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浴的水声刷刷地响着,霍闻泽仰起脸冲水的时候,猛然间被剧烈的头痛侵袭,他睁开眼竭力稳定住心神,走到洗手台边,双手撑着台沿看向镜子里。
镜中的男人肌肉线条紧绷着,像在压抑着什么,一双偏浅的瞳仁死死盯着镜中自己的眼睛。
忽然,他瞳孔微微地收缩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漠然而冷戾。
他嘴角勾起来,眼里却没有笑意,感叹道:好感人的重逢,我喜欢这种情节,真可惜没有机会自己演一次。
男人撑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捏紧了,紧闭上眼,胸膛起伏着,再睁开时眼神又恢复了冷静。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狠狠地说:你不要想靠近他,除非你想彻底消失。
镜子里的男人轻笑一声:你以为我害怕么?我只是想做完你不敢做的事,再告诉我的宝贝我有多爱他,他永远也不可能忘记我,在你们做爱的时候,他会想我。
霍闻泽咬紧牙关,恨不得用眼神把他剜出来:不管是什么,我绝不会让你做到。
镜子里男人的神情突然认真起来,直直地盯着他:明明是我先认识他的。
接着他想到了什么,眼眸中闪过一抹亮色,语气轻快:如果我现在走出去,你说他会认得出来么?
第41章 你是谁?
宽敞的浴室里, 花洒的水声还在持续着,撑在洗手台前的男人低着头,肩背线条紧绷着微微颤抖, 发梢上的水珠滴落, 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一般。
半晌, 他抬起头, 脸上是如往常相同的沉稳冷峻,如果穿上西装打上领带, 随时可以去出席会议。
男人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紧抿的唇角忽然勾起一丝揶揄的笑意。
霍闻泽,我了解其他人格, 也同样地了解你。
他语气带着愉悦:你拒绝我出场,那我只能自己当导演了, 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说完他敛去了眼角眉梢的张狂, 又是一副冷静自持、不苟言笑的模样。
奚迟听着浴室里连绵不断的水声, 觉得霍闻泽今天洗澡的时间格外长,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于是他朝浴室的方向喊了一声:闻泽?
下一秒霍闻泽推门走了出来, 穿着和他相同款式的深蓝色浴袍,看向他应道:嗯。
奚迟望着霍闻泽向自己走过来, 问道:你头发怎么还是湿的?
我想你帮我吹, 霍闻泽的眼眸宝石一样亮, 你都帮他吹过头发。
奚迟耳根一热,心说霍闻泽今天果然格外黏乎, 还跟一个六岁小朋友比。
好。
他去拿了吹风机,让霍闻泽在床边坐下,站在他身前帮他吹头发。
温热的风穿过他的指间,扫在霍闻泽发丝上, 他低头看着霍闻泽的脸,见他闭上了眼睛很享受的样子,只有睫毛微微颤动。
奚迟伸手在他睫毛上碰了一下,霍闻泽忽然睁开了眼,眸光中燃着灼热的火。
下一秒,他被搂住腰往前一拽,直接坐在了霍闻泽腿上。
他举着吹风机,脸上顿时更烫了:你干什么。
这个角度,扣着他腰的男人视线正落在他脖子上,看见他说话时滑动的喉结,以及旁边无法忽视的一个红痕。
在白皙的肤色上格外显眼,像玫瑰花汁洇开,极尽暧昧之意。
男人眼神暗了下,忽然凑近了他脖颈的另一侧,吻了上去。
奚迟感觉到霍闻泽又在亲他脖子,扶着他肩膀推了他一下:别
生活中穿高领衣服还能遮一下,到手术室穿洗手衣怎么遮。
说话时声带抖动,颈侧贴着炽热的触感也跟着共振,酥痒的感觉让他呼吸一滞。
男人并没有听他的撤离,贴着那片薄而柔软的肌肤吮吸舐咬,直到上面覆上自己的痕迹。
奚迟微仰着头,心跳越来越乱,在他解开自己浴袍带子的同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你是谁?
挣动间两人一起倒向身后的床上,奚迟在对方身上撑稳后,带着一丝愠怒看去,结果对上了一双同样震惊的眼睛。
霍知切换过来后,毫无准备地看到了这幅场景。
奚迟撑在他身上,蓝色浴袍带子散开了,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灯光下露出的一大片皮肤白得晃眼,颈侧的绯色也令人难以忽视。
他似乎生气了,在瞪着自己,但此时脸上连着耳廓都透着一层红,冷冷的眼神里被削去了不少气势,甚至有些凶得可爱。
霍知怔怔地看着,呼吸忍不住收紧了。
忽然,其他人格近来的记忆向他袭来,包括几分钟之前的,格外清晰,仿佛触感还留在他嘴唇上。
轰地一下他脸上烧起来,喉结缓缓地滑动着,忍住不去看奚迟紧抿的唇。
奚迟此时也认出了他:霍知?
