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来到餐桌上,外婆也正好从房间里走过来,温和地朝她们笑:染染,小翎,早上好。
外婆早上好。叶清翎笑意盈盈。
柳姨将早餐端上来,外婆一边喝粥,一边轻声道:对了,小翎,昨天外婆和你聊了好一会儿,却忘了问你,演唱具体是在什么时间?
歌唱比赛是九月三日,晚上八点开始,不过我大概十点过才出场。叶清翎笑眯了眼,得意地扬起脑袋,压轴表演嘛。
外婆柔和笑着拍拍手:不愧是我们小翎。
时雨埋着脑袋,安静地吃着沙拉。
外婆却看向她,温声问道:我老了,凑不了热闹,染染你到时候,去帮我拍个视频,好不好?
叶清翎也看过去,眼睛一闪一闪的。
时雨拿叉子的手指一顿,头也不抬,顺口道:那天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会,去不了。外婆,我会吩咐人录好视频给你看。
叶清翎一下子趴在餐桌上,把脑袋往上面望,往时雨那边蹭,眼睛失落地眨啊眨,几乎快要凑到时雨手臂边了。
时雨一低头,就看见叶清翎那双委屈巴巴的黑眸。
她毫不客气地伸手,在餐桌下,用力掐住叶清翎的大腿。
呜嗷!叶清翎表情扭曲一下,猛地坐直了身子。
外婆疑惑地看过来。
叶清翎忍着痛,努力捏出一个笑容:没、没什么外婆,我刚才好像不小心扯着舌头了。
疼吗?外婆关切道。
眼看外婆就要起身过来看,时雨才放开手指。
叶清翎瞬间恢复灿烂笑颜:不疼了!
你这孩子小心一些。外婆笑着摇摇头。
嗯!我听外婆的。叶清翎喝一大口豆浆,笑着道。
吃过早饭,时雨起身去上班,叶清翎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
你要去公司?走到车库时,时雨白她一眼。
叶清翎摇摇头,趁机捉住时雨的手,义正言辞道,我送时姐姐你去上班,送你到车库里嘛。
时雨一时无言。
叶清翎得寸进尺般缠了上来,紧紧抱住她的手臂,撒娇般地晃啊晃:时姐姐,我的演唱你真的不去看吗?
不去。时雨甩开她的手,打开车门,坐上去,我说了,我有个很重要的会议。
叶清翎站在车外边,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狗似的,委委屈屈地盯着她。
时雨心里忽然漫起一阵内疚,还有心虚,但很快又转化成烦躁的情绪。她转头,没再看叶清翎一眼,一踩油门离开车库。
时雨没有看见,她一走,叶清翎委屈的表情就没了,还没心没肺地对着她的车尾巴,做了个鬼脸
然后叶清翎蹦跶着回了房间里。
叶清翎在家里陪着外婆聊了一上午的天,吃过午饭,就打车去学校,和临时乐队见面、排练。
晚上回家,陪着外婆吃过晚饭,又一块儿看两小时电视,外婆睡去了,叶清翎就一人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等时雨回家。
十一点,院子里传来车鸣声。
叶清翎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兴冲冲地推开房门,正好看见时雨迎着风,从幽暗的小院中走了回来。时雨精致的脸上带着倦意,看不出什么情绪。
时姐姐,晚上好!叶清翎眼睛闪闪发亮地迎过去,熟门熟路地揽住时雨的腰,扶着她。
时雨没有理她,也没有推开她。
叶清翎就这么一路抱着时雨,到了四楼的房间里。走到床边,时雨终于不耐地推了推叶清翎:回自己房间里去。
不。叶清翎摇头,一天没见时姐姐你了,我想你了,想和你一起睡嘛。
时雨轻轻啧了一声。
叶清翎不但没有退,反而癞皮地抱得更紧了些,脑袋几乎埋到她的心口。
时雨忍住身体的痒,手指嫌弃地戳住叶清翎的额头,让她的脑袋离开自己:回房间洗漱换睡衣。
叶清翎眸光暗了一瞬,但随即,她反应过来时雨说的是什么后,眼睛倏地一亮,几乎跳起来:好,的!
