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张是在家里,外婆正在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眼镜快要掉下来时雨语气很轻,带着浅浅的笑。
这是
她说一句,叶清翎就点点头,轻声嗯一下。
照片翻完了,时雨放下手机,一抬眸,就看见叶清翎近在咫尺的双眸。现在已经很晚了,叶清翎半睁着眼,睫毛疲乏地颤了颤,澄澈黑瞳中像是覆着一层浅浅雾气。她看着时雨,雾气下好像有什么更深的情绪,柔软到了骨子里。
时雨看不懂叶清翎眸中藏着的情绪,但她一下子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跟着变得柔软起来。她本能地靠过去,额头轻轻触到叶清翎的额头上,暖暖的鼻尖相贴,她们微甜的呼吸缠绕到一起。
一个很浅很浅,温柔无比的晚安吻。
叶清翎缓缓闭眼,她困倦地轻轻打个哈欠,抬手摸索着关了灯。
晚安。叶清翎呢喃道。
晚安。时雨闭眼。
她们自然而然地相拥而眠。
时雨的手机闹钟响起时,天色还很早,窗帘缝外一片漆黑。
唔
时雨揉揉惺忪的睡眼,拿手机的时候,感觉到一片柔软的触感。叶清翎紧紧抱着她,迷迷糊糊地动了动。时雨已经不记得,上回和叶清翎这么纯粹地拥抱着醒来,是什么时候了。
被窝里很暖。
时雨想起昨晚她们相处的细节,那种温馨恬淡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的手指软下来,还没来得及摁断闹钟,声音就停了下来。
叶清翎抢走她的手机,她半闭着眼摁掉闹钟,手机扔到一旁,揽着时雨的腰继续睡去。时长两个多月的演唱会终于结束了,叶清翎是真的很累,因为被闹钟吵醒,她还不满地嘟哝了一声,有些可爱。
朦胧的黑暗中,时雨手指轻轻划过叶清翎脸颊。
阿翎。她用气音喊。
叶清翎闭着眼,懵懵懂懂地在她脖颈上蹭蹭。如果是以前,时雨大概会觉得,这样的叶清翎就像只听话的小狗一样乖,但现在她不敢这样想,更不敢表现出一分一毫。被小狗狠狠咬都无所谓,她求之不得,可是她怕被小狗抛弃。
时雨感觉,从昨晚那盒土豆开始,她和叶清翎之间就好像系了一根无形的细线,将她们的心短暂地连在一起。但这根线很细很细,随时都可能断掉,极不稳定。
阿翎时雨又一次启唇,气音拖得很长,祈求般地轻轻喊。
这回叶清翎已经睡着了,呼吸清浅、绵长,没有任何回应。
接近中午,叶清翎彻底醒过来。
时雨去洗漱时,她打开手机看了看,微信工作群里被刷屏了,负责巡演的那些同事昨晚就到附近的酒吧休息,今天不少人买好车票,直接去附近的景点玩。
叶清翎早就和经纪人说过放假的事儿,从今天开始,她也自由了。叶清翎听着浴室中的水声,拉开窗帘,看外边阳光正好,伸个懒腰,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感。
时雨从浴室中出来,叶清翎下意识回头对她笑:时雨,你什么时候回海城?
我那边刚刚忙过,什么时候都可以。时雨对上叶清翎明媚的笑,怔了片刻,轻声道。
那要和我一起在川城逛逛吗?叶清翎浅笑着问,我查了查攻略,这儿周边旅游景点挺多的,光是城里面就有好几个,附近的特色小吃也多。
时雨几乎是立刻答应:好。
她又问:你以前没来过这儿吗?
没有。叶清翎不明所以地回答道,我小时候虽然在川城这边,但从来没离开过老家山里,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山脚小镇。川城城区,我还是第一次来。怎么了吗?
没什么。时雨摇头。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在提到老家两个字时,叶清翎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时雨这时才想起,叶清翎以前户籍的确是在山城,但她出生的那座山离城区足足有四百多公里,坐火车都得接近一整天。
时雨轻声问:都来川城了,不回去看看吗?