心里清楚刚才的事不会是霍知所做,估计是刚切换的人格,奚迟从他身上起来,收拢了浴袍的衣襟,系紧带子。
怀中温热的身体抽离开后,霍知心里居然冒出了一丝失落,好像空了一块。
他连忙挥除这种想法,坐起来,也整理着自己凌乱的浴袍。
他们各自转身平复着心情,奚迟有种直觉,刚才出现的是那个人格,他竟然
下去的热度又升上来,奚迟捏紧了手指,扭头对上霍知的目光。
刚才的情况你也清楚了,希望你不要又说他顿了顿,我勾引你。
如果此时霍知再说几句,他真会有种拿枕头捂住对方脸的冲动。
霍知表情一滞,辩解道:我没有要说。
这种局面,他们只能各自去换衣服,霍知从霍闻泽衣柜里找了套平常点的衣服先穿。
霍闻泽家有放着奚迟的衣物,他穿好出来后,又恢复了往常清冷淡然的模样,脖子也被领口遮得密不透风。
你要和我一路回去么?他问霍知。
现在的时间,肯定没有车可以坐了。
霍知愣了一下,点头道:好。
他觉得奚迟看他的眼神,格外有疏离感,语气也是淡淡的。
或许这本来就是常态,只是跟刚才的样子一对比,就显得冷漠起来,而奚迟的那种神情,始终是属于别人的。
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更明显了,十分奇怪。
奚迟走之前给周秘书发了条消息,告诉他现在的情况,打算出门时,霍知在身后叫住了他。
你不是想了解那个人格的事么?霍知有些犹豫地说,霍闻泽记录了一些跟他交流的影像,在他书房的电脑里。
可是我也不知道密码。奚迟有点遗憾地说。
我知道。
奚迟意外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主动帮自己。
霍知被他盯得挪开了视线:进实验室的时候我不是答应过么,而且,他的事情解决了,我也不用再莫名其妙地被拽出来。
他们有点像做贼似的,进到霍闻泽的书房打开电脑。
奚迟看着他输密码开机,里面有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霍知把一串密码输进去,成功解锁。
里面又是不同的文件夹,名称里分别写着:huoye、huoyanqing、huoyici
看来是每个人格都有记录,奚迟视线落在一个叫huo的文件夹上。
这是唯一没见过的,是那个危险人格的名字么。
他猛地想到自己脑海里出现的呼唤,那个稚嫩的童音喊的就是。
难道他和这个人格曾经认识?甚至关系很密切?
他带着好奇点开文件夹,里面有一排视频,按照时间排序。
点开第一个,似乎是监控录像,画面里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根据模糊的画质辨认样貌,能认出是霍闻泽。
少年悠闲地在房间里踱步,仿佛不是被关在这里,而是在度假。
就在走过桌边时,他突然拿起桌上的瓷杯,在半空放开手让它掉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少年捡起一片锋利的瓷片,撩起眼皮朝摄像头看过来,用漫不经心的目光告知对方,我知道你在监视我。
看得奚迟心里倏地一紧。
紧接着,他毫无预兆地猛然将碎片扎向自己的脖子。
房门立刻被撞开,冲进来的人把他摁住了。
但下一秒,少年忽然翻身反将来人锁在地上,瓷片尖端凑近他的喉咙,然后把人扯起来,逼迫着他和自己一起走出了房门。
这样的视频还有几个,大概是少年从关押中脱身的记录。
然而时间越靠近现在,这种记录就越少,也许是少年变得更难以控制,或者学会了伪装。
这时候一个视频吸引了奚迟的注意,日期是他快要和霍闻泽在一起的时候。
画面中央出现男人放大的脸,似乎是个自己录的视频。
调试好后,他向后退了一步,望向镜头的目光藏着压不住的火光。
你问我想做什么?霍闻泽,我当然不会想杀你,你的车我本来就打算在悬崖边上停住的,我们是一体的,你忘记了当年是我带你逃出来的吗?
但你违反了我们的约定,他眼神一转,狠戾道,我们不是说好谁都不许去见奚迟么?
