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时间,说过去就过去了,眼看着又是年底,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贾家是这样,林家是这样,这薛家也是一样。薛宝钗就跟着自己的母亲哥哥一起准备各处的礼物呢。
如今,她们薛家已经是普通的商户人家了,当初进京的时候,先是薛蟠出事儿,接着就是薛家母女几乎形同软禁一样地住在荣国府里,可以说,薛家出现了好几年的空窗期,如今,薛家需要送礼的正经人家,除了贾家、王家、史家之外,就只有一个林家了。
薛宝钗看着面前的礼单,对薛姨妈道:“妈,这个单子是送到哪里去的?”
薛姨妈道:“自然是送到荣国府去的啊。”
薛宝钗道:“妈,那你给大老爷大太太那边准备了没有?”
薛姨妈莫名其妙地看着女儿,道:“这一笔写不出两个贾来,这一份也就够了。”
薛蟠经过王子腾的调教以后,也知道一些事情了,赶紧问:“妹妹,这样的安排是不是有些不妥当?如果不妥当的话,你尽管说,我听着。”
薛宝钗道:“虽然我们搬出来快一年了,可是依旧没有消息说那府里的大老爷有搬回荣国府的消息。哥哥,你仔细想,这大老爷才是这荣国府的正经当家,这礼物不给大老爷,反而给了二太太,大老爷会怎么想?就好比我们薛家,哥哥才是我们薛家的族长,可是人家却把给薛家的东西直接给了蝌兄弟,哥哥会怎么想?”
薛蟠道:“如果让我们知道是谁做的,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狗眼看人低。”
薛蟠自从额头上被刺了字以后,在外头也受了不少气,自然是最受不了别人小瞧他。虽然经过王子腾的调教,薛蟠已经收敛脾气,不会直接抡着拳头就打了,可是依旧不是好相与的。
薛宝钗道:“哥哥受了不公尚且如此,那位大老爷还是正经受了朝廷册封的呢,又哪里忍得下了?如果是外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是我们到底是在那府里住过的,就是说不知道,别人会相信么?又会怎么看我们?。我听说,林家逢年过节往那荣国府里送东西,一定会往大老爷那边的宅里也送一份。虽然因为老太太的关系,给荣国府的礼要厚重三成,可也是规矩不是?如今,二妹妹进宫还不到一年就连升三极,可见这造化是不小的,就是看着顺嫔娘娘的份儿上,我们也该额外备一份呢。”
薛蟠摸摸额头,又点了点头,道:“这几年因为我的缘故,也着实委屈妹妹了,我也知道,我落到今天的地步,这额头上也多了这玩意儿,也是有人落井下石的缘故。那大老爷大太太听着名声不好,却到底没有做什么坏事儿,就是我出了事儿,她们也没有怎么作践我家,也没有借机要求妈和妹妹离开。不管这里头到底什么原因,反正我承她们的情。要不,我们往大老爷那边在送一份一模一样的罢?”
薛宝钗道:“哥哥,你的脾气又来了。那府里是什么样儿的人儿,我们还不知道?如果我们出手这么大方,只怕那位二太太又要找上门儿来了呢。”
“管她呢。反正到时候我们就说,我们柜上需要大笔的银子,没钱不就是了?”
薛宝钗见薛蟠这呆性儿上来了,不觉有些好笑。不过她也不愿意再将银钱白白地给了王夫人。对于这个姨妈,薛宝钗也只当她是世交人家的太太,别的都是浮云。
薛姨妈在边上叹了口气,道:“只怕这事儿是免不了了。你姨妈如今也难呢。”
薛蟠嘀咕了一声,道:“活该!”