不想。叶清翎摇头,没什么可看的。
这回时雨确定自己没看错,叶清翎眉头厌恶地皱紧了,很抗拒。时雨就不敢多问了,她患得患失,害怕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就会再一次叶清翎推远,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她不敢再经历了。
我们先去吃火锅吧。离开酒店前,叶清翎牵着时雨回到她的房间,拿出两顶毛茸茸的帽子,一人戴一顶,再戴上口罩,只露双眼睛在外边。
坐电梯下楼时,两人被人群分开了一点距离,叶清翎忽然隔着半个人,主动勾住时雨手指,动作很轻。
时雨看见叶清翎那双澄澈的眼眸中,有狡黠笑意。她心里痒了一下,明明是正大光明地一起出去吃饭,却像是在偷|情。
她们在附近找了家本地火锅店,点的鸳鸯锅,一半番茄一半清油红锅。中途时雨好奇,尝了尝红锅的味道,辣得眼泪都出来了。叶清翎急忙给她递湿纸巾,说不要勉强,时雨还是逼着自己又尝了几种菜。
昨天是时雨第一次主动尝街头小吃,今天是她第一次主动想要吃辣。她想要和叶清翎有更多、更多共同语言,她想逼着自己习惯叶清翎喜欢的一切。
火锅店外就是火锅,中午她们吃得很饱,下午就牵手沿着府河河岸一路缓缓地走。
河风很凉,叶清翎今天心情显然很好,一路都在轻声哼着歌。
偶尔她转头问时雨:好听吗?
时雨点头,叶清翎眉眼就开心地弯起来。
她们像是回到了从前恋爱的那段时间,又像是走到了从未经历过的未来。时雨心里是甜的,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害怕这么美好的一天,只是一个梦境而已。害怕那根将她们连在一起的细线,突然之间就断掉了。
梦境也好,至少是个美梦,至少梦中的她还陪在叶清翎身边。
她们沿着府河走了一下午,直到时雨累了,又打车回酒店,晚上点的外卖,不过依旧吃得很开心。叶清翎兴致勃勃规划明天的计划时,意外突发,经纪人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喂?李姐?叶清翎接通,她和时雨正躺到床上,手指温柔地扣在一起。
叶清翎干脆直接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在枕头上。她一边听电话里的声音,一边温柔看着她和时雨握在一起的手,她们手指轻轻在对方掌心中滑过,画着没有规律的图案,时不时还挡住对方的手指,指尖打起架来。明明只是手指间简单的动作,她们却乐此不疲。
掌心和指尖是微痒的,但是心里感觉舒适又温暖。
叶清翎眼中浸着柔软的笑。
清翎啊电话那头传来经纪人歉疚的声音,你得再跑一个通告了川城这边官方和电视台合作,在做一档公益宣传类型的真人秀节目。他们知道你在川城,手头暂时又没有通告,就找到我这儿来了,希望你去当飞行嘉宾,一两天就行了。你知道的这种和官方合作的事儿不太好推。
没关系的李姐,你都说了,只有一两天而已。叶清翎想,反正这一趟过后,将是一段漫长的假期,耽搁几天也没什么。
清翎你能理解就好经纪人又说了几句,最后道,地址是在热山山脚的一个小镇上,我这就去订火车票
房间里十分安静,叶清翎又开的免提,经纪人的声音清晰无比。
听到热山两个字,叶清翎错愕抬头,满是抗拒地皱紧眉头,很是厌恶。
时雨看着叶清翎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不知所措。
她们握在一起的手指忽然同时向后分开。时雨清晰地感觉到,她们之间那根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断掉了,她们间温暖恬静的气氛一下子消散无踪。
热山,是叶清翎不愿意回去的那个家乡。
火车上。
窗外风景缓缓倒退,是一成不变的黯淡树林。从川城省会到热山山里,需要坐整整十二小时的火车。叶清翎她们今早八点就上火车了,买的软卧,包厢里只有她们两人。
包厢里气氛莫名有些闷。叶清翎坐在小桌边,单手撑着下巴,手指规律地轻轻敲着。她安静看着窗外风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包厢隔音不好,能听见隔壁的声音,星月跟来的几个小助理正在吵吵闹闹地玩。叶清翎眸中情绪很淡,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从昨晚知道去热山的消息开始,叶清翎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沉闷、安静,肉眼可见的烦躁。
