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乔遇安还是没有理会她,他承认自己很想和梁婉秋谈一谈,谈谈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离家出走的儿子已经因为她当年的选择而避世了十年的时间,问问她知不知道错了,如果有再重新来过的机会,她是不是还会如此选择。
可他没有这么做,一是不想从自己的口中承认时年就是在4号别墅,二是也没有意义,她能带着彭炜阳来到这里找寻时年,本身意义上就是没有觉得做错,找到时年之后,如果时年还是没有改变依旧喜欢男人,说不定还会被她送到矫正学校去。
毕竟矫正学院并不是只接受未成年,连成年人都可以被矫正。
他绝对不会允许梁婉秋再伤害到时年。
中午下班之后,乔遇安给时年打了个电话,时年在电话里的声音还是有些懒懒的,听起来兴致不高,乔遇安逗了他一会儿,倒是能感觉到他好了一些,可这也是暂时的,乔遇安知道。
迈步向食堂走,乔遇安问他:
吃饭了吗?
吃了。时年说:你呢?吃了吗?
正在去吃的路上。乔遇安笑笑:食堂的饭菜不太好吃,不过也没关系,就当减肥了。
其实食堂的饭菜很好吃,乔遇安是故意这么说的,为的就是让时年主动说要给自己做饭,虽然不想时年辛苦,但怎么说呢?这个时候能让时年转移注意力未必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那你想吃什么?晚上回来我做给你吃?
好啊。乔遇安说:年年给我做什么我就吃什么,不挑食,你做的都好吃。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乔遇安才撂了电话,只是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有人叫停了他的脚步:
乔医生。
乔遇安回头,意外叫停自己的人是梁婉秋,微微蹙了眉。
雪后的花园只被清理出了一条小路,冷冽的空气夹杂着寒风,风一吹,树上的落雪还能飘飘絮絮的落下来,乔遇安穿着单衣和白大褂站在小路上看着面前的梁婉秋,目光和这吹过的寒风一样冷:
你怎么知道我姓乔?
走廊里有你的照片和简介。梁婉秋说:骨科在7楼,我走错了,到了6楼。
6楼是儿科,走出电梯就能看到偌大的简介,梁婉秋如果真的走错,看到自己的照片倒也是正常。
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你认识我儿子。梁婉秋说,不是问句,是陈述,她在陈述一个事实。
乔遇安看着她,还是昨天的那句话:我不认识。
我听到了。梁婉秋也看着乔遇安,眼睛眨也不眨:刚才和你打电话的人,你叫他年年,是时年吧?你们是什么关系?
乔遇安没说话,但心里的不悦却已经快到峰值,这是医院,不是谍战片,他怎么都没想到在自己身后有个人会一直跟着自己,监视自己,听自己的电话内容。
年是什么特殊的字吗?只有你儿子能叫?别人不行?乔遇安淡淡反问。
那昨天呢?如果不是时年告诉了你育彰学院的事情,你怎么知道彭校长是那里的校长?梁婉秋坚定的看着乔遇安:你认识时年,你认识我儿子!你为什么叫他年年?你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
直到这一刻乔遇安才感受到了梁婉秋对自己满满的敌意。
或许是自己对时年的称呼让她觉得亲昵了,所以在知道自己儿子喜欢男人的基础上,认为自己和时年有所谓的不正当关系,而她认为这是病,自己和时年的关系也是不正确的,甚至会让她觉得对时年的治疗更加困难。
乔遇安差点被气笑,他见过很多过于传统且迂腐的人,却没见过都过去了十年,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还能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依旧想要改变和纠正的人。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笃定我认识你儿子?难道就是因为你给我看的那张照片?你儿子在那栋房子里出现过?可在一个地方出现不代表他永远会停留在这里,说不定他早就搬走了也说不定,你还是去别的地方找找吧,说不定还能找到,至于我朋友家,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来打扰了。
乔遇安说完就要迈步离开,却被梁婉秋拦下了:
你相信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子的直觉吗?我知道他在那里,他就在那栋房子里,我哪里都不会去,我一定要找到我的儿子,我一定要见他!
母亲对儿子的直觉?乔遇安冷笑出声:那既然这样,你能感觉出你儿子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吗?
