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洗?
嗯。时雨点头。
叶清翎一眼看出,她邀约的本质是什么,一下子冷戾地嗤笑出声:时雨,不是刚才身体还不舒服吗?不是疼得路都走不动吗?
她用力捏起时雨的下巴,让她不得不抬头与自己对视。
时雨慌乱地动了一下,双手本能地虚虚抱住她的手腕,很轻道:因为阿翎,我喜欢
时雨没有说完,叶清翎却立刻反应过来,时雨说的不是喜欢你。而是在回答刚才在叶家上药时,叶清翎问的那几个问题。
叶清翎问她,为什么甘愿被欺负,为什么不拒绝。
她现在回答,因为喜欢。
叶清翎从时雨这儿得到了回答,憋在心里的那口闷气终于该发泄出来了才对,可是她只觉得愈加愤怒。
看着时雨慌张害怕、却又无比柔软听话的眼神,听着时雨轻柔邀约的声音,感受着时雨虚虚握着自己手腕的力度,叶清翎只感觉,心底起起伏伏一上午的怒气,好像又有点压抑不住了。
叶清翎捏着时雨下巴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放松了一些。
时雨忽然低头,柔软的唇蹭过叶清翎的指尖。
很软。
叶清翎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突然之间断掉似的,心里像是有什么烧灼起来,最后的理智瞬间被无边的愤怒湮没。
她高估了自己的理智。
接近中午。
初秋的阳光明媚,从落地窗洒满整个房间,尤其是那间三面环窗的阳光浴房。暖光和空调冷风混杂在一起,温度刚刚合适,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微甜的气息。
叶清翎还没有彻底冷静下来,像是有一团烈火不断在血管中冲撞,脑海中除了排不净的怒气,什么都不剩。
恍惚间,叶清翎在想,刚才她看见这间阳光浴房时,还在想,自己绝对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洗澡。可是现在,她却和时雨在这里相拥。甚至刚才,是她将时雨拉过来的。时雨没有力气拒绝,软软地趴在浴缸中。
这时,叶清翎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手机就放在浴房旁边的台子上,只有几步路距离。
叶清翎稍稍清醒一些,想去接电话,却被时雨拉住手腕。
阿翎别走。时雨眼眶很红,还在轻轻地哭着,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像是小猫儿一样。
叶清翎没辙,只好揽着时雨起身,抱着她过去。
时雨坐到柜子上。
叶清翎给她做了个嘘的手势,接通电话:喂?李姐?
清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电话那头传来经纪人小姐姐欢快的声音。
叶清翎嗯了一声,嗓子还有些哑,她的眸子淡淡地垂着,只剩下一层浅浅的怒意,很快就能消散。她旁边,时雨坐在柜子上,脚掌搭在她身侧,正埋头咬着手臂,压抑着哭声。
经纪人小姐姐完全没察觉到什么,继续欢声道:清翎,你的全国巡演之前不是在准备了吗?场地和时间都早谈好了,就差审批,刚才我接到消息,审批已经下来了!
