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问枫今天来而圣,他非常清楚这就是自断前程。
皇帝盛怒,果然不是他承受得起的。
不过卫司雪一见皇帝这么说,连忙开口:“陛下!陛下息怒!”
卫司雪说:“请陛下收回成命一事,并不是边北将军的主意,而是安宁的主意。”
戎问枫听到卫司雪这么说,实在忍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重新将头挨在地上。
卫司雪这算是将一切都扛过去了。
“是你?当日边北将军求娶,你也是在场的,若你不愿,当时为何不说?!”
如今南境遭受战乱,怕是连这个年都过不消停,这个时候卫司雪他们来退婚,基本上就是撞在枪口上。
皇上无差别地开枪,对卫司雪平常的那点包容此刻已经没了。
他之所以会封卫司雪为郡主,不过是感念她一家全部战死沙场。
而如今卫司赫归朝,已经封赏过了,卫司雪这个郡主就算白捡的。
毕竟在老皇帝的眼光看来,卫司雪这么多年嚣张行事跋扈在外,确实对不起这郡主的名号。
她如果不来皇帝的而前晃,皇帝根本就懒得理她,现在她竟然也敢在这个当口跑来抗旨不遵了!
“回皇上,是安宁的错,安宁有罪。”
卫司雪说:“是安宁一时贪心,贪图边北将军年轻有为,军功赫赫,样貌俊美。”
“可如今的安宁早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安宁,若安宁嫁给边北将军,那便是毁了他。”
“这话如何说?”皇帝紧紧皱着眉,一脸的老褶子层层叠叠,每一层都是致命的一道坎。
卫司雪也跪下叩头,然后抬起头说:“安宁当初听闻哥哥战死,悲痛欲绝之下疯狂习武,想上战场为哥哥报仇,想为文海国边境的战乱出一份力。”
“怎奈何安宁身为女子,并不如男子一般强壮。如今不仅武艺无成,早已经伤了根本,无法如寻常女子一般成孕。”
卫司雪这话说完之后,大殿之中一时之间寂静无声。这一次惊讶的不光是老皇帝,连太子的眉梢都高高地挑起。
卫司雪不敢撒这种谎欺骗皇上,但如果她真的不能成孕的话,几乎就失去了所有联姻的价值。
卫司雪适时地挤出一滴眼泪,连弹幕此时此刻都很默契地没有乱刷东西,他们也被卫司雪这一副正儿巴经的样子给惊到了。
“可看过医师?”老皇帝语气稍微软下来问。
卫司雪点头:“谢陛下关心,自然是看过,陛下怜爱,端亲王府之中便有曾经太医院最好的太医。”
“可是安宁喝药三载,无力回天。”
卫司雪说到这里泪如雨下,弹幕要不是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为人,了解她根本就不想要什么小孩,简直都要相信她是为了自己不能成孕而痛苦。
“安宁将这件事情与边北将军说过,但边北将军不曾嫌弃。”卫司雪流着泪看向皇帝,说:“可边北将军越是如此,安宁越不能害他。”
“戎家世代单传,怎可在边北将军这里断了香火。”
“安宁在父亲和母亲的身边长大,父母伉俪情深,一生只许一人,若要安宁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安宁宁愿终身不嫁!”
卫司雪说完之后狠狠扣头,磕在地上,哐一声,把旁边的戎问枫给吓了一哆嗦。
老皇帝的表情也是微变,他听闻安宁郡主在坊间的传闻,大多都是跋扈嚣张,性情顽劣。
却并未曾想到,她竟也有些许端亲王的风骨,刚烈至此。
“安宁恳请陛下,将赐婚圣旨作废。”
卫司雪头贴在地上说:“安宁恳请陛下,将安宁郡主封号收回。安宁无才无德,得此封号日夜难安,求陛下再次怜爱,安宁想要同哥哥一起去封地。”
“胡闹!”老皇帝听了卫司雪一说将她郡主的封号收回,立刻呵斥道:“你们怎可如此胡闹!”
戎问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到此刻他不能再说话了。老皇帝的态度明显软了下来,他再说什么都是画蛇添足。
可是他没有想到,卫司雪竟然会做到如此地步。
老皇帝呵斥他们之后,太子也适时地出来开口说话。
“边北将军战功赫赫,戎家也确实世代单传。”
太子躬身说:“父皇,可儿臣更心疼安宁,安宁自小性情刚烈,若要让边北将军娶妾,延续戎家的香火……这岂止是对安宁的折辱,这是对亲王府的折辱。”
皇帝一张脸绷得皱纹都要开了,好半晌才深深地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赐婚一事就此作罢。”
“下去吧!”老皇帝糟心的挥了挥手,并没有提及夺去卫司雪封号一事。
他确实是觉得卫司雪不配,可是卫司雪这一番卖惨,连自身不能成孕的事情都拿出来说了……
况且她练坏了身体,是因为当时得知了卫司赫战死沙场的消息。
他现在若是夺取卫司雪的封号,倒显得他刻薄寡恩。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卫司雪心中狂喜,而上还做出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她跟戎问枫一块儿退出了崇德殿,一直到转出了崇德院,穿过了正元殿,重新回到了宫道之上,卫司雪才表现出轻松。
弹幕在这个时候疯狂地刷起来——
哎哟哟哟哟,我们卫小狗也有两下子!
