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迟脸上猛地烫起来,心道他还好意思说吗。
霍忱望着他:我还没来得及问,你
别问。奚迟打断他,不用听都知道他想问什么。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被带跑了,赶紧把话题扯回来,盯着霍忱的眼睛问:你的理由应该不只是这个,你告诉我,周秘书去了哪里?
霍忱的目光仿佛清澈见底的水面:他只是去了他该待的地方。
奚迟脸色一变:真的是你把他关起来了?你不会已经对他下手了吧?
没有。霍忱语调平淡地说,不过反正他一心找死,无论如何结局不都是一样的么。
奚迟唇角敛了起来,认真地看着他道:但我不希望他的命终结在你手里。
霍忱眼睛弯了弯:知道了,刚才我是开玩笑的,这就把他拎出来。
奚迟神情松懈下来,继而想到,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如果周昀要得到应有的制裁,霍闻泽身上的秘密也将公之于众,逃避不了的。
霍忱看见他眸光又蒙上了一层薄雾,故意带着笑意逗他:我放了他的话,今晚我能跟你一起洗澡么?
奚迟没想到他在考虑这个,抬眼看向他,一时语塞。
霍忱可怜兮兮地说:你陪霍闻泽去公司,还带霍知来医院,我就只能一刻不停地被铐在床上,因为宝贝觉得全天下的坏事都是我做的,我的手好痛,只有和你一起洗澡才能好。
明明知道他在装惨,奚迟心里仍然涌起了一股负罪感,他好像确实都没有问过霍忱,就默认是他干的。
霍忱只当他默认了,凑过来亲了他一下,继续讨价还价:我今天还想一整晚都抱着你睡觉
奚迟红着耳朵推开他:先把人放出来再说。
霍忱又粘着他腻歪半天,两个人才一起下了楼,到了他停车的地方,霍忱让他先回家等一会儿,看着他开车走了才离开。
奚迟回家后收拾了一下房间,尤其是赶紧把床头的手铐收了起来,然后边改他学术会议发言的稿子,边等对方回来。
窗外夜里的风声越来越响,紧接着电闪雷鸣起来,奶糖害怕得钻进了他怀里紧紧贴着他,一起听着外面滂沱的雨声。
他抱着猫去客厅看了一眼外面,大雨狂暴地拍击着阳台玻璃,连成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他有些担心霍忱,想打个电话过去,这时他家的门锁忽然被打开了。
奚迟回过头,对上门外人的眼神,一下认了出来。
闻泽。
霍闻泽发梢往下落着水珠,脸上也被雨水沾湿,衬得人神色更加沉重。
他已经逃了。霍闻泽边进屋边告诉他。
奚迟心脏猛地缩紧,霍闻泽知道了真相,现在这个反应,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去拿了一条浴巾回来,罩在霍闻泽头上擦着水,一边问:到底怎么了?
霍闻泽抬起眼帘,连睫毛上都沾着水珠的模样看起来有一丝脆弱,眼神里凝着沉郁的雾,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拿出手机递给他。
奚迟点开上面的一段视频,看见上面的画面后,呼吸一时间停滞住了。
录的地方应该是在一个工具间,周围环境脏兮兮的,中间的两个幼童被绑在椅子上,满脸泪痕,看起来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只能瑟缩着,像小动物一样挤在一起呜咽。
其中的男孩看起来大一些,女孩看起来小一些,死死地拽着自己哥哥的手,哭到一抽一抽得上不来气,小男孩看起来也恐惧极了,发着抖一个一个字挤出来,哀求着屏幕后录视频的人。
叔叔求你别杀我们
奚迟明白了是什么情况,后背发凉。
之前在那个度假山庄,周雷的叔叔曾经说过,赵鹏升跟情妇有两个私生子,一男一女,大的七岁小的五岁。
果然,画面里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这个高度只拍到他胸口的位置,看不见他脸上此刻是何表情,他走到两个小孩坐的椅子后面,伸手拽着孩子的头发,让他们的脸正对着镜头。
处理过后有些电子质感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赵鹏升,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两个孩子顿时绝望地放声哭号起来,尖锐刺耳的童音响彻了整个房间。
救命!爸爸救我!
