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现在卫司赫归朝, 端亲王府现在在隆化城简直如同滚油之中的开水, 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
“老奴参见郡主。”领头的宫人对着突然出现的卫司雪恭敬行礼。
卫司雪看向宫人, 抬了下手, 示意她起身。然后直接绕过了这些人, 寻找刚才那个身形非常熟悉的琴师。
一个人抱着长琴跟在最后, 卫司雪走到他的面前, 一把扯下了他的面纱——
卫司赫先到了宴会之上,正在跟朝臣们闲聊。今天这个宴会, 其实目的不光是封赏他们这些失踪三年后又得胜归来的军将。
但听在不远处别院之中, 频频传出娇笑声的贵女们,便知道今天也是皇帝笼络朝臣,缔结关系网的好时机。
席间的军将们, 一大部分是各大臣家出身的世家公子们, 世家联姻永远是皇帝巩固皇权的最好方式。
卫司赫到这时候, 倒有些庆幸自己出征之前已然先行成婚。否则他可应付不来皇帝那个老狐狸想要塞给他的女人。
“将军。”戎问枫也到了。
此次他带着家中弟弟一起前来, 随行的只有一个小侍从。
卫司赫转头看向他,戎问枫笑得春光满面, 压低声音凑近卫司赫说:“过了今夜, 便要称呼将军为亲王了。”
“过了今夜,你也不必再叫旁人将军了。”卫司赫拍了下戎问枫的手臂, 说:“入座吧,时辰快到了。”
“怎么没有看到小雪?”戎问枫跟卫司赫问起卫司雪。
卫司赫顿了一下, 也回头看了一眼,想到卫司雪刚才慌慌张张跑出去的样子,心中其实有些不安。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妹妹虽然浑得很,却在大事上从未出过差错。
便只是说:“追着几只彩色的鸟雀跑了,谁知道她在做什么。”
“彩色的鸟雀?”戎问枫问道:“金丝雀吗?”
戎问枫没有和自己的兄弟坐在一起,而是坐在了卫司赫身边,他是他的副将。
“她一直在吵着她丢了一只金丝雀,找得很着急呢,”
戎问枫笑着和卫司赫说:“还说不找到金丝雀便不跟我成婚……现在已经看见鸟雀就跟着跑了吗?看来她真的很喜欢那金丝雀。”
戎问枫说:“若是过些日子还是找不到,我便送她一只吧……”
卫司赫本来随口一说,听了戎问枫这话,面色抽搐了片刻,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和他的妹妹虽然并非双生,却从小不光长得像,还总有些心有灵犀的意思。
他随口的一句鸟雀,若是和卫司雪的“金丝雀”是一个东西……卫司赫突然想到回城那天,太子说卫司雪现在疯得很,自己回来她能收收性子的事情。
当时卫司赫并没有多想,现在一想,便觉得事情不妙。
不过卫司赫不动声色,在弄清楚事情之前,这种家事,是不会对着戎问枫这个外人透露分毫的。
卫司赫回来这些天都在忙活着朝中的事情,真是没有注意到卫司雪悄无声息地都做了些什么。
若真是他想的那样……
“她跟你说她要养金丝雀?”卫司赫侧头看戎问枫。
戎问枫点头,“对,说了好几次。”
“你答应了?”卫司赫表情有些奇怪地问。
戎问枫挠了挠头,点头道:“是啊,我答应了,我父亲虽然很严厉,但那也只是对我,是不会为难郡主的。再说金丝雀而已,她就是想要养个猛虎,我也觉得没什么,她性子本就如此嘛。”
戎问枫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甜蜜,卫司赫听了戎问枫的这一番话,抬手撑在小案上,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手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卫司雪要养“金丝雀”,戎问枫不光答应了,还答应让她带进将军府。
他若是知道此“金丝雀”非彼金丝雀,且有得闹。
卫司赫正想着要怎么办,卫司雪这时候回来了。
卫司雪表情有些失落,更多的是疑惑。她刚才明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怎么会不是折春?
卫司雪坐在卫司赫的另一侧,视线谁也没看,就盯着前面的桌子,脸长得要拉到脚面上了。
抱着长琴的人怎么会不是折春呢?
