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伙子还在这里么?奚迟问道。
老刘脸色又僵了,使劲儿叹了口气:在屋里呢,你要是孟一文找来劝我的,也没用了,警察马上就来。不管什么人,违反了法规就得担责任。
我不劝您。奚迟眼神微动,我能不能跟他说几句话?
老刘一脸诧异:你跟他还能有话说?那你快去吧。
奚迟走进了里面的房间,推开门,坐在角落里的青年明显一瑟缩,跟他对视了两秒:你是警察?
奚迟觉得眼前这个人跟他想的不太一样,显然非常胆小。
我不是,我是霍野的朋友。他解释道。
青年放松了警惕,悄悄地观察着奚迟,奚迟也打量了一下他,感觉他看起来和孟一文差不多年纪,塌着肩膀,一脸木然。
奚迟直接开口问道:赵晔坤出事,是你在汽车零件上动了手脚对么?
是啊。青年干脆地承认,眼里闪过一丝畅快,只要小小改动一下,他那跑车加速转弯的时候必然失灵。
奚迟沉默了两秒,看着他的眼睛问:是谁指使你的?
说出口后,他自己的心跳也急剧加速起来,他很怕听到那个答案。
如果这件事和那个人有关,他绝对无法接受。
青年听到他的话,眼神有一瞬间的怔然,然后立刻否认:没人指使我,他出事是他活该,当初赵鹏升为了用地,让人把我奶奶从老房子里拖出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儿子也有这一天呢!
说到最后他梗着脖子,肩膀都在发抖。
奚迟没再说什么,眼前的小青年看起来冲动却又怯懦,不像是能独立策划这种事件的人。
如果让他这样做的人是霍野的话,他一定会十分信任,可是青年刚才听到霍野的名字,神色好像又没什么异常。
奚迟感觉后背到指尖都有点发凉。
正在这时,门又被打开了,门口站的人跟奚迟对上视线,同时愣了一下。
来的居然是何俊才,他继父何俊良的亲弟弟。
和他继父不同,虽然有相似的长相,但何俊才一向眼神锐利,脸上绷着肃穆的神情。
何俊才身后的警察上前制服了小青年,把人带走了。
小奚,你怎么会在这?何俊才先诧异地问道。
奚迟敛去眸子里的情绪,平静地回答:何队长,这个修车行有我一个朋友,今天正好来找他。
何俊才挑了挑眉毛,两个人走到院子里的桌前坐下了。
听俊良说,你刚从震区回来?何俊才问。
奚迟点头:嗯,昨天回来的。
真不错!好样的!何俊才眼里难掩对后辈的欣赏。
其实奚迟和何俊才见面,比跟他继父早得多,他6岁那年,奚长明遭遇意外的案件就是何俊才办的。
那个时候何俊才还不是大队长,处于年轻气盛的新人时期,这是他经手的第一个案子,因此对奚迟这个孩子的印象特别深刻。
也不哭,也不闹,一言不发地坐在凳子上等他妈妈,一双眼睛像墨色的湖泊一样沉静。
不管谁跟他说话,他都像没听到,一点反应都没有。
对于这个小朋友,他们全局的同事都特别心疼,全在讨论看起来这么聪明又漂亮的小孩,该不会被吓傻了吧。
好在奚迟最后只是因为创伤后应激,对近期记忆产生了一些影响,后来还是正常上了学,一路成绩优异,去名校留学,成了全省最好的三甲医院的医生。
这么多年过去,何俊才勉强算是看着他成长,加上后来竟然成了亲戚,他看到奚迟总有种莫名的欣慰。
他们话题又转了回来,何俊才感慨道:这车行老板还挺大义灭亲。
是啊。
听说赵晔坤是送到你们院抢救的?何俊才问。
奚迟垂下的眼睫眨了眨:是我做的手术。
何俊才眼神一动,接着无奈地点了点头:你这孩子
奚迟高中的时候,赵晔坤的车祸也是他们局调查的,加上那时候他哥哥已经和奚迟的妈妈要结婚了,事情经过他了解得一清二楚。
姓赵的背地做了多少腌臢事,依旧天天豪车酒会好不畅快,总有一天得把他们一网打尽。何俊才语气愤慨地说。
看着他坚毅的神情,奚迟有种开口问问霍以辞那件事的冲动,又努力压了下去。
kilig garden 二楼,霍以辞从沉沉的睡眠中醒来,站起来时呼吸滞了一下。
他伸手触向刺痛的肩膀,摸到了一块纱布。
他疾步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脱掉上衣,揭开了那块纱布。
肩膀上的伤口对合很平整,上面三条缝线间距均匀,连线头都一样长,从艺术的角度甚至可以说很精巧。
霍以辞的脸色却一下变得苍白,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伤是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鉴定?
