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市到川城机场,再飞回海城,两人抵达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司机等在机场外,一上车,叶清翎就和柳姨联系。
昨晚在火车上,她们就收到柳姨的消息,说外婆的身体状况很稳定,就是一直在昏迷。叶清翎加了医生的联系方式,但火车上信号不好,不便沟通,等她们今天回海城再细说。
柳姨,怎么样了?叶清翎快速问。
你外婆她上午醒了一次,现在吃过午饭,又睡着了。医生说她状况还不错,但是别的我也听不懂,叶小姐,时小姐,你们到了再去和医生说。电话里,柳姨立刻道。
听到外婆吃过午饭的消息,叶清翎和时雨都松了口气。
还有胃口,就是好事。
柳姨又说:刚才她醒着的时候,我告诉她说,时小姐没事儿,伤都已经愈合了。但我没说你们正在赶回来,我怕刺激到她的情绪,她一激动,又晕过去。
嗯。叶清翎长长地吐口气,辛苦柳姨了,我们还有半小时就到。
好、好。柳姨点头。
叶清翎紧紧牵着时雨的手,疾步走到住院部。柳姨正站在病房外等她们,她看见两人远远地走过来,一下子松了口气,又看见她们牵在一起的手,心里涌起说不出的欣慰感。
柳姨把她们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刚知道时雨受伤时,她也担心了好几天,直到现在再看见时雨,才放心下来。没事,没事就好
唐姐正在休息。见两人走近,柳姨下意识压低声音,指了指病房里面。
叶清翎透过玻璃窗看过去,外婆正安静躺在病床上,带着呼吸罩,身上密密麻麻插着心电管,看起来有些可怖。好在她的面庞是微微红润的,睡得正熟。
叶清翎揽着时雨,手在轻微地抖,不再是害怕,是终于放松下来后激动地颤抖。时雨靠到她怀中,埋着脑袋,压抑着轻声笑,笑了一会儿,有眼泪浸出。
柳姨,医生在哪儿?叶清翎轻声问。
柳姨指了个方向,叶清翎没有打扰外婆休息,和时雨一块儿先去医生办公室那边。
老人家身子骨没什么大问题,在同龄老人中算是很硬朗的,这是她入院两天的一些检查报告医生推来一张张报告,认真解释着,这次她老人家受到惊吓,但没有摔到,心脏血压也没有问题,不用担心。各项指标也是正常的。
但是医生手指敲了敲桌子,话锋一转,这个正常指的是和她同龄的老人家相比,和年轻人对比,她很健康,但她的身体器官都在走向自然衰竭。可能三五年,可能更久,也可能一两年你们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问得很委婉:你们能理解吗?
叶清翎握紧时雨的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能。
外婆已经快九十了,无病无灾,她在缓慢地越来越老,直至走向生命的终点。叶清翎觉得自己能理解的,她早就准备好了,休长假也是为了陪在外婆身边,陪外婆走过最后的一段时间。可是现在听着医生这样说,她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痛起来。
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她紧紧揽着时雨的腰,脑袋埋在她的肩膀上,身体止不住地轻轻战栗。时雨的呼吸也很沉,她们在医院走廊上紧紧拥抱着,直到被对方捂暖。
回到病房外时,柳姨坐在外边的长椅上偷偷地抹眼泪。
柳姨,你哭什么?叶清翎递张纸巾过去,故作轻松地笑,医生不是说了,外婆健康着吗?
我柳姨埋头擦眼泪,摇摇头,叶小姐你瞧,这年纪大了就是容易激动,我也不知道我哭个什么。我可能就是见着你们太激动了,时小姐没事,唐姐她这回也没大问题,我就激动
叶清翎一下子反应过来,刚才医生对她们说的那些话,对柳姨也说过一遍。但最后那几句,柳姨不忍心说出口,所以让她们亲自来听。
叶清翎苦涩地笑,时雨牵着她的手,无声地摩挲。
柳姨抬起头,看见她们的亲昵动作,眼泪还没有消,就真切地笑了。
真好你们两经历了那么多事儿,终于走到现在,真好。柳姨笑着,似是不经意地回头看一眼病房中的外婆,然后轻声问,时小姐,叶小姐,柳姨看着你们的关系越来越好,心里也觉得开心,但你们
她顿了顿,缓声道:你们的婚礼,柳姨也越界催过几次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不该多催的。但我真的觉得现在,是时候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
叶清翎一下子怔住,想说话,不小心咬了舌头。时雨感觉到叶清翎的情绪变化,与她牵着的那只手微不可察地僵了僵。最后时雨轻声岔开话题:柳姨,我和阿翎一下飞机就赶过来,我们还没吃午饭,吃过饭我们再回来。
好,好,注意身体,时小姐你才受了伤,不能饿着。柳姨叹口气,还是又劝了一句,婚礼的事儿,柳姨就说这么多了,你们好好想想。
医院是在城中心,离时雨常去的一家私家菜馆很近,她们就去那儿吃午饭。偌大的包厢里只有她们两人,环境幽静。
精致的小菜一叠一叠盛上桌,包厢里很安静,服务员离开后,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时雨埋着头,夹了一筷子开胃菜,嘴里却是涩的,胃口很低。她抿一口茶,明明是加了糖的菊花茶,清淡幽香,她却感觉苦。
结婚?