他那时还小,不理解我。梁婉秋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
别恶心了!乔遇安忍无可忍的开口打断她的话: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打着为你好旗号的恶心事了,我见的多了,也恶心够了,不想再听。
梁婉秋似是没有想到乔遇安会突然爆发,愣了一下,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你懂什么?你做过父母吗?你知道父母为孩子可以付出一切吗?你什么都不懂,我是一个母亲,时年是我的儿子,我能害我自己的儿子吗?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疼吗?
我的确没做过父母,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成为一个父亲。乔遇安看着梁婉秋:但是我有父母,我父母告诉了我真正的父母该是什么样子。
子女是他们的孩子,但不是他们的所属物,他们允许孩子有个性,允许孩子不那么成功,甚至可以接受自己的孩子和大多数人不同,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我成为他们的骄傲,让他们满意,他们只希望我成为我自己的骄傲,让自己满意。
你倒是做了父母,明白父母该如何疼爱孩子,但方法就是真的对吗?乔遇安看着她,轻笑了一声:有一件事我倒是很想问问你,如果你的方法是对的,为什么你儿子会离开?就算当初是年纪小不懂事,可都过去十年了,他还是不想见你,你真的就没有想过是你自己把他推开的吗?没想过自己当初到底有多可怕吗?
梁婉秋对乔遇安已经有了偏见,对于他的话还是没有听进去,也不可能听的进去,乔遇安从她的表情中就能感觉出来,他也无力再说什么,直接绕过她离开了,可梁婉秋誓不罢休:
乔遇安!我不会让你再影响我儿子!我一定能让他正常起来!
正常?乔遇安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梁婉秋:在我看来,不正常的人是你,该送去矫正学院被矫正的,也是你,只有让你受尽了那里的痛苦,你才会知道,地狱里走过一遭是什么滋味儿。
你的儿子有你这样一位母亲,还真是可悲。
因为梁婉秋的话,乔遇安中午饭都没吃,回到办公室只喝了一杯咖啡,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快到上班时间,他才拿出手机给姜橙去了个电话:
晚上接我下班吧。
姜橙什么话也没问,说了句:好。
晚上乔遇安准点下班,姜橙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乔遇安上了车,姜橙看他一眼:
心情不好?
我现在没哭已经挺好了。乔遇安叹息一声,疲惫的捏捏眉心:有时候我真想去脑外,看看某些人的脑袋打开以后是不是跟别人不一样,太奇葩,也太恶心了。
姜橙没再问,直接将车开出去,开口:
你之前殴打彭炜阳的事情律师出面解决了,肋骨断了2根,轻微伤,对方也没脸要赔偿,算是私了了,别放心上了。
谢了。
车内有许久的安静,就在姜橙以为乔遇安是不是睡觉了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
姐,再帮我个忙吧,去调查一个学校,育彰学院,在湛西。
调查什么?
我估计你能调查到的东西不会太多,所以能调查到什么就调查什么,我都要。乔遇安说:让去调查的人也小心点,像彭炜阳那种人一般都有背景。
你姐姐我走到现在这一步也不是白混的。姜橙笑笑:凡走过必有痕迹,只是时间问题,一定能挖出东西来的,交给我吧。
乔遇安应了一声,看着前路:但愿吧。
乔遇安要这些不想做什么,他当然想摧毁这个人间毒瘤,但他也清楚,自己的力量不够,他要这些只是觉得既然梁婉秋和彭炜阳都不会善罢甘休的话,那么他也不能坐以待毙,总要有准备才行。
乔遇安不是没想过在他们找寻不到时年,又坚定自己和时年有关系的时候会把火烧到自己这边来,但他想的不过是不停的来找自己,跟踪自己罢了,所以接下来的几天他一直都很注意,却没想到事情根本没有朝着预期中的发展。
这天乔遇安到医院的时候,在停车场就接受到了好几个同事的悄悄打量,但医院这么大,乔遇安不可能把每个人都认全,所以即便知道他们在看自己,倒也没问,毕竟不认识。
乔遇安已经感觉到了什么,这一路上他收到探究的目光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想到在医院大厅门口会碰到戴着口罩的梁婉秋和她手中的那一整副的大字报:
儿科医生乔遇安是同性恋,不知廉耻强迫我儿子!让我儿子与家人反目!不要脸!!!