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奚迟穿着白大褂,站在阶梯上回头望着他的模样,眉目间像带着清冷的月辉。
他的胸膛中骤然被柔软和酸涩填满,他明明已经告诉自己,奚迟是他弟弟的前男友,他必须克制自己的感情。
霍以辞轻叹了一口气,走出来语气温润地唤道:奶糖?
并没有小猫咪喵喵叫着回应他,他眉心收紧,在两层楼中上下搜寻了一遍,都没有看到布偶猫的身影。
霍以辞立即将手机开机,还未找出附近宠物店的电话,一条消息跳了进来。
是奚迟发的,点开时他的心跳倏地一乱。
【你在家吗?奶糖又跑丢了,现在在我这里。】
第35章 抉择期
从惊诧中回过神来, 霍以辞立即回复道:【太好了,她又给你添麻烦了。】
奚迟收到回复时正靠在床头,手中摊开着那本绿色封皮的《叶芝诗选》。
他绝对不是想要读那个人送给他的诗, 只是想搜寻一下对方是否在里面留下了什么线索而已。
可惜从头翻到尾, 也没有看到特别之处,他松开压在纸页上的手指,随着惯性纸张刷拉拉地掀回了扉页。
眼前又映入了那力透纸背的几句手抄诗,奚迟不知为何,直觉这几行字是对方用从他白大褂里拿走的那支钢笔写下的。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指间握着他的笔,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在纸上缓缓留下字迹的场景。
目光同时扫过了那行[不可侵犯的玫瑰],奚迟啪地一声把书皮合上了, 眉心微微拧了起来。
这个危险人格所做所为,显然已经超出了他能接受的范畴, 黑掉监控潜入医院、授意别人制造车祸、甚至曾经想要对他继父下手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抓到了对方,他该怎么办?
突然, 他放在枕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点开看到了那个手绘的猫咪侧脸头像,奚迟心里生出一种果不其然的感觉。
从奶糖被送到他家里的时候, 他就有种预感, 下一个出现的人格会是霍以辞。
他有一丝担忧, 那个人操纵人格切换竟到了如此得心应手的地步。
更多的情绪是放松, 奚迟想到霍以辞眉间眼角的温润笑意,紧绷的后背也松懈下来,他回复道:
【没有麻烦,她让我心情变好了很多。】
他觉得霍以辞肯定很担心奶糖,于是把床头灯调亮了些,给趴在自己身边枕头上呼呼大睡的奶糖顺了顺毛, 然后对着布偶猫拍了张照发过去。
霍以辞点开照片时眼睛弯了起来,眼里漾开暖意。
布偶猫眯着眼睛睡得四仰八叉的,光是看都知道现在有多舒服惬意,他觉得奶糖跟奚迟在一起一定开心得不行,说不定已经不想回来了。
看着看着,他嘴角的笑却微微僵了,奶糖睡的地方显然是奚迟的床,蓬松的长毛陷在米白色的床单里,而照片边缘床垫微微凹陷了下去,也许是拍照时奚迟的手撑在那里。
他眼里闪过一丝晦涩的光,继而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他在想什么啊。
霍以辞垂眸打字:【那就好,她看起来也很幸福。今天太晚了,明天你下班后有空的话,我去接她可以么?】
【当然可以。】
奚迟发过去后,又想起了他肩上的伤,霍以辞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伤口,心里肯定很慌乱。
他想开口问问,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这时,他又收到了霍以辞的消息。
【我还想请教个问题,你们医生可以从已经缝合的伤口看出受伤时间么?还有致伤的原因有没有可能看出来?】
奚迟心跳顿了一下。
他犹豫着打字,输入得很慢,还没有输完,霍以辞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可能是我太异想天开了,希望没有吓到你。】
奚迟看着这行字,心里有些酸涩,把打上去的字删掉,重新写道:
【明天你到我们科的病房来吧,我看一下。】
第二天下午接近下班的时候,霍以辞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一些到了病房,他手里一边拎着一个大的纸质手提袋,经过护士站时,几个护士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霍以辞走到护士站前,温声问道:请问旁边那一间是奚医生的办公室吗?我是来找他的。
跟他对视的护士被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睛望着,觉得里面的温润笑意像朗姆酒一样,头有点晕:啊,是再靠右边那一间,不过他现在在晚查房。
谢谢。霍以辞笑道,将手里的纸袋递给她们,这个就当我代奚医生送的吧,打扰你们了。
说罢他就去办公室门口等奚迟了。
几个护士把袋子拿过来一看,是市里一家很有名的甜品店的包装,不仅味道一流,卖相和价格也是顶尖的。
刚才跟霍以辞说话的护士看着满满两大袋的甜品,怔怔地感叹:大手笔啊,这够科里人手一份了。
我的天,好帅啊!而且他说话好温柔!旁边一个年纪更小的护士终于抑制不住,压低声音喊道。
不愧是奚医生的朋友。
你确定只是朋友么?这慰问品送的,我看出了一丝暧昧的味道哦。
好配啊!嘿嘿嘿想想都好配!