柳姨不是第一次劝她们结婚了,可是她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从时雨受伤那天开始,她们相处时的氛围又发生微妙的改变,她们牵手、拥抱、亲吻,像是恋人一样相处,但谁也没有再度提起过她们之间的关系。
叶清翎没有主动说,时雨不敢。
她太怕得而复失。
时雨看着面前盛着汤的小盅,里面映着她的脸,不是很清晰。浅棕色汤水荡开波纹,时雨看着,仿佛看见,她和叶清翎在花市生活那几天里的点点滴滴。
到花市休养的第一天,时雨还不怎么能走路。叶清翎就推着轮椅,和她在医院花园里的朱缨花下轻声聊天。风吹过时,火红的花瓣如雨般落下,叶清翎在花雨中,弯腰轻吻她的唇。
夜里,时雨有些时候会被疼醒,叶清翎就轻声唱歌哄她睡着,一次又一次,从来不会觉得厌烦。
伤口缝合处上药、换纱布时很疼,叶清翎每次都蹲在病床前,把手伸到她面前,让她咬。时雨不咬,叶清翎就像哄小孩一样柔声哄她,换完了,还给她喂一颗草莓硬糖。是用唇喂给她的,很甜很甜。
等时雨能散步了,她们就沿着花市那条长河的河岸一路往下走,牵手散着步,走得很慢。和海城的河水不一样,花市那儿水声湍急,走在河边能听见水流哗哗声。
有一回她们没注意,走得有些远,经过一条摇摇晃晃的小吊桥,时雨走上去,觉得怕,又退回河边。叶清翎快步跑到吊桥中间,回头朝时雨挥手笑,笑得灿烂。时雨没有带手机,不然她一定会拍下那个笑容。
她想,她会永远永远,将这个灿烂的笑颜记在心里。
还有一天夜晚,是时雨拆线的那一天。花市的小广场有举办当地特色表演,是彝族的歌舞。护士小姐姐兴冲冲地过来,问她们要不要去看。
时雨对这些不感兴趣,但养伤的这些天,叶清翎不许她接触手机,每天都闲得不行。不等叶清翎出声,她就点了点头。
小广场上,人群意料之外地拥挤,叶清翎怕她被人群挤到,牢牢将她护在怀中。人群喧哗,还有不远处载歌载舞的声音,可时雨只听得见叶清翎的心跳声。她们紧紧贴在一起,好像和周围的世界分开。
时间再往前推,时雨回想起来,在热山小镇的医院里,叶清翎跪在床边,轻吻她的唇,然后无声地在她手上写下
不要怕。
眼前恍惚一下。
浅棕色汤面上的涟漪已经消失了,清晰映着时雨的脸颊。
一瞬间,时雨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抬眸看向叶清翎,她启唇,可是不知不觉间,眼尾就泛起浅红,她在害怕。她的声音下意识压得很软,又是柔弱到了骨子里,满是祈求的意味:
阿翎,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嗷!
不会这么快在一起,她们还需要成长和改变,心理问题还需要解决,不过不会再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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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海鲸
阿翎,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时雨问出这句话时,叶清翎正好也抬眸与她对视,眸中没有任何的愤怒情绪, 是说不出的温柔与认真。
但时雨反而愈加紧张。
正好,时雨, 我也想认认真真地, 和你聊一聊。
叶清翎缓慢放下筷子, 往时雨的方向坐近了些,她握住时雨微微颤抖的手, 轻声道:时雨,我想说, 我们在外婆面前,举办一场婚礼, 我们假装结婚,好不好?
阿翎时雨一下子怔住,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只是举办婚礼不领证。
叶清翎抿唇,理了理思路。
她其实, 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大概是从她离家, 开始准备巡演的那一天开始。她意识到外婆有多希望她和时雨能够在一起,却又照顾着她的情绪,一点儿没有表现出来时, 她心里就隐约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只是当时, 她和时雨的关系太不正常, 时雨的情绪太不稳定, 她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她才将举办婚礼、假结婚的念头压了下去。
但在时雨受伤后,叶清翎的想法又一次改变。
叶清翎以前想要时雨自己成长、改变, 自己从过去走出来,但时雨受伤的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根本不可能。
时雨要么在不自知地俯视她,要么在卑微地仰视她,时雨从没有和她站在平等的高度对视过。
叶清翎可以通过一场车祸醒悟,从曾经的幻梦中醒过来,但时雨不行,她只会越陷越深。
这些天里,叶清翎认真想了许多许多。
第一,她无法丢下时雨,无法斩断自己和时雨之间的羁绊。第二,需要成长和改变的不仅仅是时雨,还有她,否则她也不会在时雨卑微仰视她的那么长一段时间里,恶劣地照单全收,一次次控制不住自己愤怒的情绪,和时雨发展成那样畸形的关系。
叶清翎想要试一试,和时雨一起成长。时雨不会,她就带着时雨一点点来。
她想要试一试,拉着时雨,一起从黑暗无光的深渊中走出来。
反正,她们还年轻。
时间还有很多很多。
时雨,你还记不记得,我前几天和你说过。我悉心照顾受伤的你,对你好,不是出于愧疚,而是因为另一种更复杂的感情?
见时雨点头,叶清翎继续道:当时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所以我掠过去,没有说。但接下来的这几天,我很认真地想了很久很久,我想,我现在能够说出来了。所以时雨,我想要认真地和你说说心里话,你不要再觉得惶恐害怕,不要担心,不要紧张,不要哭好不好?
叶清翎手指不知不觉和时雨十指相扣,她平视着时雨的眼睛,神色无比温柔,认真。
时雨轻轻嗯了一声,她眼尾的浅红渐渐褪去,可眸中依然浸着一层水雾。
叶清翎唇角温柔地勾起一些,缓缓道:时雨,我在乎你,我做不到彻底无视你的情绪,我对你是有感情的,很深很深,放不下。但是我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