“找到你的金丝雀了吗?”戎问枫见卫司雪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拿桌上的茶壶,隔着卫司赫给卫司雪倒茶。
卫司雪闻言看向戎问枫,摇头,嘴角都是下垂的,很显然非常不开心。她正在跟脑中的系统吵架。
她不信刚才那个不是折春,她是不会看错的,但是系统不肯透露剧情,可把卫司雪急坏了。
她已经足足十几天没有见到折春了,比上一次将折春送去春风楼的时间还要长。
最重要这一次是和上一次不同的。
她将折春送回春风楼,卫司雪是知道他在哪里的,那种能够掌控的感觉不会让她心慌。
不像现在,她心慌得快要坐不住了。
戎问枫又说:“兴许是你看错了呢,你在王府里养的金丝雀,不太可能会出现在宫中,等明天我帮你一块找。”
卫司雪这一次连头都没抬,双手手肘拄着桌子托着自己的脸,揉着自己,脑子乱糟糟的。
卫司赫毅看卫司雪这个样子,就知道大概率是完蛋了。
完蛋的是戎问枫。
卫司赫从小虽然没有见过卫司雪喜欢过什么人……但是他见过卫司雪喜欢物。
通常是一把好刀一匹好马,一旦卫司雪喜欢上什么东西,就会辗转反侧夜不安寝,只要不将那个东西弄到手,她是真的会着魔的那种。
当初冰花就是卖马的那个地方主人儿子的小马,人家一开始是不卖的。
可是卫司雪惦记上之后,差点偷偷地把亲王府当中端亲王的遗物,都给卖了换钱去买马。
最后还是卫司赫没办法,一连去了好几次,赔了足够买十个冰花的价格,才把这匹马给拿下。
卫司雪说喜欢戎问枫,卫司赫到现在都没有相信。
因为他太了解了,卫司雪真的喜欢什么东西,根本就不是那样的。
而是像现在这样——
卫司雪把自己的脸当成面团揉来揉去,还觉得不过瘾一样,拽自己的头发。
头顶上的簪子已经歪了,卫司赫叹了口气,抓住了卫司雪的手腕,侧头对她说道:“宴会马上开始了,坐直。”
卫司雪这才坐直,扶了扶自己头顶的簪子,但是表情还是那一副非常沮丧的样子。
戎问枫一直看着卫司雪,看到卫司雪这样还觉得挺可爱的。
“就那么喜欢?”戎问枫说:“我听闻城中有一个卖鸟的地方,实在找不到的话我改天带你去……”
卫司雪侧头斜了他一眼,连应付一下的心情都没有。
还是卫司赫沉着脸低声说:“别惯着她,你会后悔的。”
戎问枫只是笑了笑,他不觉得卫司雪喜欢一只鸟,算什么惯着。
参加宫宴的人陆陆续续落座,大厅之中总共摆了三排长长的桌子。中间乃是即将受赏的军将,左侧则是朝中一些权位不高,需要笼络人心的大臣,而右侧则是世家贵女们。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位置坐好了,一个老太监才从里间出来。
看了众人一眼之后,这才压低了声线喊道:“皇上驾到……”
接着两三个宫女,搀扶着一个身着黑红色长袍,头戴冕旒鬓发花白的老者出来。
老者因为年纪实在是有些大了,年轻的时候也操劳的厉害,所以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帝王不怒自威的威严,而是有一股将行就木的味道。
他正是当今皇帝——文海帝。
席间所有人全部起身,对着文海帝施礼问安。
宴会正式开始。
而这个时候,一直藏在树丛里面的人影,才总算敢从树丛里爬出来。掸了掸自己身上的袍子,心还兀自跳得飞快。
折春站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头,幸亏刚才那一队人是太子的人,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逃得过。
他确实是想要见卫司雪,但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见她,也不想私下见她。
卫司雪很显然并没有相信他已经死了,这也是折春预料到的。
卫司雪有的时候傻乎乎,粗枝大叶,但很多事情上,她又很聪明。她就算是乍一听到他跳了瀑布的消息,相信他是寻死,也会很快就反应过来。
找不到尸身,只凭借那一块碎玉,卫司雪就会断定他只是跑了。
折春站在宫灯昏暗的院子里头,慢吞吞地朝着太子东宫的方向走,他今天晚上或许根本就不应该答应太子表演。
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便好了,他如果表演的话,让卫司雪给认出来,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
折春已经决定不表演,刚才他蹲在树丛捂着嘴屏住呼吸,看了卫司雪到处找他……这也算见过了。
只不过备用的琴师不知道为什么在上台之前,开始上吐下泻,蹲在茅房根本爬不出来。
歌舞伎们开始预演的时候,折春帮着他们弹琴,但是等到要上场了,那个琴师还是根本就不行。
最后实在没办法,折春给自己稍微化了一点妆,带上了遮面的面纱,跟着这一群歌舞伎们去宴会上表演。
折春伪装起来的时候,是连走路的姿态都跟平常不一样的。今天之所以被卫司雪一眼就给认出来了,是因为折春没有想到会在那个地方碰见卫司雪。
于是宴会过半,皇帝开始提起关于此次卫司赫带的兵跌落怒江,又神奇地还朝,是天佑文海国的时候,折春他们正好出场。
他们此次的歌舞表演,名字便叫:还潮。
这只舞蹈以柔开始,到中间越舞越烈,最后的时候,歌舞伎们甚至抛去了绫绸,解下腰上的软鞭,抽打战马入阵一般气势汹汹。
而琴音也从最开始的春风细雨到最后声声震人心。
折春从头到尾都遮着面纱,一眼也没有敢朝着卫司雪的方向看,非常专心地弹奏。
等到一曲结束,屋内所有的人全部鼓掌,歌舞伎们迅速退出去,折春也是头也不回地跟着他们走。
他怕的便是卫司雪认出他来,身形和步态完全不同,是他模仿那个蹲在茅坑起不来的琴师。
这本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因为折春这一辈子遇到过太多的人,模仿别人也是他的一项技能。
只不过折春并不知道,他从手指摸到琴弦的那一刻就暴露了。
他自从被卫司雪给买进府中,一次也没有弹琴唱曲愉悦过卫司雪,卫司雪只爱舞刀弄枪也根本不爱这些东西。
可卫司雪并不是没有听过他弹琴的。
卫司雪不光听过,还曾经隔着一条花船,借由折春弹奏的曲子,练过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