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
凌晨的光线照进船中时,我饿醒了。
起来找陆白月昨天放苹果的地方,摸索了半天,还没找到能吃的东西,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醒了。”我惊了一下,向后瞧他,他轻轻地舔舐着我的脖子,痒痒的,我不得不歪着头,轻声道:“我们得早点儿回去。”
“嗯。”他应着,动作却不停,我只好抵着他的下巴向外推开他。走出船篷,太阳正从湖面升起,我道:“我们必须快点儿回去了,我是先生,不能当翘课那个。”
他瞥我一眼,有些不乐意,但脚下的船开始移动了。
大概花了两小时我们才离开湖心,换了小船往家中赶去,其速度之慢简直令人抓狂,我不由得说了他两句,谁知,他慢悠悠看我一眼,道:“昨天才欢好过,今天就这么凶。”
“……”
回到家门口,我还没进去,看见院内外站了几个人,竟然都是我的学生。
她们见了我,一股脑涌过来,比我还要激动:“四月先生!”“都以为你出事了!”“你去哪了?!”“你姐姐们都要急死了!”
屋里的人听了动静走出来,叁月和叁秋站在人中间,眼睛都是红的,我心下立刻明了,急忙把学生都打发走,还没站稳,他们俩一左一右紧紧地抱住了我,叁秋哽咽着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俩了。”
我忙道:“怎么这么想?”
叁月道:“你突然不见,和哥哥一起,彻夜未归。我们都以为……都以为……”他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往我身后瞧了一眼,陆白月走了进来。
他瞥了一眼抱在一起的我们仨,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往桌边一坐,支头看着。
我现在没心思顾及他,当下之急是把这两个人安抚好。我和陆白月突然的消失,把他们吓坏了。尽管叁秋猜到了我有可能是根据他的“指示”在勾引陆白月,但总不该彻夜不归,而叁月觉得我一定是被陆白月带走了,因为——原话“他来找你,不就是为了这事儿吗?”
两个人坐那一合计,一下子都慌了,觉得我定然是抛弃了他们,说着说着就回忆起了各自的过去,不由得以泪洗面,一整晚都没有合眼。早上学生没在书塾看见我,还以为我生病了,回家路上转来这边探望下,听他俩说我不见了,喊了几个人在山坡附近搜寻,就有了我回家时见到的那一幕。
我听完这些,知道这事我确实做得欠妥,便道:“让你们担心了,是我的错。我以后上哪去,一定跟你们说一声,免叫你们担心。”
但他们听了这话,脸色也没有好看多少。不过好歹是放开了我,叁月听我的肚子咕噜噜叫就去做吃的了,叁秋则把我拉到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哥哥的事,怎么样了?”
我笑道:“当然是成了,不然你觉得我怎么会一晚上都没回来?”
我以为他也会跟我一样高兴,因为这是我们俩的策划,是他鼓励我的,是他给我支的招,虽然并没有派上用场,但他毕竟也是功臣之一,不是吗?
可叁秋听了,只是笑了笑:“四月高兴就好。你高兴了,我也能高兴一些。”
那个笑很奇怪,我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这个结果让我很诧异,我觉得他似乎并不高兴。
(一百六十一)
那一天的风波很快就过去了,我们恢复了正常生活。不同的是陆白月常常问:“何时回天星门?”我都装听不懂。
和他有了肉体关系后,我们黏在一起的时间成几倍增长。
白天总是忙,但一有闲暇时间,他就来找我说话,谈东谈西,虽然总是驴唇不对马嘴,但我并不讨厌,这种无法沟通的感觉也是他的一种魅力。
他每天晚上都要拉我出门,也不知他是什么毛病,他想跟我做爱,就是不肯在家里,他说会被别人听到,他害羞,必须在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地方,否则他硬不起来。
我听到这句话时,内心的感受简直无法形容,大概形容一下,好像有五百头野猪从大草原上奔腾而过。
为了确认这点,一日下午,香料店歇业,叁月和叁秋在前院晒花,我在窗边看书,看乏了,便喊他过来,他十分困惑。
我撩起他的衣服下摆,让他用手拿着衣服。叁月和叁秋的谈话声偶尔还会随着风传过来,陆白月在我的手下瑟瑟发抖,勃起得厉害,丝毫没有硬不起来的情况。
我笑道:“哥哥真会撒谎。”
他迷茫地看着我,后来在我的要求下把自己送进来,和我在窗边做爱,他很紧张,虽然压抑着喘息,但一点儿没见哪里害羞。
“啊……呃嗯……”
最后,随着一声再也压抑不住的低吟,他射了出来,我威胁他下次如果再这么快,我就把阴舌插进他的尿道里,让他射不出来,吓得他刚高潮完红润的脸立刻就白了。
我回过头,叁月和叁秋都不见了。
似乎是察觉到我对哥哥的宠爱,他们很自觉地退开了,这段时间也不再来我的房间里。
(一百六十二)
日子好像还是一如既往,但就在夏意还未完全消失时,叁秋病了。
病势来得并不突然,他是一天一天消瘦下去的,我问过几次,他只道是最近太累了,没有休息好,直到某天躺下后再也起不来了。
陆白月喂了他一味药,让他勉强恢复了意识,可以睁开眼睛和我们说话,但他看起来那么萎靡不振,双目发黄,布满血丝,整个人像脱了水一般形销骨立。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问叁月他之前的情况,叁月说他的身体一向健康,在奉欢宫时也没有出过问题。
能活到现在,他们都是被筛选过的人,身体底子不好的,早就死在了奉欢宫的地下室中。
找了许多大夫,但回复的都是什么气滞血瘀,什么肝郁脾虚,我问怎么治,她们就开一大堆药,交代要静养,但没有任何用处。
我也是个病人,不是在生病,就是在生病的路上,我很清楚,照这样,他是好不起来的。
我生病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们拼尽全力救我,那个时候他们好像有一种莫名的信念,坚信我能好起来。可是,我连这种信念也没有。
我太知道病痛的威力了。
掰着手指数日子,叁秋倒下的第叁天,我坐不住了,决定带上他们去找天星门。天星门既然有那么神乎其神的医疗技术,治一个小小的叁秋,应该不在话下。
但当我跟陆白月和叁月说这个事情时,很意外地,他们两个人都不同意。
陆白月说,离壬山不是那么好上的,有缘者一路无阻,无缘者寸步难行,叁秋若是无缘,只怕性命都会交代在离壬山中。
叁月却说,叁秋会生病,恐怕就是因为哥哥,如果我再带他去哥哥的地盘,只怕他会郁结而死。
陆白月闻言很困惑:“那不是我的地盘。”
他没抓到的重点被我抓到了,叁秋生病是因为哥哥?哥哥对叁秋做了什么?
