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盛没说话。
应染问道:给我告状了?是不是说我对你不好,始乱终弃?
没有,你很好,只是告诉他,我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应染心里突然感觉有些柔软,片刻后他开口道:我也还没带你去见我的父母呢,有空咱们可以一起去看看,这样咱们也算是见过彼此的父母了。
父母早逝应当算是应染的伤心事了,冷盛正想安慰应染两句,就听到他又说:我父母的墓是合葬墓,他们死前关系不是很好,不知道过去了这么多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没有好一点。我们也选一块墓地吧,挑个咱们都喜欢的地方,以后葬在一起。
第66章
冷盛没想到应染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这一刻心头炽热,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到应染又十分破坏气氛的追加了一句, 希望到时候,咱们俩个不会像我父母一样每天吵吵闹闹的。
冷盛温声道:不会的。
他不会跟应染吵架的, 他愿意包容应染的一切。
应染想了想, 也觉得他们两个吵不起来。
冷盛本身话不多,而且是个十分讲道理的人,应染觉得自己就算是在他面前无理取闹, 他也能够心平气和的顺着他的无理取闹跟他讲出个一二三四来。
想象一下那个画面, 应染一边儿觉得很蛋疼,一边儿还有点儿想笑。
应染并不相信死者有灵这种话, 所以在扫墓这件事情上, 他跟冷盛其实是不太一样的。
父母去世后他不常去扫墓,更很少到墓碑前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 他的方法似乎更幼稚些,他喜欢给父母的手机发消息。
尤其是父母刚去世的那两年, 他固执的经常往他们手机上发消息, 总觉得可能哪天就会收到他们的回复了, 然后他们就会告诉他, 一切都是假的,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
他甚至还坚持给他们用过的手机号充话费,后来应宏阔给他的钱多了,他有一次给父母的手机一人充了几万块话费。
直到后来慢慢长大了, 他才渐渐的不再这样了。
最近一次发消息给他们,还是他刚到国外的时候,想想的话, 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了。
两人离开墓园之后又行驶了大概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临近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到了一个村子。
直到这个时候,应染那原本有些模糊的记忆才变得清晰了起来,他终于认出来了。
这是他姥姥姥爷家所在的乡下,也是他和冷盛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倒也不怪应染直到现在才将这地方认出来,主要是他好多年都没有回来过了,他最后一次过来的时候就是他与冷盛见面的那一次。
在那之后的几年他母亲因为和他舅舅发生争执,两个人的关系一度决裂,因此便再也没有回来过,自然他也就一直没能再过来。
几年后他父母双双去世,没多久他姥爷也去世了,而他舅舅为了方便照顾,将他姥姥接到了县城里面居住,老宅在这之后也就跟着空置了下来。
冷盛将车停下。
冷盛家看着跟当年一模一样,还是很整洁的,应该一直有人打理。
而在冷盛家不远处应染姥姥的家,这个时候从紧锁的生满铁锈的大门,就已经能够看出其中的破败了。
想到小时候种满花的院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大黄狗,笑着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的姥爷,和戴着围裙在厨房忙忙碌碌的姥姥,他在这一瞬间只觉得岁月犹如白驹过隙,一转眼,十几年的时间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冷盛站在应染的身侧,一同看着那锈迹斑斑的大门。
应染收回了视线,跟着说道:难得回来一趟,我想去看看我姥姥。
好,我陪你。我让人准备好了饭菜,我们吃完再过去?
行。
应染跟着冷盛进了门。
说起来这还是应染第一次走进他家这个房子,小时候他都是在门口喊冷盛出来陪他玩的,主要是因为冷盛家管家实在是长得很凶,对他态度也不好,让他下意识的不想跟他多接触。
进门之后他才发现这个房子建得很有几分日式的感觉,和一般的乡下房子并不相同,尤其是庭院前摆的枯木山水,看着很有几分格调。
两个保姆见到两人之后,上前跟两人打了声招呼。
应染去洗了手,回来的时候冷盛已经让人把饭菜上齐了。
应染在冷盛的对面坐下,笑道:你之前说的就是想在这里一起呆一天么?
