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顾让却莫名想起那晚,隔着一层玻璃,映着里面泛白的灯光,在冒着热气的面馆里,将微卷的长发高扎成马尾的女人,站在食客的餐桌旁,笑着记录食客点餐。
顾让猛地回过神来。
秦蝉的出现对他而言,更像是一个小插曲,如今曲终人自然散了。
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顾让回到居民楼,声控灯一层层亮起,却在走到屋门口时,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听起来就极为难受。
顾让皱眉。
顾母的病历本他仔仔细细地看过,确实只有左腿膝盖骨因为年轻时的过度劳累和受冻导致的积疾,需要慢慢地调养。
他忙打开门,却只听见厨房一阵急促的轮椅转动的声音。
顾让走向厨房,顾母正背对着他,声音有些哑:“小让?”
“妈,您怎么了?”顾让忙上前去。
顾母连连摇头:“没事,只是切辣椒时被辣到了。”
顾让朝一旁看了一眼,案板上鲜红的辣椒碎冒着辛辣味。
他勉强放下心来,推着顾母离开厨房:“告诉过您了,以后这种事等我回来就好。”
话还没说完,手机却响了起来。
顾让手指顿了顿,拿出手机,是家教辅导的那个学生。
“喂?”顾让不解。
“顾老师,”男孩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你的档案落在我家啦!”
顾让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代表学院参加的编程比赛的档案表没有拿回来,明天就要用。
“麻烦你帮我保管一下,我现在过去,可以吗?”
“好的,顾老师。”
顾让挂了电话,又让顾母回房休息,才匆匆折返回去。
到达北江公馆时,学生正拿着档案等在公馆门口,顾让道了谢便要离开。
北江公馆的不远处,有一栋楼,名叫盛景,灯光璀璨,许多上流社会的人会在这里举办宴会。
对面车水马龙,顾让只直直而行。
一辆黑色的库里南停在大楼门口,一人从车上款款而下。
顾让莫名便转头看去。
秦蝉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裙,站在车前,长卷发披在肩侧,精致的妆容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一个男人穿着黑色的晚礼服站在门口,迎接着她。
顾让不由得停了脚步,这似乎是那天后第一次看见她。
秦蝉也察觉到什么,双眸穿过马路,朝他这边看来。
二人的目光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粲然的灯光,在空中相撞。
第15章 那年 [二合一]“我可以帮你,……
顾让没想到二人还会再见面, 还是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时候。
她站在一片熠熠生辉的光影里,身后是豪华的宴厅与香车宝马。
而他却站在与她遥遥相对的昏暗之中。
一条马路,像是生生隔开了两个世界, 也彻底隔开了二人。
最终, 顾让率先转开目光, 平静地朝前走去,一如没有看见她的模样。
秦蝉仍盯着顾让的背影,少年的脊背依旧如此笔直,眉眼没有丝毫的波澜, 只一步一步地远离她的世界,义无反顾,毫无眷恋。
“怎么了?”梁隽走上前来, 循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秦蝉收回目光:“没事, ”说着收回目光转过身去,熟稔地弯起一抹笑, “梁隽哥, 我们进去吧。”
梁隽看着她唇角的笑,叹了一口气, 任她挽着自己的臂弯轻声说:“在我面前,你没必要这么笑。”
这样的晚宴对秦蝉来说并不陌生, 十六岁那年,她就已经在秦新城的带领下参与这样的应酬了。
金碧辉煌, 璀璨豪华, 却没有半点温度, 人人脸上像挂着面具,友好地寒暄,就连唇角的笑都是最完美的弧度。
哦, 除了梁隽。
秦蝉看了眼身边的男人,一贯对所有人、事温和的他,总会在这样的场合,多几分不耐和厌烦。
文雅和她的先生是这场晚宴的主角,少不了在宾客前说些场面话。
秦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文雅的先生看起来四十几岁的模样,人却保养的很不错,模样也透着几分书卷气息,带着一副没有边框的眼睛,气场倒和梁隽有些相像。
不同的是,梁隽多了几分孤傲,而文雅身边的男人更多的是带着世故的和煦。
场面话说完,钢琴曲也刚好响起,又是固定的流程。
文雅夫妇跳了开场舞,其他的男女宾客也客随主便。
“还记不记得,我教你的第一支舞?”梁隽突然作声。
秦蝉点点头:“华尔兹的基本舞步?”