叶清翎蹦跶着快步离开了。
时雨看着叶清翎没心没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锁门。
换睡衣时,时雨把昨晚那件吊带睡裙扔到一旁,破天荒地换了一件极其朴素的上下装睡衣,长袖长裤,把全身都裹了个遍。
时雨洗漱收拾完,叶清翎也再度上了楼,抱着门框,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瞟,一对上时雨的目光,她就立刻咧出一个讨好的笑。
时雨无奈:进来。
叶清翎立刻一个箭步冲进房间里,倒在软软的被窝上,一个翻滚,钻了进去。
时雨淡漠看着叶清翎的动作,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感觉,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和叶清翎发生关系,可是看着眼前少女鲜活明朗的模样,她好像也受到感染,忽然活了过来。
但也仅仅只有一个瞬间而已。
时雨背对着叶清翎,闭上眼。
很快,身后传来被子和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叶清翎靠过来,熟稔地从背后抱住她,撒娇一般:时姐姐,你真好。
时雨没有回答,却忍不住呵出一口气。
叶清翎笑着又在她肩膀边蹭蹭,软绵绵问:时姐姐,去看我唱歌好不好?
这回,时雨几乎是立马开口拒绝:不去。
在叶清翎装出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之前,时雨转身,主动抱住叶清翎,在她背上敷衍地拍了拍:睡了。
叶清翎不满地哦了一声,最后又蹭了两下,终于还是乖乖地不乱动了。
听着叶清翎逐渐变得绵长的呼吸,时雨睁开眼,轻叹一口气。
她竟然感觉,自己有些拿现在的叶清翎没办法。
叶清翎分明是她养大的小宠物,可现在,却得她顺着、宠着、惯着叶清翎。
时雨皱了皱眉头,缓缓起身拿到手机,给张依发了条信息:【订好酒店套房,从明天到九月三日。】
才打完字,她又被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叶清翎捞了回去,手机掉在一旁。时雨深呼吸几次,看着叶清翎绕在她身前的手臂,强忍着狠狠咬上去的冲动,闭眼,睡觉。
第二天,时雨就以工作忙的借口,住进了酒店中。
晚上,时雨收到叶清翎的消息:【时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家qaq】时,唇角勾起一丝恶劣的笑,等了小半个小时才回复:
【这几天忙,不回来。】
她发完就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到一旁,洗漱去了,收拾完再回到手机边,果然看见叶清翎的对话框上,亮着一串红点点。
约莫是哭唧唧地求着她回家。
时雨心满意足笑着点开对话框。
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倏地凝固了。
叶清翎先发了一个哭哭的可爱兔兔表情包,时雨光是看着图片,眼前就浮现出叶清翎那可怜兮兮睁大眼睛望着她的模样。
然而哭哭过后,叶清翎画风一转,很贴心道:【那时姐姐,你在外边照顾好自己,不要太累!】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刷屏的花里胡哨的表情包
比如一朵鲜艳的玫瑰花,上边闪着一看就廉价无比的金色彩光,配上五彩的宋体大字:好好休息!
丑得要命。
时雨捏紧手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不太明白,叶清翎发这么丑的图片给她,还连续发了一长串,是什么意思?
欲擒故纵?
是不是现在叶清翎心里分明难受得要命,却假装懂事地发消息让时雨好好休息、不要太累。但毕竟是小孩子,藏不住心里情绪,所以故意发这么一长串丑图给她,发泄情绪?
时雨脸上,刚刚凝固的笑容又勾起一些。
她想,如果接下来,叶清翎态度再放软一些,愿意哭着求她回家,她或许,还能快些回去。
时雨正要回复,想了想,还是谨慎地截了图,把这一串表情包发给张依:【这是什么意思?】
张依虽然比她还要大好几岁,但一向和那些年轻人混得比较熟,又经常上网,应该看得懂这些图片的意思。
张依秒回:【时总,这是叶小姐发给您的?】
时雨:【嗯。】
张依那边顿了顿。
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回复:【时总这是老年人表情包。】
时雨:【?】
张依:【就是发给老一辈的表情包。叶小姐她现在失忆了,真心把您当做亲姐姐,所以她发这些图片的意思,大概是对你表示关心和敬仰。】
老,一,辈?
关,心?
敬,仰?