妈妈!呜呜呜妈妈你在哪
听得人心惊肉跳,奚迟从屏幕上抬起眼睛望向霍闻泽,看见他肩膀止不住地发抖,面色苍白,瞳仁因为极度的恐惧微微颤动着,死死抿着唇压抑着自己崩溃边缘的精神。
奚迟过去想搂住他,手还没有碰到,霍闻泽表情骤然变得狠戾,眼里迸发出可怖的恨意,燃烧的火光仿佛能将人灼伤。
他依然没有犹豫地紧紧抱住了对方,放缓声音道:霍忱,冷静。
终于,他怀里人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失力地坠到了地上。
六岁的小霍闻泽颤抖着不停往后缩,无助的泪水从眼眶中溢出,呜咽道:救救我
奚迟把他拉进怀里,摸着他的头发,安慰道:别怕,别怕,没事了,没有人会伤害你。
他心里一阵阵地抽痛,从前他只是对霍闻泽被绑架有个概念,直到今天他亲眼看到另一起绑架案的现场,他才直观地感受到了那种深深的绝望,足以刻在脑海深处二十年都无法消散。
与此同时,灯火通明的审讯室内,被抓以后一直保持沉默,只有一句要等待律师的赵鹏升,盯着屏幕全身发抖,目眦欲裂。
幼童的哭泣声刺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旁边审讯的警察终于忍不住吼道:赵鹏升!你还在挣扎什么?你亲生孩子的命对你来说都无所谓是不是!
告诉你,你的情妇在外面已经交代了不少,你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了。
起码你现在还能做唯一一件像人的事,救两条无辜的命!
视频里突然银光一闪,男人拿了一把刀出来,在两个小孩之间晃了晃,尖叫声瞬间变得更加凄厉。
不如你也来选择一下,男人声音里带着愉悦,救你的儿子还是你的女儿?
赵鹏升的防线骤然溃塌了,捂着脸满眼都是惊惧,喃喃道:我真的没想过杀那个孩子啊,我只是想绑了他们给他家一个教训是我手下的人不知道轻重,那小孩正好扑过来,走火了。
他抬起头,如同一只丧家之犬一样狼狈,涕泗横流:我交代我都交代!求你们告诉他,我什么都说
奚迟搂着小霍闻泽安慰,终于让他平静了下来,霍闻泽的主人格回到了身体里,似乎重归稳定了。
奚迟跟他面对面坐着,半晌才开口道:赵鹏升应该不会拒绝认罪,眼睁睁看着孩子送命吧。
霍闻泽眉头紧锁,声音凝涩地说:他认不认都一样。
奚迟怔然地看着他。
霍忱告诉我,周昀本来就准备同归于尽的,他不可能在乎这两个小孩的死活。
他伸手指了指屏幕,奚迟顺着看过去,看见瘦小的身躯上绑着的炸弹,他曾经见到过。
霍闻泽眼底透着一丝无力的悲哀:这不是假的,他们本来的计划中,无论是在度假山庄,还是在赵鹏升的公司,用的都是真的炸药,最后在赵鹏升新建的大型商场开业典礼上,周昀会亲自去杀了他,把罪都揽到自己身上。
奚迟十指收紧了,眼神微微颤动。
可霍忱认识你之后,把所有炸药都换成了烟花。
霍闻泽告诉他:周昀给他发了这段视频,把地址发给了他。
奚迟心里涌起一种预感,垂眸看向周昀发来的消息。
【你选择退出,我只能负责把剧本修改好了,天亮之前,一个人过来,完成你和我约好的结局。】
奚迟觉得脉管中的血液都泛着冷意,不得不承认,周昀这个计划完全把人逼到了困境。
如果霍忱不按他说的来,后果可想而知。如果去了,原本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指向了霍闻泽,会更加无法辩白,而且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这种情况,奚迟认为只有他们自己有资格做决定,他不能提出任何建议,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应该接受。
于是他只是沉声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第73章 朝阳
我和其他人格认为应该去,霍闻泽眸色深沉地告诉他,但是霍忱本人还没有表态。
奚迟知道这肯定很难抉择,伸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你们好好商议一下吧,我去煮点姜汤。
他站在厨房里,有些失神地盯着锅里翻涌的汤,辛辣温热的雾气缭绕在眼前,驱散了雨夜的冷。
其实他头脑里也是一团乱,忍不住想凭什么,明明霍忱已经决定要走出来,还要不遗余力地把他拖回黑暗中,难道人就不能有重获新生的机会吗?
