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藕迫不及待地捧起面包咬一口。
    满足！
    菠萝包表层的酥皮落在白色碟子上，小藕都小心翼翼地送进嘴巴里，因为实在是太好吃了呢。
    黎坤从黑色的砂锅中，盛出三小碗艇仔粥，每一碗都有鲜虾仁、鸡蛋丝、薄鱼片、油条丝、花生等。
    小藕小声问：哥哥，为什么这个伯伯不坐下呀？
    陆陆看一眼有些微胖的伯伯，对他道：黎伯伯，你坐。
    以前他每次来，黎伯伯都要站着照顾他，他好像已经习惯，将这当做理所当然，还是第一次这么说。
    黎坤听了，含笑道：好。
    黎坤见小少爷比去年可成熟懂事多了，还知道帮自己的朋友搅动粥碗，细心得像是在照顾自家弟弟。
    他看过《崽崽向前冲呀》，知道小少爷在节目里就和小藕关系好，没想到两人在生活里也是这么亲密的朋友关系。
    黎坤对小藕说：小藕，你喜欢吃菠萝包还是喜欢吃虾饺？
    小藕害羞地看看这位有些胖乎乎的伯伯，吐吐粉嫩的舌尖，像是一只贪嘴小奶猫儿，声音细细弱弱地说：伯伯，小藕都喜欢吃的。
    黎坤点头：好。伯伯知道了，小藕多吃点。他让不远处的服务人员再送几分蒸品过来，对陆陆道，小少爷，最近新弄了几个菜，你给尝尝味道？
    刘叔笑了：正好，小藕在。两个人一起尝尝。
    他打趣似的说起，陆总给两个孩子做菜的事情，还说小藕喜欢吃陆总做的菠萝咕噜肉。
    黎坤惊奇：陆总最近还有时间做菜？我前两天听说他忙得脚不沾地的。
    刘叔道：这不是要给儿子做菜嘛。
    他端起茶杯笑了。
    黎坤点头：这倒也是，还是小少爷要紧。
    小藕一直听他们提小少爷，有些好奇。
    等吃完菠萝包，小藕用湿巾擦擦小手指，悄悄拉住哥哥的袖口，嘴巴凑到哥哥耳边好奇地问：哥哥，叔叔和伯伯为什么要叫你小少爷啊？
    陆陆无言，默默地将小蒸笼里的松露虾饺挪到小麋鹿面前：不用管，我们吃我们的。
    哦。小藕歪歪小脑袋，继续开始吃东西。
    等两个大人走开，小藕才抿着唇笑，朝陆陆哥哥调皮地唤：小少爷！
    陆陆：
    他窘迫地拿起白色的纸巾盖在小麋鹿的嘴巴上，声音故意低沉下来，装作童话故事里的大老虎，吓唬他：小藕不可以这么叫。
    哥哥就是小少爷呢！小藕觉得可好玩了，笑得格外开心。
    陆陆咕哝：小藕都不乖了。
    小藕嘟嘴，认真地反驳：小藕明明很乖的。他伸手要戳戳哥哥的耳朵，哥哥，你耳朵都红红了呢。
    陆陆避开他细细的小手指，戳戳他的脸颊：还吃吗？不吃的话，哥哥让刘叔抱你下来？
    小藕扭头，赶紧拿起小瓷勺：不要呢，小藕还要喝粥，香喷喷的粥粥。
    他抿一口温度正好的热粥，浓郁的海鲜味与口感特别的佐菜都让他舌尖惊艳。
    陆陆趁机去上洗手。
    他来过好几次餐厅，对布局了然于心，熟门熟路地走去洗手区。
    结果发现，餐厅稍微做过一些调整，原本洗手区的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屏风。
    屏风后面是一张桌子。
    陆陆个子小，隐约看到后面坐着两个服务人员，他正要询问，就听到他们聊天的内容有关于自己。
    一个男人说：终于看到你们老说的陆家小少爷了，还真的是陆陆。不过好奇怪啊，他爸爸不是超级富豪，为什么还要送儿子去参加节目？
    另一个人道：不清楚。可能就是显得无聊就参加吧，或者是小少爷自己想去，反正都是小孩子一起玩，也没什么。
    那男人继续道：我可听说陆家那个大老板，好像没结婚吧？这是不是私生子啊？
    另一人立刻阻止：哎，你别乱说好吗？！
    说话的男人肆无忌惮：有什么关系，他们在那边吃东西，过来这里干嘛？不过也好，这位小少爷来，我们上午就不用接客，爽了。
    他说完，抬起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可是，当陆陆往屏风外走出去后，那人吓得掉下椅子去。
    或许是陆陆的眼神过于冷漠，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六岁小孩子，连带着另一个人也急匆匆地站起来：小少爷对不起，我们那个你是不是要洗手？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陆陆担心这边动静太大，小麋鹿要过来，他对这人说：你让黎伯伯过来。
    这人一下没反应过来，因为这种语气太像是上位者在发号施令，但的的确确是出自于一个儿童之口，他大脑微有迟滞，连忙道：哦！好的好的。
    黎坤走来时，已经听员工说了具体情况，有些担忧地走到陆陆身前：小少爷，这员工口没遮拦，你不要生气。