时雨眼角轻微地抽了抽。
时雨再调回叶清翎的聊天界面,上下翻了翻她们的聊天记录,还有那几个表情包,尤其是看见表情包上亮闪闪的配字一路顺风、好好休息、晚安好梦时,差点没气得把手机扔出去。
张依说得没错,叶清翎还真是这么个意思。
好,叶清翎,你很好。
时雨深呼吸好几次,终于平复下来,面无表情地关机,躺上床,关灯,休息。
一周过去,九月三日。
吃过晚饭,时雨照例打开手机,目光扫过一排排企业号后,短暂地停留在叶清翎的对话框上,上边有一个带着数字的小红点。
这一周里,叶清翎几乎每天都会给她发消息,但每次都是在晚上十一点左右,内容也都是一些欢快的日常。
比如今天和外婆看了什么电视,昨天又和乐队的人排练了多久,认识了什么朋友
以及每天雷打不动的老年人表情包。
不管时雨回不回复,叶清翎都照发不误,没一点儿挫败。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时雨收到消息后,心情逐渐从一开始的愤怒,变得复杂了起来。甚至有些时候,她承认,看着叶清翎鲜活可爱的文字,她的心情也不自觉变得愉快起来。
于是时雨的底线一退再退,从最开始绝不可能去看叶清翎的演唱,变成了,只要叶清翎肯再求她一次,她就勉为其难去看看。
而今天,叶清翎居然在下午就发消息来了。
时雨轻声嗤笑一下。
怎么,九月三日了,终于忍不住,又来求她去看那什么节目了吗?
时雨满意地点开对话框,果然看见叶清翎发了好几张照片过来,照片中,叶清翎穿着一身黑色礼裙,轻纱摇曳,点缀着闪闪发光的银丝。礼裙十分合身,正好衬出叶清翎玲珑的身段,她左边肩膀和锁骨露在外边,上边贴了一朵黑色彼岸花纹身贴,又飒,又欲,勾人心魄。
时雨目光在叶清翎白皙细腻的肩膀上停留一会儿,随即不悦地皱起眉。
不成体统。
然而目光再往上,照片中叶清翎笑容说不出的轻慢洒脱,目光也是凌厉的,像是一匹自由自在桀骜的狼,和平时乖顺的模样截然不同。
时雨对上照片中叶清翎的目光,忽然愣住了。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照片中的叶清翎,如此陌生。
时雨心底漫上一丝惶恐,在她察觉到之前,又消散无踪。
她继续翻开下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叶清翎的自拍,笑容灿烂,还有些傻乎乎的,是时雨眼中的那个叶清翎。
时雨忽的松一口气。
紧接着,她退出照片,开始看叶清翎发来的文字:【时姐姐,我开始排练啦,这是我今晚的造型,好看吧?】
【时姐姐,这里有专业的摄影师,等视频出来了,我发给你!】
叶清翎不仅没有再求她去看演唱,甚至问都没有问一句。
时雨放下手机,走到办公室落地窗前,看着一点点消散的晚霞,整个城市即将被黑夜笼罩。时雨也说不出为什么,她的呼吸突然有些快,心脏轻微地揪疼着。
十几分钟过去。
晚霞彻底消散,夜幕降临,窗外一片彩灯闪烁。
时雨转身走出办公室:张依,联系司机,去海城音乐学院。
作者有话要说: 时总(垮起个脸):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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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山犬
晚上十点。
叶清翎和乐队的几个学生一块儿, 坐在操场后的临时化妆室里,好几个学生会干事突然敲门而入,帮他们搬器械:师姐, 最后一组的表演快完了, 我们先到后台候场!
走!乐队几人都是大二的毛头小孩, 没遇到过什么表演的机会,早已摩拳擦掌等不及了, 一个个上来跟叶清翎击掌,然后往舞台那边走。
叶清翎走在最后。
离开化妆室前,她转头看了一眼镜子。镜中自己化着淡妆, 将那双凤眸勾勒得尤其凌厉有神, 她稍稍勾一下唇,都是轻佻肆意的笑。再配上这身黑色轻纱礼裙, 以及锁骨上的纹身贴, 整个人的气质, 都是肆意, 又凌厉的。
气场强大到,只要往外边一站, 周围人就会不自觉就会往她身上瞟, 目光却又不敢停留太久。
但只有叶清翎自己知道,此时此刻, 听着操场上潮水一般欢闹声,她的心跳也如擂鼓。
叶清翎不记得,自己失忆前,有过多少次表演。
但这是她失忆后第一场演出。