但今天他的男朋友已经足够艰难了,他必须表现得冷静一些。
他把姜汤盛出来,走到书房门口,听见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停住了脚步。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去救仇人的孩子?霍忱语气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那两个小崽子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沉默了一秒,里面又响起霍闻泽的声音:其实你已经决定了。
霍忱嗤笑了一声: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我当然了解你,霍闻泽笃定地说,因为我就是你。
里面又安静了片刻,霍忱慢悠悠地说:二十多年,你终于敢承认这一点了。
顿了顿,他又道:你要知道,我并不是向你妥协。
奚迟收紧了捧着碗的指尖,他差不多料到了这个结果,经历过相同的绑架案,亲眼看见自己的哥哥永远留在了童年,大概谁都无法眼睁睁看着相同的悲剧发生。
这时,他面前的门忽然被拉开了,他看着霍忱微微怔了一下。
不烫手么?霍忱难得表情认真,从他手里把汤碗接过来。
他这才感觉到手心残留着一片滚烫,和霍忱一起坐下,看对方吹着姜汤上的热气,在屋外雨声连绵的背景里竟有一丝静谧的感觉。
他有不少话想说,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霍忱抿了一口汤,冲他弯了弯眼睛:很好喝,一点也不辣。
奚迟无奈道:那不是说明失败了么。
我喜欢。
霍忱这么说着,不紧不慢地把一整碗姜汤都边吹边喝完了,才准备离开。
奚迟拿了把大伞送他下去,到了一楼还没出门,就感觉到一阵湿冷的风从外面吹进来。
你上去吧,宝贝。霍忱对他说。
奚迟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霍忱知道他担心,伸手把他搂进了怀里,在他耳边道:别怕。
忽然坠入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他心里毫无防备地坍塌下去一块,累积的酸涩不停往外涌。
他环住了霍忱的背,同样紧紧地拥住了对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它堵上。
霍忱亲了亲他的头发,闻见他发丝间淡淡的香气,轻笑道:你骗人,明明答应和我一起洗澡,却自己洗过了。
奚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在说这个。
我从医院下班,总要先洗个澡。
霍忱又在他发梢上蹭了两下。
奚迟觉得他的态度简直像要去上个普通的夜班,也不知道他是根本就不紧张,还是在哄自己。
周昀绑架孩子的地方在哪?他突然开口问。
霍忱的眼神顿了一下。
奚迟看向他的眼睛,看出了其中的犹豫,坚持道:你说过有事不会再瞒着我,问你什么都会告诉我的。
霍忱被他执着的眼神盯着,败下阵来,告诉了他。
你解决后尽快联系我,如果天亮之后,我找不到你的话,我会报警。
奚迟说着,再也无法抑制情绪,总是湖面般平静的眼底涌起波澜: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
霍忱看他的目光一片柔软:好。
等他看到霍忱转身撑开伞,背影融进了雨幕中,好像马上就要消失似的,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霍忱立刻转过身,三两步走回到屋檐下,低头吻了他。
唇上的触感微凉,像一片羽毛般擦过,撤离的时候他有种冲动,想自私地告诉对方别去了。
但最后他只是眨了眨眼道:小心。
回家之后,他躺在床上听着雨声,一整夜都没有睡着,每次按亮手机屏幕去看,都发现只过了几分钟而已。
奶糖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焦灼的心情,一直趴在他的胸口,暖融融地贴着他。
还是太冒险了,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后悔地想,他怎么能放霍忱走?对方是比霍忱自己还了解他发病状态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刺激他。
终于等到了晨曦笼罩大地,崭新的朝阳升起,透进他的房间,他心跳又加速起来,重新有力地搏动着。
他给那个看了一晚上的号码打去了电话,然而对面只有没有信号的提示音。
奚迟立即起身换衣服,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准备出门。
这时他家的门铃突然被按响了,他呼吸一顿,心底瞬间迸发出绝处逢生的喜悦。
他疾步走到门口,从猫眼里看见的却是另一张脸,是他正准备去找的人。
奚迟打开门,何俊才穿着警察制服,满眼熬出来的红血丝,看见他像是不知道摆什么表情似的,掏出证件给他看。
他知道对方现在的身份不是他继父的弟弟,他的长辈。
奚迟,这个人你认识吗?何俊才拿出几张资料递给他,开门见山地问。
奚迟垂眸看了一眼,便重新目光坚定地看向他,回答道:认识,他是我男朋友。
何俊才严肃的表情顿了一下,又问:你知不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