    那名员工跑到黎坤面前：老板！我那个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对面前的陆陆点头哈腰地道歉。
    陆陆瞥一眼远处乖乖吃东西的小麋鹿，仰头对黎坤道：黎伯伯，下次我带弟弟来的时候，不想再看到他了。
    黎坤当即答应：好，好的。
    口无遮拦的员工从没有想过，一个小孩子能够命令自己的老板开人。
    陆陆说完，便转身回餐桌边，拿起湿巾擦手，继续给小麋鹿投喂好吃的。
    屏风后面，黎坤对那名年轻员工道：去财务那边结算吧，我也不会克扣你。但是以后不管做人做事，还是得谨慎点。回去休息两天，再找找合适的工作。他拍了拍小年轻的肩膀，提醒道，今天的事情我们知道就好了，对吧？
    那名员工听老板并没有要扣工资的意思，连忙道：是，我不会到处乱说的。老板真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因嘴坏事，悔之晚矣，只能眼睁睁丢了一份福利待遇都不错的工作。
    黎坤看着这小员工走远，摇摇头，有些失望。
    但是转而看向小少爷，眼神里流露出赞许，小小年纪就有老爷子的威压了，不错。
    嘴馋的小藕不知道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只觉得陆陆哥哥去洗手回来好像不太开心的模样。
    他虽然也在吃东西，可是瞬间就不那么香了。
    等早餐结束，小藕落地后，揽着闷闷不乐的哥哥问：哥哥？哥哥怎么了？是小藕刚才叫哥哥小少爷，哥哥不高兴了吗？
    没有。陆陆当然不会跟小麋鹿生气，他牵住小麋鹿的小手，哥哥没有不高兴。
    那哥哥为什么都不对小藕笑了。小藕蹙蹙眉，小眼神很较真地看着哥哥，哥哥，笑一下好不好哒？
    陆陆看着纯真可爱的小麋鹿，弯起嘴角，莞尔一笑。
    哇，哥哥笑起来真可爱呢！小藕踮脚贴贴哥哥，哥哥要每天每天都笑，好不好的？
    陆陆拉住小麋鹿：那小藕要是每天每天跟哥哥待在一起的话，哥哥就会对着小藕笑了。
    小藕亦步亦趋地依着哥哥走，想了想说：哥哥，叔叔说我们很快就可以住在哥哥家旁边，以后哥哥去小藕家住，小藕也去哥哥家住。这样我们每天每天都在一起啦！
    好主意。陆陆这下是真的愉悦地笑起来，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刚才的场景，他凑到小麋鹿耳边说，小藕才是小少爷，哥哥家的小少爷。
    唔？小藕想，小少爷是谁都可以当的吗？听上去好像挺可爱的样子呢，他开心地说，那哥哥是小藕家的小少爷！
    两个小朋友你一言我一语，蹦蹦跶跶地走着。
    刘叔在后面听到他们的话，忍俊不禁。
    第108章
    在小藕和陆陆起床时,叶南舟和袁铮从榕城出发，助理许峰开车，三人一起赶往锦城。
    高速路上。
    叶南舟在同律师秦以柔通电话。
    这段时间秦以柔一直在锦城负责配合警方工作。
    了解过目前的进展后，叶南舟问道：秦律,我希望还是争取不公开审理案件。你看人民法院批准不公开审理的概率有多大？
    尽管开庭审理在所难免,可是叶南舟还是想将影响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至少避免直接影响小藕现在的生活。
    这是他从一开始就同秦以柔提过的事情,也是他非常关心的一部分。
    随着这句话,袁铮坐直身体,一条胳膊搭在叶南舟的肩膀上。
    秦以柔将不公开审理涉及的前提条件都一一为他剖析,道：南舟，我了解你的意思,我已经在申请了。人民法院这边需要时间,也需要走流程，最快到明天上午就能得知结果。
    还要等一天。
    叶南舟皱了皱眉。
    袁铮的手掌按在他的腿上，用力摩挲了下，安抚意味浓重。
    叶南舟缓了缓情绪道：好，秦律，实在是麻烦你。
    秦以柔道：没关系，你把事情交给我,这就是我的事情。放心吧，我会尽力的。另外,叶建平一直拒不认罪，只提出要见你一面,你看是否需要我陪你去？
    叶南舟必须要今天赶回去的原因，就是叶建平要见他。
    叶建平在被警方羁押后，抗拒认罪,否认所为，甚至面对所有的人证和物证都不说一句话。
    在长久的沉默后，他只要见叶南舟。
    叶南舟回答道：我自己去吧。秦律，这段时间谢谢你。
    挂断电话后，叶南舟掐住眉心。
    袁铮揽着他用力揉了揉他的上臂：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不是还有我呢？
    叶南舟闭上眼，往他肩膀靠了靠。
    他一晚上没怎么好好睡着，翻来覆去间半梦半醒，脑海里全是他小时候和父母在一起的画面，还有他妈妈临终前的事情。