薛蟠薛宝钗对贾家是有心结的,自然是巴不得贾家倒霉。
这次,林家整顿江南,江南第一世家、百年簪缨之族甄家就那样倒了。得到消息的荣国府也慌乱了好一阵子。
薛家自打薛蟠的父亲去世以后就没落了,她们母子兄妹三个在江南的时候,就吃过甄家的亏。更不要说薛蟠的事儿了,薛家早就知道,当初在背地里跟刑部的人打招呼,让刑部的人快点结案的,就是甄家。因为这事儿,薛蟠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又连累了妹妹,又丢了祖宗传下来的皇商招牌,害得母亲也没脸,他怎么会放过甄家?这次甄家败落抄家,第一批去窑子里捧甄家姑娘的场的人里头,就有薛蟠。同样,欺负了他妹妹的人,薛蟠也没有好脸色。
在薛蟠的眼里,贾赦那边只不过是因为王夫人的缘故,这才不理自己的母亲妹妹。人家在二房在王夫人的手里吃了那么多的亏,对自己借着二房的光住进了国公府邸的二房的亲戚会不理不睬也在所难免。作为同样吃了王夫人的算计的人,薛蟠并不打算找贾赦的麻烦。
还有宁国府,当初宁国府被贾母算计的事儿,薛蟠也知道了,加上宁国府也不曾得罪了他,薛蟠也不想多事儿。
唯有荣国府的老太太和二房那边,薛蟠绝对容忍不下,亏自己一家三口对这位姨妈姨爹那般信任,结果最后算计自己一家的,还是这位狠心的姨妈,薛蟠忍不下这口气。
薛家原来就是负责宫里的杂料采买的,自然在宫里也有些门路,算计不了王夫人,还算计不了宫里的元春?打丫头羞小姐的伎俩虽然寻常,却也非常有用。而且荣国府没有规矩已经是世人皆知了,只是在宫闱里面没有传扬开来罢了。
薛蟠不过略施手段,宫里就知道了,贾元春是在生冷不忌的,在家里的时候,随便哪个兄弟,也不管他们的年纪大小,都可以进她的屋子。而且她的母亲王夫人也是个厉害的,居然耍了手段,逼得荣国府的一等将军大人不得不将唯一的女儿养在了别人家里。
这个新闻在宫里可是沸沸扬扬了好些日子。贾元春继失宠之后,立即就遭了厌弃,连房门都出不了了。倒是迎春,得了太皇太后和皇后的眼,说她是个不容易的,再结合他们父女的性子和迎春一贯软绵绵的性子,被人欺压到了头上也不会多嘴多舌的。谁都觉得,这宫里谁都会闹,只怕就她一个不会闹。所以,这次刚进腊月,因为太皇太后的话,迎春被破格提拔为从五品的嫔,还得了顺字做封号。
一年三迁,在宫里已经算是非常了不得的速度了。换了别人,只怕早就尾巴翘得不知道有多高了,又或者不知道被那些嫉妒的妃嫔们整成什么样子了。奇的是迎春本人,无论是生养了大皇子二皇子的皇后娘娘,还是膝下各养着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的两位贵妃,都没有找她的麻烦,还对她多有维护。也正是因为这三位的态度,迎春上位的事儿就那么顺顺当当地过去了。
薛姨妈是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的,她道:“我们眼下就这两门拿得出手的亲戚,那府里到底是你们的亲姨妈。如果有她们帮忙,说不定还能够为你妹妹谋个好亲事。”
薛蟠道:“妈,我知道了,你看我们的年纪大了,所以就开始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可是妈,老实说,我不怎么相信那边府里的人,也不相信那位二太太。不说那二太太对探春的态度,就看他们贾家上一辈的姑奶奶们,除了嫡出的四姑太太,哪一个嫁得好了?一个一个还不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连逢年过节都不见有联络。如果她们真的嫁得不错,怎么会不跟娘家走动?娘家可是她们的依靠呢!我们比她们家自己的姑娘又远一层,我妹妹这么金玉一般的人儿,如果落进了她们的手里,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妹妹的婚事,我宁可带着厚礼求林家帮忙,也不愿意让那二太太插手。求了林家,人家还能跟我们回个话儿;求了那位二太太,我们家不但会被那二太太剥掉一层皮,就是妹妹也会被她坏了名声。”
薛姨妈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那是我姐姐?”
