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年纪大呢?等到他像我一样大吗?那个时候,我都四十岁了。”今兮语气薄凉,呵笑,“为什么你对我的承诺,要等二十年才能实现?”
沈雅月似是没想到今兮会这样冷嘲热讽,不显示自己的怒意。
身边又有外人在,今兮也没给她一分好脸色。
一半是气,一半又是丢了面子,沈雅月气的胸腔一起一伏,但她竭力压抑着情绪,连生气都带着一股气别扭的优雅。
“兮兮,你都二十多岁了,为什么要和你弟弟计较呢?他才三岁啊。”
“我计较的从来不是他,而是因为他的到来,变了的您。”
所有的一切,我的疏离,冷淡,漠视,都与今宴无关。
都来自于因为今宴的到来,而变了的——我的母亲。
今兮说:“妈妈,您听过一句话吗?——手心手背都是肉。可真当热水扑来的时候,人都是用手心捂脸,被烫的,痛的,是手背。”
沈雅月沉默了好几秒。
她脸沉下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今兮,你都已经这么大了,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你了,你为什么要和弟弟比较?”
今兮的视线重新回到沈雅月身上。
她突然间很是心累,“妈妈,为什么您总是把矛盾指向今宴呢?我在意的,是您对我的态度。”
在生意场上混久了的人,喜欢将简单的事弄复杂,也擅长将事情模糊化。
沈雅月不明白今兮想要什么吗?不是的。
正是因为她明白今兮要的是什么,所以她故意扭曲,故意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甚至将矛盾转移到其他地方。
以此证明,她是没有错的。
错的那个,是今兮。
人的劣根性,在于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今兮遗传到了沈雅月的容貌,也完美遗传了她的自私。
今兮阖上眼,嗓音微哑,“妈妈,您回去吧。我在医院待着挺好的,想吃什么,叫个外卖就行,不需要您特意早起绕那么远的路去帮我买。”
……
沈雅月离开了。
今兮从床上坐起,若无其事地吃着贺司珩买来的早餐。至于沈雅月买的那一份,她碰都没碰一下。
“这个,不吃吗?”贺司珩指着床头放着的那份早餐。
“你想吃你吃。”
“我已经吃过了。”
“那就扔了吧。”
今兮漫不在意,拿出手机。
她昨晚睡得早,手机里躺了不少未读消息。都是知道她骨折住院,关心她身体状况如何。她每个都回了一遍,最后,又打开孟宁的聊天框。
孟宁给她发了约八百条消息。
先是斥责她为什么要带伤跳舞,后来又夸她就这样也拿了第一,最后又问她现在还好吗。
今兮脸上的不悦冲淡了许多。
她打字回:【好多了。】
工作日,这个时间点,孟宁刚起床,前往上班的路上。她边开车边和今兮聊天,回消息的速度,时快时慢。
孟宁:【你醒这么早?】
今兮:【嗯。】
孟宁:【吃过了吗?】
今兮:【吃过了,你呢?】
孟宁:【还没吃呢,要饿死了,待会去食堂,我得吃六个烧麦四个包子一碗豆腐脑。】
今兮哑然。
孟宁突然发了条语音过来:“对了,昨晚有个阿姨来家里找你。”
孟宁的家自从被大火烧过后,一直在装修,到现在还没装修好。所以她从去年到现在,这大半年,都是住在今兮那房子的。
今兮想了想,问:【我妈妈吗?】
孟宁似是已经下车了,那边没有喇叭声,只有此起彼伏的蝉鸣声。
她嗓音清脆,说:“我也以为是你妈妈,结果她说不是。她问我你住在哪儿,我说你和你男朋友住一块儿。”
能够知道她家在哪儿的人并不多,并且,还是年纪稍长的。
除了她的母亲,似乎,只剩下一个人。
——贺司珩的妈妈,于素,于姨。
今兮一怔,“她有问你别的吗?比如说,我男朋友是谁?我现在住哪儿?”
孟宁:“问了。”
顿了一下,她说:“但我没说。”
今兮松了一口气。
和孟宁聊完,今兮抬眼,看坐在沙发上的贺司珩。
她的语音,都是扬声器播放,孟宁说的话,都落到贺司珩的耳里。可他神情淡淡,没任何紧张情绪。
今兮抿了抿唇:“贺司珩。”
贺司珩:“嗯?”
“你妈妈为什么突然去我那儿?”
“这你得问她。”
“……”
她看着他,说:“要不你帮我去问问?”
贺司珩:“可以。”
还没等她欣喜,又听到他下一句。
“你求我。”
今兮白他一眼,“我自己问!”
贺司珩把手机往边上一扔,双手环在胸前,脊背往后靠,坐姿松散,微抬下颌,露出一个“你来”的表情。
今兮拿出手机,调出于素的联系方式。
犹豫几秒,稍稍皱了皱眉,还是没拨通电话。
“怎么不打?”
“才七点多,于姨可能还没起,晚点再打。”
“哦。”
她重新躺会床上。
养病无聊,她平视没什么娱乐活动,这会儿也不知道干什么。
“贺司珩。”
“嗯。”
“你在干嘛?”
“在玩手机。”
“手机有什么好玩的?”
“手机不好玩,怎么,你好玩?”
“……”
贺司珩放下面前的手机,他背光坐着,脸藏在晦暗中,看不真切表情。
他目光很静,语气平波无澜,慢悠悠地说:“我倒是想,你愿意吗?”
今兮动作稍顿,盯着他看了几秒,忽地一笑:“但是哥哥,我可不觉得你好玩儿。毕竟玩了这么多年,来来回回,不都是那些花样吗,也没什么新招式。”
察觉到对方散发出的气场渐沉冷。
她脸上露出得逞的笑。
贺司珩幽幽道:“趁现在养伤你就可劲儿说,等你伤好了,看我怎么弄你。”
今兮唇角笑意瞬间消失。
她拉起被子,动作飞快,盖过头顶,把自己埋在被窝里。
“我要睡觉了,你赶紧去上班吧,别影响我休息。”
偏偏今日贺司珩轮休,他连续上了一礼拜的班,昨晚还是夜班,到现在才下班。见她生龙活虎的,贺司珩看了眼腕表,起身离开。
“我回去洗个澡,你有什么要带的,我给你拿过来。”
“没有。”
“我走了,你要是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知道没?”
“知道知道。”
她埋在被窝里的手,伸出一截,藕节似的手腕,在晨光中晃动,“走吧走吧,回去睡一觉再回来,你昨晚都没怎么睡。”越说,她的声音越发低。
她认床,一整晚都半梦半醒。只是每次醒来,转头,床边沙发上,贺司珩都在。
狭窄的沙发,他缩手缩脚地躺着,压根睡不安稳。加上时不时病人那边有突发状况,贺司珩基本上没睡过。
“我会在万樟查房之前回来的。”
贺司珩不容置喙的口吻,说完,离开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