这么快?叶清翎声音拔高,惊喜地抬眸,正好对上时雨那双水雾朦胧的眸子。
叶清翎对她笑了笑,笑容明明很甜,时雨却从中读出了几分恶劣的情绪。
时雨脸颊上又有泪滴滑落,肩膀剧烈颤抖着,仍然没有出声。
经纪人继续道:对啊,我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可能是周哥那边动用关系了吧不过话说回来,清翎,这下子审批下来,我们也要开始宣传准备了,这些天不必要的通告我都帮你推掉,你多来公司这边。
好。叶清翎点头,和经纪人草草地商量了几句。
全国巡演是公司上个月才定好的计划,谁都没想到批文下来得这么快,还有很多事都没开始着手准备。
几分钟后,叶清翎挂断电话。
时雨一下子软绵绵落进她的怀中,趴在她耳边轻声哭泣,明明已经没有眼泪了,却还是不住地呜咽着。
姐姐刚才叶清翎揽着时雨,安抚似的在她脊背上轻拍,安慰道,很乖。
没想到不过轻轻拍一下,时雨就害怕地瑟缩着往她怀中钻,整个人都像只可怜的小猫咪。
叶清翎叹口气。
好了,时总,就到这里了。她淡淡道。
时雨听到时总这个疏离的称呼,反而比刚才要放松了些,抽泣声逐渐停下来。
到这时,叶清翎心底翻涌的怒意才彻底消散,她冷静下来,揽着时雨到床边坐下,给她拿睡衣,一边帮她穿上,一边轻声说:刚才是经纪人李姐给我打电话,她说我全国巡演的批文已经下来了,很快就要着手准备。
我没想到这么快审批就过了,有点惊喜。
李姐说给我放三天假,之后又得忙一长段时间了。
从下个月起,每周一场,一共七场,在七个省会城市差不多十二月结束。
叶清翎说一句,时雨就很轻地点点头,喉咙中发出一声软软的呜咽嗯,乖顺极了。
等叶清翎说完,时雨就抱着枕头缩进被窝中,脸上泪痕都没有擦,就困倦地闭上眼,都没有再缠着要抱她,的确是累得不行了。
叶清翎也很困地打个哈欠,她坐到时雨旁边,靠着床头打开外卖软件,心不在焉地挑选着。
虽然很困很累了,午饭还是得按时吃的。
半小时后,外卖送了过来,是齐芳斋的粥,时雨喜欢的口味。
叶清翎拆开包装盒,舀了一勺送到时雨鼻尖,喊了一声:时总,起来了。
时雨鼻尖轻轻动了动,眼睛都没有睁开。
叶清翎自己喝下那勺粥,将勺子放一旁,推推时雨的肩膀,又喊:时雨,起来吃饭。
时雨还是没动静,还往被窝深处缩了缩。
叶清翎凑过去,在她耳边轻轻呵出一口气:姐姐,染染姐姐起来了。
时雨身体明显颤抖一下,倏地仓惶睁开眼,醒了。
明明这么怕,却还是在听到这个称呼的第一时间就醒了过来,时雨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叶清翎一时无言。
不过或许是今天还有昨晚,叶清翎都将这段时间积攒的怒气发泄得差不多了的原因,现在她倒不怎么生气,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轻声道:午饭到了,时总。
时雨撑起身来,眼神还有些迷糊,没有焦距。
她见叶清翎没有继续做的意思,看都没看旁边的粥一眼,又想倒下继续睡。
叶清翎:
她不得不拦住时雨,声音沉了沉:喝了粥再睡。
时雨迷糊嘤了一声,昏沉沉地埋下脑袋,不为所动。
叶清翎皱眉,有点想轻轻掐她一下,忍住了,只是柔声哄道:喝完了我陪你一起睡。
时雨这才挣扎着抬起头,却没有去拿勺子的意思,摆明了等着叶清翎喂她。
叶清翎无言,想气又想笑。
明明时雨生病那回,就算病得脑袋都不清醒了,还会因为自尊心硬是不许叶清翎喂她。现在倒好,就这么等着投喂了。是一回生二回熟?还是脑袋里哪根筋扭到了?
想到这儿,叶清翎忽然一怔,她反应过来,虽然离婚后的大半年里,时雨看似不断地在为她妥协,在她面前越来越卑微。
但那时,不管时雨看起来再怎么卑微,也从来没有像这两天一样怕她。
叶清翎敏锐地捕捉到,不是别的什么情绪,是怕。
时雨就像是忽然间,就彻底丢掉了所有的骄傲与自尊,对叶清翎言听计从,把最柔软最不设防的那一面,彻底摊开展示在叶清翎面前。时雨怕她得不行。
为什么?叶清翎不明白。
怕她?
她有什么值得怕的?
