啦”一下。
白茯就跟被人一盆冷水兜头淋下似的,沸腾的血液渐渐冷却,活跃的心脏也一点点往下坠。
又过了好一会儿,白茯没等到人醒,不禁紧皱着眉扭头去看皓儿,没好气道:“皓儿,娘跟爹平时怎么教你的?有没有跟你说过小孩子不准撒谎?”
皓儿眨了眨黑珍珠似的眼,乖乖站在那,抠着小手手很认真乖顺地点头。
白茯的腿跪得有点麻,她撑着床沿坐起来,冷脸道:“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说谎?”
皓儿不解,眨巴着眼睛为自己辩解,“皓儿没有说谎。”
白茯眉头皱得更紧了,“还不承认?你自己说的雪姝姨姨醒了,但雪姝姨姨睡得好好的,哪醒了?这不是说谎是什么?”
皓儿摇头,一再强调:“我没有,雪姝姨姨就是醒了,她刚刚手都在动。”
白茯的心又是一紧,下意识朝雪姝的手看去,但看见的却是她先前给她擦过后怎么放的,那双手现在就还是怎么放的。
白茯抿了抿唇,又抱着这么一点细微的希望继续盯了小炷香时间。
“算了,”白茯吁出一口浊气,“下不为例,你明日还要念书,娘先带你去睡觉。”
皓儿糯糯地应道:“好。”
白茯不死心地又看了一眼雪姝,最终一无所获,不禁又是一声叹息。
母子俩走到门口,皓儿忽然又停下来回头看过去,“娘,雪姝姨姨醒了。”
白茯的心下意识一紧,几乎条件反射地又转身猛地冲了回去。
只可惜这次也一样,她并没有从雪姝脸上看到任何苏醒的迹象。
白茯生气了,走过去照着皓儿的小屁.股打了一下,“当娘的话是耳旁风是不是?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皓儿的眼眶一下就红了,看看床的方向,又看看白茯,瘪嘴委屈道:“我没有撒谎,雪姝姨姨就是醒了。”
白茯这次不信他了,冷着脸把小孩带到他们的房间,“自觉站过去,面壁半个时辰。”
皓儿不愿意,眼泪一下子就滚下来了,“我没有撒谎,娘不可理喻冤枉好人,我不服。”
嘿?
白茯气笑了,“行啊,你还知道不可理喻了,到底是谁不可理喻?管你服不服,站过去。”
皓儿又气又委屈,双颊都鼓鼓的,小胸膛上下起伏着,一边掉金豆子一边为自己申辩。
“娘就是不可理喻颠倒是非,爹说了,父母也要讲道理,娘不讲道理,等明日爹来了我就跟爹告状!”
白茯乐了,嫌弃地摆手示意他去面壁,边说:“成,等你爹明儿个来了你就告状去,你现在去站着。”
“哼!”皓儿冲她重重一哼,鼻涕泡都给哼出来了。
白茯被逗乐了,气也消了大半,拿着手帕去给他擤鼻子。
皓儿又哼了一声,一边由着白茯给他擤鼻子一边哼,最后拨开白茯的手转身留给她一个圆润的小后脑勺。
白茯又好笑又无奈,但也没打算哄他。
小孩子撒谎可不行,现在不纠正,以后撒谎成性可就迟了。
关了门,白茯折回雪姝那屋准备灭两盏灯,再去厨房准备夜宵,边往屋里走白茯还边心想着今晚皇上会什么时候回来。
但让白茯没想到的是。
她这边刚掀开内间小门的帘子,心里的话都还没想完,就跟一双黑沉如墨的眸子对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