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梭在街巷之中,感受到久违的烟火气息。
火腿铺子里散发出腊肉的醇香,货郎挑着担子喊:“麦芽糖——打糖诶——”一面喊,一面敲。
这一瞬间,像极了太平盛世。
他微笑,凑上去买了一包糖。
他低头掰糖,无意识朝前走,一抬头,看见对面的桥上聚集了很多人,他好奇,走过去看,走到桥上时,发现桥下有人摆摊。
都是绒布做成的花卉,栩栩如生,花开不败。
南栀就站在摊子旁,看着来往的人群发呆。
她整日胡思乱想,索性给自己找了点事儿做。
这一桌的绒花,都是她这几天的成果。
街上很多摊子卖吃的,独她卖花,新颖又别致,渐渐吸引了许多人。
小姑娘们爱买她的花,往头上一戴,收获一天好心情。
松月泊看了她许久,然后带着笑意走过去。
南栀闻到一丝麦芽糖香气,好奇地抬起头,撞进松月泊含笑的眼眸。
只一眼,她迅速低下头,睫毛颤了下,随后视他如空气,甚至还挪了几步,离他更远些。
松月泊也不尴尬,他自顾自走到摊子后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像是桥边的石狮子。
南栀别过头,不去看他。
松月泊笑,伸手掰下一块糖,递到她面前,轻声问:“吃不吃?”
南栀启唇欲语,忽而又转过头,留一个后脑勺给他。
松月泊无言笑,顺手将糖块放到了自己嘴边。
阳光慵懒,他陪了她一整天,她不跟他说话,他便不去烦她。
有客人来时,他就帮她,无顾客时,他就看她看过的书,或是看一旁的湖。
身体倦极,他再也撑不住,靠着桥墩睡了过去,手上还拿着南栀的书。
日头渐落,南栀准备收摊。
她侧头,看到松月泊沉睡的脸,鼻子一酸。
伸手想要触碰他,却又赌气的收回手。
她还记得那一通宛如遗言的电话,叫人不能忘记。
她知道如今的局势,人如天地之蜉蝣,可她不喜欢别离,尤其生死之离。
她低头沉默不语,将摊子整理好后,还是伸手推了推松月泊。
他缓缓睁开眼,眼见日头偏西。
“准备回去了吗?我送你。”
南栀没有回答他,自顾自朝回走。
松月泊依旧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就已经很好。
到学校了,那道身影还跟在身后,南栀猛然转回身,松月泊停住,略带疑惑地望着她,嘴角微扬。
南栀道:“跟着我做什么?不是叫我抬头看星空?”
“我……”
话还未说完,南栀就已经扭头离开,她伸手擦了下眼泪,越走越快。
等到了宿舍楼下,她又觉得有些自责与难受,方才的话会不会有些重?
她悄悄转回头,并不见他的身影。
失望地转过身,听见背后有人道:“我在这儿呢。”
她回头,松月泊正拿着一朵月季花看着她笑。
他走过来,将月季花递到她手里道:“在那边花丛里捡的,可惜有些发黄了。”
南栀望着花发呆。
松月泊顺势牵起她另一只手道:“走,陪我去吃饭。”
这一次,南栀没有不理不睬,她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外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松月泊带她回到月斋,两人煮了一锅面吃完。
南栀让他上去休息,自己收拾碗筷。
她收拾完,准备上楼看一看松月泊。
轻轻推开门,他已经洗完澡换了身衣裳。窗帘还未拉上,但他已经靠在枕头上睡着。
南栀坐在床边,伸手轻触他的脸。
很轻很轻的动作,可松月泊还是睁开了眼,他笑着将南栀拉到怀里,低头去亲她。
亲吻她的额头,她的鼻尖,她的嘴唇。
她被暖暖的香气包裹,随他一同倒在了床上。
松月泊紧紧抱着她,脸埋进她的颈窝里,轻轻蹭了下,满足地闭上眼睛。
南栀拍着他的背,听见他呼吸慢慢平稳。
她轻轻离开他的怀抱,拿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他身上,又去将窗帘拉好。
好好休息吧,她在心里悄悄道。
第54章 眉梢 蒲公英会飞到半山腰
她踏着余晖走回校园, 不少学生还在校园内漫步,一晃神的功夫,就已山高月小。
南栀并不着急回到宿舍, 而是径直走向了图书馆。
这个图书馆比不得原安南大学的图书馆,墙壁斑驳,窗户破旧, 甚至灯火也不甚明亮, 但里面还是有许多学生埋头书籍, 旁若无人。
南栀悄悄走到书架旁, 随手抽出一本书,时光染黄了书页, 无数过客雕刻出锯齿似的边缘。
南栀随意一翻, 在最下面有一行毛笔写下的批注——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一抬头,满屋长衫先生, 这一瞬间,欲说还休, 泪如泉涌。
·
几天过后,南栀又收到一笔稿费, 她打算请甄念慈与孙黛月去大吃一顿。平时她们帮助她良多, 她都记在心里, 一直想请她们吃饭, 今日终于成行。
吃什么好呢?三个人在一起商量。
孙黛月说:“羊肉汤如何?”