叶清翎觉得,时雨需要成长,需要改变,所以她才毅然决然地彻底离开时雨。
这么一段时间过去,时雨的确变了,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但没有往叶清翎期望的,好的方向改变,而是一下子更加病态,甚至迷失自我。
时雨开始以一个极不平等的角度,仰视叶清翎的背影。就像曾经叶清翎仰视她一样。
直到很久以后,叶清翎才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而此时,叶清翎只是觉得迷茫无力。她不知道时雨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为什么会怕她,甚至不清楚是从什么具体时间开始的。
叶清翎猜不透时雨究竟是怎样想的,她想要直接开口问,但是看着时雨垂着眼眸小口喝粥的乖顺模样,心里立刻涌起一阵无力。
就算她问了,估计也没用。
她直觉时雨不仅不会回答自己,还会借机勾着她像刚才在浴室里那样。而她大概也抑制不住怒气,接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叶清翎清晰地感觉到,改变的不仅仅是时雨,还有她们之间的关系。突然之间,或许是从她昨夜突发奇想将时雨带回家开始,也或许是她终于忍不住将怒气发泄出来开始,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时候,总之,她们的关系忽然就变得不正常起来
诡异、微妙、畸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明白,更不知道应该怎样结束这段不正常的关系。
如果只有昨晚的一次还好,叶清翎可以迅速斩断,但紧接着刚才又一次,她已经乱了方寸。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结束,只能接受,顺着往前走。
就好像,时雨正在沿着黑不见底的深渊不断下落,叶清翎捉不住她的手,反而被她带着,一起往下跌。
她们一起坠入深渊。
叶清翎迷惘地想着,顺其自然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惹,坏掉了,各种意义上的坏掉了,太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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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孤狼
叶清翎头疼地皱了皱眉, 暂时不再多想,温柔地喂时雨喝粥。吃过午饭, 时雨又困倦地躺回被窝中,叶清翎坐在旁边发了会儿呆,直到因为睡眠不足,脑袋开始昏沉沉地痛,她才钻进被窝,从后边抱住时雨。
阳光下,她们一起坠入梦乡。
再醒来时, 已经是傍晚了。
今天的晚霞是暗红色的,洒进房间里,整个套房安静得要命,透着孤寂的味道。
空调温度很低,叶清翎半边腿露在外边,皮肤被吹得冰凉。
叶清翎睁眼, 还没完全从睡梦中清醒, 她怔怔看着昏暗的房间,心里空洞地痛。这种傍晚醒来孤零零的感觉,很不好受。但很快她听见一声微弱的嘤咛,埋头, 看见缩在自己怀中的时雨。
叶清翎这时才发现,被窝中暖洋洋的。她露在被窝外的半只腿缩回里边,立刻被温暖的感觉包围, 时雨本能地蹭了上来,将她捂暖。
时雨也正好醒来,眼睛还是朦胧的,与她对视。叶清翎眼中倒影还残留着孤寂的暗红夕阳, 又立刻被时雨的脸颊占据。傍晚夕阳下,她们松弛地在被窝中抱在一起,无声对视着。
有什么在悄然扩散开。
忽然时雨轻轻动了动,缓慢地触向叶清翎的唇。
叶清翎没有躲,她再自然不过地揽住时雨脑袋,指尖抚过她的发丝,轻轻摩挲。她在深红色的夕阳中,温柔地与她拥吻。
叶清翎退开一些,手指最后勾过时雨的头发,起身打开衣柜。她自己穿过来的衣服皱巴巴地堆在浴室那儿,暂时是不能穿了。时雨在这间套房常住,衣柜满满当当地挂着衣物。时雨只比她矮了一点儿,她们衣服尺码倒是差不多。
叶清翎选衣服时,时雨就撑着坐起,咬着唇,柔柔看着她的背影。
阿翎你要走了吗?时雨才出声,叶清翎就丢来一件长袖款的裙子。时雨接住,微怔。
嗯,要走了,回时家。叶清翎继续埋头在衣柜里翻找,反问道,你不回去么?
时雨一下松了口气:要回去的。
开车回到时家后,天已经黑了。外婆和柳姨已经吃过了,餐桌上就只有她们二人。
叶清翎看看空荡荡的客厅,问:柳姨,外婆今晚不看电视吗?
嗯,唐姐她最近睡得都比较早,吃过饭没多久就困了。柳姨笑着说道,不过叶小姐,时小姐,你们最近工作怎么都这么忙?好久没看见你们一块儿吃饭了。
叶清翎垂眸:是挺忙的
中途时雨去过一趟厕所,柳姨正打扫卫生,笑着和叶清翎聊了几句,说到后面时,她忽然笑容满面地压低声音:叶小姐,我上回和你说的那事儿,你和时小姐准备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