我一瞬间想到了李晚镜做过的事,但随即把这个念头甩了出去,不会的,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我必须和他谈谈,这么想着,我下定了决心,走进了叁秋的房间。
他们住的房间非常简单,唯一复杂的地方就是床尾的房桌,上面放了厚厚迭迭的布料、做到一半的衣服和缝到一半的鞋子,连冬天的披风都做好了,一眼望去,都是简单质朴却精致的样式。
然而,这位心灵手巧的制造者正躺在床上,眼睛微微闭着,呼吸很浅,几不可闻。
这几日的病让他又瘦了。我们在流浪的时候他也瘦过,但搬来这里后,我们不必再过一根萝卜吃五天的生活,他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光润,如今却又……
我坐在床边,轻轻地握了他的手,他感觉到后,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他见是我,露出了苍白的笑:“又要喝药了?怎么这么快?感觉才喝过,我嘴里还是苦的。”
我摇摇头:“不是要喂药。”
“那四月是怕我一个人发闷,陪我说话的?”
“嗯。”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头也低了下去:“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摇摇头,道:“没有,大夫说你会好的。是我,我有一件事很不理解,所以来问问你。”
“你说。”
我把他扶起来,瞥见他枕的枕头,是暗红色的,就在他枕的地方,陷下去的地方,是湿的。
我摸了摸,不算小的地方。再瞧他,双眼肿着,眼里都是血丝,萎靡不振的样子,我问他:“你多久没睡觉了?”
他愣了愣,笑道:“四月就是来问我这个吗?”
“回答我。”
“刚才就在睡觉,四月别担心,大夫都这么说了,我会好的。”
“我不要听谎话,说实话。”
他不说话,沉默了很久。
“五六天。”
“五六天?”我惊讶:“这么久不睡觉会死的,你怎么能不睡觉?”
他看了看我,苦笑道:“四月,我也想睡,可是我睡不着。”
我问他:“你怎么了?”
他回答:“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睡不着,我一合上眼,就感觉很痛苦,心口很痛,会乱想很多事,以前的事,后来的事,未来的事,但究竟想了些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也回握住我的手:“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好起来,我的身体很好,以前无论怎么折腾都没事,我还年轻,四月,别为我伤心。”
我看着这样苍白的他,要强的他,眼前模糊了一片,一滴眼泪落在他手背上,他怔怔地看着那滴眼泪,握紧了我的手,“四月,别哭,好不好?”
我说不出话,他急忙起身抱住我:“你怎么……你别这样,我只是一个,一个奴隶,你肯留下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我不配你这样……别哭……我会好起来……会按时吃药,好好睡觉……”
我曾以为那段流浪的岁月已经把我的泪水都流干了,我此生再也不会落泪了,但此刻,却怎么也止不住眼中的泪水。
“是不是因为我和哥哥,所以你才会生病?”
他笑道:“怎么会?四月,这是我的主意,我若不能接受,一开始就不会提出这个主意了。”
“叁月都告诉我了。”
他一怔,便开始责怪叁月乱说话,可说着说着他抓着我的那只手就开始颤抖,许久许久没有出声,我抬头看他,发现他也在落泪。
他躺在床上一直哭,过了很久,才对我袒露了心声。
他说其实他很丑陋,他的心很丑陋,他的心是我难以想象的丑恶。
我说怎么会呢?你那么无私,你救了我,你把我从鬼门关拽了回来,没有你哪来的我?
他说他就是很丑陋,他连叁月都不喜欢,如果可以,他真想一个人陪着我,一个人伺候我,他一定会把我伺候得很舒坦,他什么都会,什么也不用我操心。
但是没有办法,从他出来的那天开始,叁月就出现了,没有叁月,他也不可能有勇气去为我收尸,从而把我从乱葬岗救出来。
哥哥的出现,更是让他害怕。他不知道该拿哥哥如何是好,但既然我喜欢,他总觉得只要他肯退让一步,表现出大度的样子,我应该会更爱他一些,可是,事实却并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