薛蟠道:“她又不是您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我不管,妈是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反正,妹妹的婚事儿,绝对不能让那边的人插手!我才是我们薛家的家主!”
薛蟠的脾气也上来了。不过,这屋里一个是他亲生母亲,一个是同胞妹妹,他自然是舍不得对母亲和妹妹发火的,当下便气哼哼地出去,找自己的小厮发脾气去了。
薛蟠一走,薛姨妈马上拉着女儿的手,道:“好孩子,你别听你哥哥的。如今那边府里出了娘娘,只要娘娘说一句话,你进宫的事儿也容易。”
薛宝钗摇摇头,道:“妈,算了。”
“算了?怎么算了?你不是一心想进宫的么?”
薛宝钗道:“妈,那是我不懂事儿,以为自己就这么一个法子能够帮到家里,才一心想进去。今非往昔,哥哥既然有心,也知道世事了,我的选择也多了许多。”
“是这样么?”薛姨**眼底也是非常失落的。论上进心,她也不小,可以说之前薛宝钗的上进心跟她是一脉相承。
薛宝钗道:“妈,你看大姐姐被禁足的事儿,再看看顺嫔娘娘,您还不知道么。当今万岁年富力强,膝下大皇子二皇子嫡出,又都上了十岁,两位贵妃娘娘,自打东宫时期就伺候着了,出身高贵不说,一个膝下养了大公主,一个刚刚生了皇子没多久。无论是当今也好,宫里的几位娘娘也好,都不喜欢太上进的宫妃的。相反,像二姑娘这样安分不闹事儿的妃子才是万岁眼下最需要的。女儿就是千好万好,不是万岁喜欢的那一型,也无用。”
薛姨妈道:“可是你比那二丫头漂亮,比那二丫头有才气。”
薛宝钗道:“妈,这些都是假的。这宫里会缺漂亮有才气的女子么?宫里永远都不缺。宫里缺的永远是安分不闹事儿的人。妈,我可以做到随份从时,可是我做不到顺嫔的安分,也做不到她的唾面自干,所以,就是我进宫,大概也不过是跟大表姐一个样儿罢了。而且,大表姐也好,顺嫔娘娘也好,她们跟林家总归是亲戚,可以借到人家的力,我们只有舅舅。舅舅的名望可比不得林家。”
薛姨妈呆呆地道:“那你是决定了,不进宫了?”
薛宝钗道:“是的,妈,我不去了。”
薛姨妈道:“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薛宝钗道:“妈,你放心,不管到了哪里,我都会好好过日子的。而且,眼下我的年纪还小,这事儿也不急。”
薛姨妈点了点头,可是她的神色分明告诉了薛宝钗,她的心情并不那么镇定。
没错儿,薛宝钗的年纪不小了,来年就是她十五岁生日,真正及笄的年份。向她这样年纪的姑娘大多是都已经定亲了,惟有她,这后半生还没有着落。也难怪薛姨妈会着急。
让薛姨妈更加为难的是,她是个无能的。当初在娘家的时候就是这样,没有多少手帕交,如今,仅有的几个手帕交更是不知道在哪里。薛家的根基又在南面,这京里也没有多少人认识。更重要的是,薛蟠头上的刺字,注定了薛蟠和薛宝钗的未来将充满坎坷。薛蟠是男子,托两年倒是不妨,可是薛宝钗是女孩子,又哪里经得起蹉跎。
不但薛姨妈自己知道这一点,就是薛蟠也知道这一点。虽然到了前面,薛蟠拿起鞭子狠狠地抽了那木头桩子一顿,心里却还是很难过。
他就这么一个妹妹,早知道就在金陵给妹妹定下了,今天哪里会这么多的麻烦?
都是自己不好,没有修下一门好亲戚,这才有了这么多的事情。
想到王夫人,薛蟠心里就别扭,至于大房那边,他也不熟,不过眼下也只有找那位表姐帮帮忙了。只希望这位表姐不要跟自己那位姨妈那样狠心才好,只希望这位表姐不要看不起自己才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