哎,可是我听莎莎说,之前奚医生带了一个年轻男孩来科室,说那小男生可阳光可乖巧了,看奚医生的眼神里那都是星星。
不对啊,这和我听得版本不一样,我听魏怡讲的,追奚医生的是个蛮酷的帅哥,有点像那种港片男主的,奚医生上周支援震区他还追过去了,给魏怡羡慕得呦!
你们说这个,我就得讲个深埋于心的八卦了,有一次我跟我老公去吃饭,停车场碰见一个男人和奚医生在一块,他还帮奚医生开车门,完全是那种西装革履的霸总气质,可惜隔太远了没看出脸帅不帅。
卧槽
卧槽
卧槽
哎,不是还有那个,盒饭。
盒饭不行,盒饭有点吓人了。
奚医生,平时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啊。
太牛了我直呼太牛了!
我真想去请教一下经验,当然,结果很可能是:优秀就行了,好看就行了。
她们看到奚迟从病房里出来,眼神里都盈满了真挚的敬意。
奚迟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捧上了神坛,正带着下级医师走出病房,一边走一边跟他们交代几个病人的后续处理。
霍以辞第一次看见奚迟在工作中的状态,白大褂一尘不染,稍侧过脸跟旁边人说着什么,神色很认真,像蒙着一层微冷的霜。
接着奚迟抬头看见了他,目光在他身上顿住,眼神微微一亮,雾气散开了似的,唇角浮起内敛的笑意。
他的心跳已经脱离了控制,开始为了另一个人加速律动,全然不管这会让他很难遮掩眼底的情愫。
奚迟看到霍以辞在门口等他,周身笼罩着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给冰冰冷冷的病房走廊都增添了几分暖调。
他走过去道:你来了怎么没打我的电话?
我也没什么要紧事。霍以辞眼里漾开笑意,指了指墙上的字,在读这个。
奚迟看了一眼贴在墙面的《颅脑手术术后护理须知》,知道他是怕打扰自己工作,对他说:我下班了,我们去换药室吧。
进了换药室关上门,霍以辞告诉他:是在左肩后面的位置。
嗯。奚迟点头,你脱掉上衣我看看。
霍以辞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好。
可能是霍以辞脱衣服的动作过于文质彬彬,和霍野那种潇洒地往上一卷不同,奚迟看着他一颗一颗地解扣子,莫名觉得空气里温度有点上升。
他默默移开了视线,等霍以辞背对着他坐下,才走上前。
伤口愈合得还不错,换个药就可以了,他目光落在缝线上,心想着怎么和霍以辞解释。
霍以辞觉得视线好像有了温度,感觉到他的眼神定在自己背上,呼吸也开始不稳。
为了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失态,他开口问道:可以看出是被什么伤的么?
奚迟抿了抿唇:应该是被尖锐物体划伤的。
霍以辞神色凝重下来:会是刀吗?
不像。奚迟回答,应该是不小心撞在哪里了。
还好霍以辞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目光中的一丝慌乱。
霍以辞眉宇间的忧虑散开了些,问道:是新伤么?
嗯,这两天换一下药,一周后拆线就可以。
奚迟边说,边去准备了换药碗,洗手替他换药。
碘伏棉球消毒过伤口,新的纱布贴上后,霍以辞转过头弯起了眼睛:谢谢。
奚迟却被这温柔的笑弄得心里有点酸涩,他没办法告诉霍以辞真相,如果霍以辞知道自己是因为弟弟的痛苦和思念所产生,可能会比现在更难受。
霍以辞背对着他穿衣服,一边语气平缓地说:我的病情好像加重了,不再是梦游或记忆缺失那么简单,这个伤口我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