冬季吃羊肉汤,是一大享受。
甄念慈轻轻摇头道:“要不去吃羊肉饺子!”
这个时节羊肉汤正贵,她不想让南栀太过破费。
南栀微笑着看着她, 扬扬手里的信封道:“没关系,肆意一回也无妨。”
最终她们去了庐阳一家新开的西餐厅。
这家餐厅是一位法国人所开,他的夫人是庐阳本地人,所以他留在了庐阳。
虽是西餐厅,但装潢并不西式,反而与周边的庐阳式建筑融合得恰到好处。
甄念慈一进屋就说:“他一定很爱他的妻子!”
孙黛月问她:“何以见得?”
“只有很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愿意走进她的世界,尊重她的文化背景,并且愿意背井离乡来到这里,选择与她共度余生。”
她笑一笑,接着道:“当然,他也没有抛弃掉自己的文化习俗。”
南栀看向柜台,一个穿旗袍的女子正在桌上写字,旁边站着一位外国男人,他正在泡咖啡。
在这个小小的西餐厅,新与旧中与西宛若天作之合,叫人耳目一新且挑不出任何瑕疵,世界本来就该这样,哪有什么泾渭分明与优劣等级。
大木桌上摆着庐阳特色的藤制品,里面摆着餐巾。旁边的菜单上有中文与英文,甚至还有庐阳当地方言。
南栀笑出声。
她没有吃过这些,不知该点些什么,索性将菜单推到了甄念慈与孙黛月面前。
这两人也没怎么吃过西餐,依据价格点了几样菜。
老板娘看出她们的迷茫,笑着走来向她们推荐了几样。菜单撤走,侍应生提来红茶替她们各自倒了一杯。
茶气氤氲,南栀轻呡一口,叹道:“清香!”
孙黛月也喝了一口,跟着赞叹道:“好茶!”
甄念慈浅笑道:“真像进了中式茶楼。”
孙黛月接口:“我去过一次茶楼,吃到一盘蒸饺,滋味奇鲜。”
南栀没有进过茶楼,她静静聆听,试着想象这些菜肴的味道,然后说道:“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去吃别的美味。”
她们异口同声:“好。”
学生时代最朴素又最郑重的约定,大概就是相约一起食饭。
聊天间,侍应生端来三份牛排,依次摆在三人面前,南栀拿起刀叉,看了看邻桌,可惜他们没有点牛排。
孙黛月小声道:“怎么拿?”
甄念慈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左叉右刀。”
孙黛月依言拿起刀叉,但她毕竟不熟练,“哐当”一声,刀与叉都掉到了地上,声响颇大,所有人都循声望过来,还有人皱眉不耐,孙黛月脸红到脖子根,尴尬到手足无措,南栀不经意将胳膊挪到边缘,然后悄悄松开手指,她手上的叉子也落到了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