除了这些字,还有一张儿科墙上的那张自己的照片,只不过被放大了,占据了半个版面,生怕别人不知道哪个是乔遇安。
医院本来就人来人往,也不是人人来这里都是为了看病,有的是人凑过来看热闹,周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乔遇安盯着那个大字报看了几秒钟便收回了视线,看一眼梁婉秋,像是根本没当一回事,迈步向医院内走去。
可梁婉秋却看到了他,出声叫停了他:
他就是乔遇安!
乔遇安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十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也不见丝毫胆怯或尴尬,反而露出了一丝冷笑来。
梁婉秋看着的他的目光也更具有敌意,甚至咬牙切齿的开口:
你把儿子还给我!
到这个份上了,乔遇安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他迈步走过去在梁婉秋的面前站立,微微弯下腰,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告诉她:
你说的没错,我是认识时年,不过他不是你儿子,他是我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70章
去科室的这一路上乔遇安接受了不少目光,不认识的他装看不到,认识的淡淡的打个招呼,过于熟识的停下脚步说两句,说一声没事影响不到我谢谢关心便也过去了。
他是真的没往心里去,但到科室之后倒也没直接换上白大褂,而是放下东西去了7楼骨科。
护士台正在讨论什么,乔遇安走过去的时候还能听到自己的名字,见到他出现护士都吓了一跳,乔遇安像是没听到她们说什么一样,笑着开口:
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叫彭炜阳的病人,在几床?
12床。有个护士脱口而出。
乔遇安笑笑:谢谢。
说完便走了,留下心有余悸的护士:
我看乔医生也不像那个女人说的那样啊。
我看也不像,之前不要命的去救那个现在还昏迷的孩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是啊,喜欢男人怎么了?这年头还能有人觉得同性恋怎么着吗?没影响到任何人爱谁谁。
没错,况且乔医生这么帅的人,便宜哪个女人我都难受,只有男人才不会让我意难平。
护士站热热闹闹,12床前倒显得有些剑拔弩张,乔遇安看了一眼彭炜阳挂在床尾的病历卡,和姜橙说的一样,肋骨断了两根,软组织挫伤,他勾唇笑了下,走到床头看了一眼他正在打着的点滴,左氧氟沙星注射液。
乔遇安将流速调到了最大。
这个注射液其实对流速有要求,不能过快,滴速过快可能会造成脑内药物浓度过高,导致一些中枢神经系统的不良反应,可能会恶心呕吐。
但乔遇安觉得无所谓,他自己现在正恶心着,凭什么恶心自己的人能这么安稳的躺在这里呢?
护士说这个药不能太快。彭炜阳说。
我知道。乔遇安的视线懒懒的落在了彭炜阳的脸上:顶多是让你恶心想吐,要不了命。
你是医生,这么做合适吗?
所以我没穿白大褂来见你。乔遇安说:我怕你脏了那身衣服,就像你侮辱了老师这个词。
彭炜阳不见生气的模样,嘴角甚至都还是笑着的,他看着乔遇安,开口道:
那你过来找我是做什么?
门口梁婉秋的所作所为是你的建议吧?我不得不说你很会制造舆论,但你觉得能伤到我吗?还是说你觉得这样就能逼出时年?
彭炜阳的眼神亮了亮:
你承认时年在那栋房子里了?
乔遇安咬了咬牙,他第一次清楚的知道原来真的有那么一种感受,觉得名字被一个恶心的人说出口都会觉得是对那个人的一种亵渎,他不想听彭炜阳提起时年,那会脏了时年。
我承认又如何,你永远见不到他。
彭炜阳不甚在意的笑笑:
我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不到的。
这是榕城,不是湛西。乔遇安说:你再有势力,也能在这里只手遮天吗?
彭炜阳没说话,笑看着乔遇安。
其实我很好奇。乔遇安说:时年离开那个地狱已经十年了,你为什么还要不远千里赶过来?就因为他当初捅了你?
不是。彭炜阳说:是因为他是我们学校里唯一一个在里面待了半年却丝毫没有改变的孩子。
说起当初的时年,彭炜阳的眼睛里有光,一种对于猎物的光。
他太特别,也太好看了,我闭上眼睛都能看到他看着我的眼神,那种明明想杀了我,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可太喜欢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我当然要继续改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