还有些别的安排。
应染笑道:说好陪你一天的,今天耽误的时间明天赔给你。
冷盛微微点头。
饭后两个人再次上了车,往县城开去。
应染舅舅家所在的县城,距离这边挺近的,车程也就二十多分钟。
他在路上买了些东西,冷盛跟在他身后也选了些礼物。
应染见此笑道:你不用这样的,我买的这些就够了。
要的,我该尽一份心。
应染看着冷盛问道:老人家有些保守,我们的关系我不太方便和姥姥直说,说是朋友可以么?
好。冷盛答应的干脆。
应染感觉有些亏欠,在他手上捏了捏。
冷盛包住了应染的手,将他的手攥在了手心里。
结账的时候冷盛一并付了款。
再次上车之后应染给他舅舅打了个电话,问清楚了具体位置之后,才跟冷盛一同往他家的方向而去。
路上,应染开口道:我和我舅舅关系不好。
冷盛应了一声,他看出来了,如果关系好经常走往的话,是不需要打电话询问地址的。
我妈在世的时候就跟我舅舅产生了嫌隙。
当时我舅舅看着应氏从一个小厂一步步发展壮大,很是眼热,也想跟风开公司,让我妈从家里拿钱帮衬他一把。
当时应氏发展的很好,我妈跟我爸手里的确是有些钱,最后我妈给了我舅舅一些钱做投资支持他开厂,但他没有什么经营天赋,很快就赔光了,在这之后又跟我妈要钱。
我妈中途给他打了几次钱,但每次钱都很快就被挥霍光了,厂子却始终不见什么起色。
一直这样不是事儿,她虽然有些钱,却也顶不住这样一直往里赔,所以在这之后我舅舅再跟我妈要钱的时候,我妈就没再给他了,后来没了资金做周转,厂子很快就彻底倒闭了,我舅舅也因为这件事而跟我妈生了嫌隙。
我妈劝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找个工作,他不愿意,以他的学历和能力也很难找到什么好工作,后来他提出想要去应氏上班,我妈跟我爸商量后也同意了。
但他去到应氏后不久就不满意自己的薪水,也不愿意被人管着,他想做管理层。
这次我爸没再同意了,现在想来当年我爸和我妈产生矛盾也有一方面是因为这个。
不过更多的还是生活中琐碎的事情,那些细小的争执
似乎再深的感情也怕生活中这些细碎小事的折磨,感情会随着这样细碎的小事而很快的消散。
冷盛听言郑重道:我们不会的。
应染笑了,恩,我们不会的。
后来我舅舅在应氏办事出了些差错,导致了几笔损失,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说是我爸妈,就连姥姥姥爷都觉得他不适合在应氏干了。
我舅舅不甘心,后来又闹了两次,见我妈的确是不再管他了,便跟我妈断了联系。
后来的几年,我都没再见过他,再见的时候就是在我父母的葬礼上了。
他当时跟我说想要帮我打理应氏的资产,后来知道我手里的股票到了我叔叔那里之后就没再提这事儿,也没再联系过我。
我舅舅应该还不太清楚应氏现在的情况,只知道我去国外游手好闲的呆了五年,现在回来了。
不过也庆幸他不知道,否则的话想想那场面,也怪让人难堪的。
冷盛一直沉默的听着,直到这个时候才说了一句,升米恩,斗米仇。
应染跟着点头,人性的复杂和人心的善变远远是超过预期的。
两人说话间便已经到了。
冷盛停下了车,而后两人一同提着东西上前按响了门铃。
很快门被打开了。
应染的舅舅开的门,他开了门之后态度十分冷淡,寒暄了一句便转身走了回去。
应染和冷盛带着东西进门。
这是给您和姥姥买的东西。
恩,有心了,放桌子上就行。
应染和冷盛将东西放在了桌上。
家里很安静。
舅妈和彤彤没在么?应染问道。
你舅妈送彤彤上课外辅导班去了。
两人关系十分冷淡,原本也没什么好聊的,应染给他介绍了一下冷盛,而后就说道:我去看看姥姥。
去吧,不过老人家上年纪了,记不清人,可能认不得你了。
应染和舅舅的关系不好,很少过来,但每逢节假日的时候还是会跟姥姥通个电话的,他这几次通电话已经能够感觉到老人说话间有些迷糊了,是以这个时候听他这么说也不觉得惊讶。
应染进门的时候老人家正坐在床边往外看。
姥姥。应染叫了这么一声。
老人没有反应。
应染走到了窗前,顺着窗户往外看去,窗户外边是健身区,这个时候有两个小孩在外面跑着玩。
应染走到了老人身边,再次轻轻叫了声,姥姥。
老人直到这个时候才回过了神,她看着应染,片刻之后问道:你是谁啊?