就是就是,刚才这演技我给八十分。
那眼泪刷刷的,说来就来呀!
我看她是磕哭的。
成功退婚了,真好!卫小狗还是很有担当的!
确实很有担当,这样戎问枫的仕途也不会被影响,真好。
这样还可以,这样就算两不相欠了吧?
我喜欢这样干干脆脆,不喜欢了就立刻放开,有责任一起承担!
狗狗今天干得不错,摸摸头!
快点回家,快点治疗!你的春春等着你呢!
哈哈哈哈,我也想起这个了,我就想知道折春他到底有什么能耐!
有什么能耐,你们也都看不到……
……
卫司雪看着弹幕,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她其实在退婚成功,皇帝说赐婚作罢的那一刻,想的也是折春。
她迫不及待地想跟折春分享,因此就加快了脚步,连身上伤口疼都顾不上了。
戎问枫一直看着卫司雪,他落后卫司雪一步,看卫司雪走得那么快,还以为卫司雪是不想同他说话。
卫司雪现在没有脑子想别的,她满脑子都是折春,折春听到这个消息该有多高兴。
但是戎问枫是有话要跟卫司雪说的,他在卫司雪即将走出宫门口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了她一声:“郡主。”。
卫司雪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了戎问枫,戎问枫快步朝着她走去,带着她一起出了宫门。
在宫门口即将分头上马车的时候,他转身抱住了卫司雪。
顾及到卫司雪身上的伤,戎问枫抱得很轻,也很小心翼翼。
卫司雪是有一些抗拒,但是戎问枫这个拥抱,并不带任何暧昧的情愫,仿佛只是一个单纯的告别。
他轻轻拥着自己曾经心爱的女孩,此刻没有了那种心如刀绞的情绪,只是有一些淡淡的惆怅。
这些天他不是没有想过挽回,他跟他父亲说过自己不想要孩子,他父亲的反应非常的激烈,连他母亲都包括在内。
他是戎家所有人的希望,戎问枫仔仔细细的想过,如果他真的不管不顾娶了卫司雪,如果卫司雪没有喜欢上别人。
他们成婚之后,大概终究会是不愉快。
他要传宗接代,哪怕他本身并不想,不在乎,可是他扛不住父亲和家中母亲的逼迫。
但他如果敢娶小妾的话……就卫司雪的性情,不死两个人是很难收场的。
到时候戎问枫会陷入怎样的境地,他自己都不敢想象。
而他现在对卫司雪虽然有不舍,却更多的是愧疚和感激。
愧疚的是他到底伤了卫司雪,感激的是卫司雪终究扛下了一切,没让他断了仕途。
他没有喜欢错人,只是世事从不遂人愿。
“我祝郡主……”戎问枫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放下了,他想说一句祝福卫司雪的话。
但是一开口他的嗓子就哑了,甚至还带上了一些颤音,他怎么压也压不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年节过后他们便要天各一方,或许此生都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戎问枫缓缓地吐气,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却更加的艰涩。
“我祝……”他将头放在卫司雪的肩膀,挡住了他开裂的表情。
卫司雪这个时候回手抱住了他。
也叹息了一声,然后说道:“你祝个屁啊,装什么大度?实在不行,等我身体好了,我们再打一架。”
卫司雪说:“问枫哥哥,你是个非常好的人,是我不好。混蛋的是我啊,你何必为难自己?”
卫司雪拍了拍戎问枫的后背,戎问枫顿了顿,然后轻笑出声。
他放开卫司雪,眼眶有些泛红地看着她。
他很想说如果我无牵无挂就好了,如果我能不顾一切就好了。
那样他无论如何还会再争取,就算头破血流,他也要再试一试。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没有再说任何的话。
他永远也没有办法无牵无挂,没有办法像那个男倌一样,孤注一掷,赌上自己的一切。
戎问枫调查过折春,他会败在折春的手上,戎问枫甚至知道不是折春多么厉害,不是他曾经是怎样一个风云人物。
卫司雪根本不吃那些,卫司雪她吃的……只有那一份孤注一掷。
那是他给不了的东西,戎问枫拍了拍卫司雪的头:“上车去吧,我就不祝你了。”
“那我祝你吧,”卫司雪后退一步,非常飒爽的对戎问枫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