第42章 遮盖印记
奚迟将这个视频又反复看了两遍, 思索着其中显露的信息。
他可以确定这个人格和霍闻泽所起的争执,是在霍闻泽第一次要吻他那天发生的,霍知上次告诉过他, 霍闻泽慌忙撤离后, 将车一路开向郊外的山上, 最后在悬崖前才急刹车。
那时应该是这个人格夺取了身体控制权, 在威胁霍闻泽,不惜以共同灭亡为条件, 目的是不让霍闻泽跟他交往?但霍闻泽执意要和他在一起,于是这个人格蛰伏在暗处,用几年时间策划了这场爆发。
至于他们的约定, 谁都不可以在他面前现身,是在什么情形下缔结的?
还有这个人格说自己救过霍闻泽, 是在他们六岁时发生的绑架案中吗?这就是霍闻泽父母选择了霍以辞, 获救的却是霍闻泽的原因?
奚迟一边想, 一边盯着屏幕上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和这个人格间接接触了这么多次,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样子。
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
眼前的男人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睛也在凝视着他,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刚才的情景, 男人搂着他的腰将他拽进怀里, 像俘获猎物般舔吻着他的脖颈。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那人撕下伪装的眼神会是什么样?
奚迟猛然回神,放在鼠标上的指尖紧绷, 热度刚下去的脸颊上又浮起一抹红。
霍知在一旁看着他,看到奚迟眉心拧起又松懈下来,面色一下变得苍白,下一秒又被染上了大片的绯色。
即使在其他人格的记忆里, 他也很少见到奚迟有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
当然对着他就更不会有这种反应了,这个想法冒出来后,霍知心中猛地一惊。
这时奚迟转过来,问道:你知不知道那场绑架案的细节?
霍知还在为自己的念头感到惊讶,被他忽然一看,有种暴露在空气中的慌乱,眼神有些闪烁:我不知道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现。
奚迟想到刚才霍闻泽说的,霍知是在他十四岁才产生的,确实不会有相关记忆,又接着问:那他们的约定,你清楚吗?
霍知摇头:我也没有印象。
奚迟收回目光,看来这个誓约发生得很早。
霍知两个问题没回答出来后,看到奚迟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挪走,心底又泛起一种难以形容的空虚。
他觉得自己真是病了,这绝对不正常。
奚迟对他这边纠结的心情一无所知,默默把所有人格的文件打包,发送到自己的邮箱里,准备回去有空的时候再研究。
从霍闻泽家出来,他先开车带着霍知回学校附近。
半夜里路上的车不多,四下静谧,只有一轮朗月当空。
霍知坐在副驾驶上,奚迟似乎并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他却觉得有一丝紧张。
忽然奚迟清冷的声线响起:霍知,你有什么愿望吗?
霍知愣了一下,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你根本就不是在关心我的心愿,你只是觉得愿望完成后,霍闻泽就会回来。
但这话说出来,不就像在撒娇引起注意一样?
他捏紧手心,语气生硬地说:你以为你是什么,许愿精灵么?
奚迟被他的形容逗笑了,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告诉他:是因为我觉得,如果你们的执念得到满足,霍闻泽的状态就会变得稳定。
你就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了?霍知微微睁大了眼睛。
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不如我们说话直白一点。奚迟直视着前方,看看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霍知差一点脱口喊出:我没有不喜欢你!
在震惊中,他硬生生地把这句话憋了回去,心中的烦闷达到了顶点。他知道奚迟就是这样的人,有了目标便心意坚决,极具行动力,行事绝不拖泥带水。
尤其是对待外人
霍知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如果你成功了,你的计划是让霍闻泽像之前一样,继续压制我们,不让我们出现吗?
奚迟抓着方向盘的手指略微收紧了些,如果这样的话,对霍闻泽本人的事业和生活显然更好。但是这段时间他和其他人格相处的过程中,他感受到每个人格都是鲜活的,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朋友、有宠物、有理想、有坚持着不能放下的东西。
他们固然是霍闻泽分裂出去的碎片,但在时光的雕刻中,早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形状。
我会尽力劝他,接受你们的存在。他开口道,让他和你们交流,共同商议出一个大家都能满意的方案,在我看来,这样的他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霍知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
奚迟接着补充:但最后的决定还要看霍闻泽自己,毕竟他是这具身体社会学意义上的主体。
霍知心跳剧烈地撞击着胸膛,如同滚烫的潮汐不断拍打着堤坝,随时会使它溃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