时雨觉得很不安,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叶清翎。刚开始,她还怕叶清翎会不愿意让她陪着她一起去热山,好在叶清翎什么都没说,直接拿时雨的身份信息多买了一张票。
看着沉闷的叶清翎,时雨回想起她们第一次出去旅游,是在叶清翎失忆的最后一段时间,去海城附近的雪山。
那时在车上,叶清翎看着窗外变化的风景,一路都新奇地说这说那的,闹腾得不行,片刻都没有停过。
现在的叶清翎却安静得可怕,时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不敢问,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昨天叶清翎心情好,她们间的气氛就是暧|昧而温暖的,今天叶清翎情绪低沉下去,她们间就只剩下沉闷。
好像她们之间的气氛,从时雨在叶清翎面前一退再退,变得卑微胆怯开始,就只受叶清翎的主导。无论是怎么样的,时雨都只能接受。
叶清翎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暗沉树林发呆,上一回看见这样的景色,已经是七年前坐火车离开大山时的事儿了。
七年或者说接近八年过去,叶清翎对家乡不仅没有任何留恋,相反一定要说的话,她对海城那个家,对外婆甚至对时雨的感情,都要比对这座山要深许多。如果可以,她一辈子也不想回去了,没想到兜兜转转七八年,还是巧合地要回山边小镇一趟,而且,还是和时雨一起。
想到时雨,叶清翎朝旁边扫了一眼。
时雨坐在她对面的软卧上,侧颜是一贯的清冽,神色冰凉。可是叶清翎感觉得到,时雨的情绪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她在慌乱,甚至害怕。
在怕我?
叶清翎咬了咬唇,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又在怕她?
昨天,还有前天晚上,她们之间不都好好的吗?明明叶清翎感觉,她们的关系改善了那么多,就快要脱离之前那种不正常的关系了,为什么时雨突然之间,又开始怕她?叶清翎不明白。
好像是从昨天经纪人的那个电话开始的
可是,不就是回热山一趟吗?叶清翎虽然不愿意回去,却也没有丢下时雨的意思,还主动买了她的火车票。时雨为什么要不安?为什么要怕?
时雨究竟在怕什么?在想什么啊?
而且或许是即将回到曾经的家乡的缘故,叶清翎心里莫名闷得慌,脑子根本静不下来去思考。她知道时雨好像在怕她,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时雨这种慌乱不安、小心翼翼的情绪,让她觉得更烦躁了一些。
叶清翎揉了揉眉心,另一只手安抚似的伸向时雨。
时雨怔了怔,柔顺地牵住。指尖相触,时雨的手很凉,叶清翎是温热的。时雨怕冰到叶清翎,下意识想要撤开,讨好一般。叶清翎却一下子握紧了,手指在她手背上摩挲。
抬眸,对视。
时雨冰凉的神色一扫而空,眼神是柔顺的,还有几分慌乱无措。
叶清翎本就烦躁,看着时雨这样柔弱的神色,藏在心底的躁意一下子涌上来。
她捏着时雨的手,强硬地十指相扣,然后起身朝时雨的方向压过去,还不忘锁上软卧包厢门。时雨被她摁在包厢壁上,身后就是隔壁小助理吵吵嚷嚷的声音。
染染
叶清翎对准她的耳尖呵出一口气,眸中笑意恶劣。她一只手和时雨十指相扣,另一边用力捏着她的手腕,摁在包厢壁上。
时雨眼眶微红,两边腿无力地搭在叶清翎腰边。
又一次对视,时雨的眼眶红得像只小兔子似的,眼角含泪,抿着唇,柔弱地看着叶清翎,却又没有一丝拒绝的意思。叶清翎心里躁意终于压抑不住,转化成无边的怒气,用力朝时雨唇上触过去。
她们又回到了之前那种畸形的关系中去,昨天相处时的温暖,好像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
下火车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这个时间,初冬的山林一片漆黑,走出火车站,没了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叶清翎沿着一个方向望过去,黑茫茫一片的山野,当初她就是从那个方向跑出来的。快八年了,仿佛还在眼前。
沿着那儿一路向前跑,大概两个或者三个多小时,就能回到她曾经的那个家里。想到这儿,叶清翎下意识,厌恶地皱紧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