    他不曾想过前半辈子最重要的人，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在他的三十岁退场。
    袁铮肩头的衬衣不觉间濡湿一片，他微微偏了偏头，用脸侧去蹭蹭叶南舟的发心，握住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抹平手掌，将自己的五指缓缓按进去，低喃般一遍一遍地说：以后有我，有乖宝在，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叶南舟的手掌倏忽收紧，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道握住袁铮的手，用力到手指的每一根骨节都发白透红。
    他语气却反而轻飘飘地说：要是你伤害宝贝，我就杀了你。
    顿了顿，不等袁铮反应，他又咬着牙说，我说到做到。
    袁铮心头震动，反手托起他的下巴，见他满脸薄泪，合眼时只剩下爱一片凄凉与绝望。
    他几乎不怀疑，如果没有法律的存在，也许叶南舟真的会杀了叶建平。
    叶南舟从来也不是看上去的那么温柔平静，他心里藏着一只不为人知的、由痛苦和无望造就怪兽，随时准备吞噬一切，包括他自己。
    袁铮强势地抱住处于极端情绪中的叶南舟，揉着他的头发安抚，一遍一遍承诺：不会的，放心
    叶建平这阵子苍老了十几岁，在叶南舟上次回家时还是一头黑发，如今已经两鬓斑白。
    可惜，叶南舟见到的时候，并不觉得怜悯与心疼，只觉他不过是强弩之末，在最后撑着一口气。
    父子隔着一张桌子相见，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永远无法走近。
    叶南舟道：我的律师说你要见我，什么事？
    叶建平在细细地打量自己的亲生儿子，苍老但凌厉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失望：南舟，你做事情，真的一定要这么绝吗？
    上一次说这句话，是为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一次，是为他自己。叶南舟放在桌上的双手十指交叉，眸光直直地看着叶建平：只是跟你学了一点皮毛而已，还比不上你万分之一。
    叶建平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一句话，让叶建平心里高高筑起的城墙倒塌一般，狂风肆虐而起，令他震怒异常。他咬牙切齿地道：我是你爸爸！
    在诸多传统家庭中，这句话相当于我是绝对正确我拥有最大的权力你必须要听我的等等，代表的是绝对高高在上的地位。
    但此时此刻，这句话却显得如此单薄无力。
    因为叶南舟用法律消减了这一层关系的重要性，如今，他们之间是被告与原告，是受害者与加害者。
    叶南舟眼圈微红，对他道：你忘了，我虽然是你的儿子，可也是个人，我的孩子也是一个人。我们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叶建平情绪震动地打断他：叶南舟！你别忘了，是我供你念书，是我养大你，是我让你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你翅膀硬了，想要反对我的意见？
    叶南舟冷冰冰地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完：你任意地处置我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把我当做你儿子，有没有把我的孩子当做一条生命？
    说到这里，他情绪难以自控，十指相扣的双手在桌上狠狠砸了一下，你在谋杀我的孩子你知道啊吗？！那个孩子也是你的孙子，亲孙子！可是你却选择了亲手遗弃他。
    叶建平强撑最后的余力，坐在椅子上，人都在发颤。
    他想试图控制一下自己的，可是身体全身都在神经性抽搐，大脑在一瞬间是空白的。
    门外有人进来提醒：请控制一下你们的情绪。
    叶南舟深呼吸，仰了仰脖子，恢复以往柔和的模样：如果你见我，只是想骂我两句，那你现在目的达到，我走了。
    他推开椅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斜睨叶建平。
    好像在某个瞬间，曾经高大威严的父亲，陡然间变得如此渺小而不堪。
    而曾经的崇拜，竟然只变成了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