最简单的舞,可那时第一次跳舞的她,依旧踩了他很多脚,他却只是笑着摇摇头,说“再来”。
梁隽笑了笑,对她伸出手:“试试?”
秦蝉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二人滑进舞池,随着音乐徐徐跳着。
“现在倒是不踩脚了。”梁隽温声调侃。
秦蝉安静地在他手中转了一个回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梁隽倒没再多说什么,钢琴曲停下,二人也便随之停了下来,直到第二支曲子响起,仍有宾客没有尽兴地在跳着,也是在这时,文雅挽着她的先生走了过来。
“梁先生,秦小姐。”文雅显然还是记得秦蝉的。
几人打过招呼,文雅的先生似乎仍有别的应酬,抱歉地点点头离开了。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文雅的表情收敛了些,看着梁隽,唇角的笑也淡了许多,“梁隽,好久不见。”
梁隽也点点头:“提前预祝文小姐和张先生在一起八周年快乐。”
秦蝉转头看了他一眼。
梁隽的这句话,是她听见的他说过的最尖锐的一句话了。
今天是文雅夫妇结婚六周年纪念日。
而八年前,梁隽和文雅还没有正式分手。
文雅的表情微变,声音也提高些:“梁隽,你一定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吗?”
话音刚落,周围不少人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声音朝这边看过来。
“抱歉,酒量不佳,”文雅飞快地收拾了下情绪,人也平静了许多:“是,我就是一个俗人,梁隽,我没有你那么清高。我喜欢你时是真的喜欢,可我也喜欢酒,喜欢钱……我现在的先生很包容我,”说到这里,她看了眼秦蝉,“七年前,在南桥岸,你用秦小姐当借口,拒绝我的求和,如今你找秦小姐和我又有什么分别呢?”
如今的秦小姐,不也是流于世俗中的一个人吗?
始终都和他不是一个世界。
秦蝉闻言扬了扬眉梢,她并不讨厌文雅,他们的感情与她无关,且她的确也爱钱,爱得坦坦荡荡。
但……
“还是有分别的,”秦蝉慢吞吞地打断了文雅的话。
文雅朝她看了过来。
“比如,”秦蝉唇角的笑淡了些,“我酒量挺佳的。”
不会在不该的场合,说一些不该的话。
文雅一怔。
梁隽也朝她看过来,眼神微讶,却很快反应过来,看向文雅,眼中的笑恢复以往的温和:“刚刚是我失言了。”语气却无形中带着几分疏远。
文雅的眉眼也少了些锐气,拦下了一旁的酒保,拿起两杯香槟递给梁隽和秦蝉:“我也失态了,敬二位一杯,算是赔不是了。”
秦蝉不得不承认,不愧是在一起过的人,精准地知道对方厌恶什么。
比如,文雅嘴里说着抱歉,可却直接将那杯高度数的香槟酒递给了梁隽。
而梁隽,很厌恶酒。
眼见局面变得微妙,秦蝉心中叹了一声,上前接过文雅手里的香槟:“我敬文小姐一杯,祝文小姐和张先生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说完,微微碰了碰文雅手中红酒的杯壁,仰头一饮而尽。
梁隽似乎没想到秦蝉会替他把酒接过去,惊讶地转头,目光有些怔忡。
却只看见她光洁的颈微微动着,得体又优雅地将酒咽下。
透明的杯壁反射着一旁的灯光,惹得他眯了下眼睛,浅橘色的香槟消失在昳丽的红唇之中。
也是在此时,梁隽突然想起她刚刚那句话。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原来,是真的。
她已经到了喝酒都面不改色,应酬得体的年龄。
文雅的神色也微微变了变。
曾经,她和梁隽都想要将对方拖入彼此的世界,可最终的结果只有两败俱伤。
而眼前这个女孩,七年前自己还从没有放在眼里的女孩,却似乎根本没有将梁隽拖进世俗世界的打算,而是……在为他保持着那片净土。
这个想法让文雅心中一紧,她拒绝细思,忙后退了半步:“我还有事,失陪了。”说完转身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