应染心中一涩,跟着道:姥姥,我是小染啊。
小染?不,你不是小染,小染才十几岁。
姥姥,我长大了。
老人仍旧念叨着他不是。
应染知道老人犯了糊涂,没有继续在这件事情上争辩,只拉着冷盛到了她的面前,笑着介绍道:姥姥,这是我朋友,冷盛。
老人家从头到尾看了看冷盛,说道:帅小伙,好看。
应染笑了笑。
冷盛微微弯身,跟老人平视,跟着叫了声:姥姥。
老人家这次倒是笑着应了。
应染微微摇头,一时间有些失笑。
应染和冷盛陪着老人呆了一整个下午。
整个相处的过程中老人家始终没认出应染来,等到两人临走的时候,她却开口道:小染啊,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啊。
应染笑着应了,出门后却红了眼眶。
第67章
冷盛无视周围人的视线, 将应染揽入怀中。
我可以安排她进b市最好的医院。
应染听言微微摇头,这种病现在还没有彻底治愈的办法,换个地方做治疗对病情本身并没有多大的益处。
到了这个年纪, 本是子孙绕膝安度晚年的时候,让她离开家人独自一个人住进医院未必是什么好事, 而且看情况, 她现在被照顾的不错。
或许他舅舅没什么经营企业的能力,也不是个好弟弟,但他在为人子女一事上, 总还是做得不错的。
应染离开之前为他留下了一张银行卡, 卡内的钱足够他改善生活的了。
冷盛听言便也没有再多说。
应染注意到旁边有人在看向他们,虽然说现在社会已经比较开放了, 同性恋这件事不像是早些年一样被抵制了, 但仍旧算是异类,两个男人在公众场合搂搂抱抱的, 终究还是不太合适。
他微微拉开了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而后带着冷盛一同上了车。
应染在刚刚那一瞬间想到了生离死别, 老人家到了这个年纪, 在世的时间总是越来越短了, 所以不免有些伤感。
但转念想到日后他都在国内, 可以时常过来看望,情绪便渐渐的平缓了下来。
冷盛一边启动车辆,一边开口说道:是我的错。
应染看向冷盛,对他突然这么一句感觉有些茫然, 什么错?
没有安排好,惹你难过了。
应染让他给说笑了,是我自己想过来看看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
应染这么说完,看着前方的夕阳,也觉得他们今天这一天的确是过得多少有些混乱,除了在路上的时间,他们今天就两件事,去墓园和来看姥姥。
而这两件事,都很容易让人想到生死方面的事情。
别人的约会都是繁华热闹,而到了他们这里,第一次正式约会似乎就显得有些苍凉而厚重,那感觉就像是面前这夕阳一样。
应染突然间就想到了向死而生这句话。
两个人一路回到冷盛家的时候,夕阳又垂落了几分,只堪堪的留了一小半还在地平线上,而天边则堆积了大片的火烧云,看着当真是绚丽又耀眼。
冷盛原本是准备让保姆准备晚饭的,结果就被应染给拉着出了门。
应染拉着他的手,笑着说道: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也是这么牵着你的。
牵着的姿势一样,也仍旧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但这个时候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了。
那时候冷盛比应染小了好几岁,看着瘦瘦小小的。
应染纯粹把他当成小弟弟看,在他面前很有一副兄长的样子,这样牵着他,一大一小两个人四处晃悠只让人觉得很是有趣。
现在冷盛比他都高,虽然冷盛配合的被他牵着,跟着他走,但这其中的感觉还是不太一样了。
应染一边儿感受着这份儿不同,一边想着自己小时候上蹿下跳干出来的那些熊事儿,以及当初欺负冷盛的那些事儿,不由有些想笑。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冷盛小小年纪就板着一张脸,很有几分刻板严肃的样子,时常看不惯他那些招猫遛狗的举动,眉头总是皱着,偶尔还会开口跟他说这样是不对的,教育他一两句,那种感觉活像是老学究上身了。
这些话应染可不爱听,他好不容易摆脱父母,没人管束他了,他哪儿能再来听这小萝卜头跟他说这些呀,于是他十分不客气的直接用手把他嘴给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